深州治所靜安縣位於束鹿的東南邊,離得也就半天路程,等馬靈探得城內主事的將領是張中彥的時候,李鄴已經領著人馬,帶著樞密使李成的屍身趕到了深州城北的三五裡處。

按照之前的情報,張中彥應該留在東邊安平縣,可卻沒想到他與方源換了一個地方。

若是別人,李鄴完全有可能把他們半勸半逼的說服,但是張中彥不行。

去年的洺州之戰,他的兄長張中孚,還有幾個子侄都被王進、張清幾個砍殺在磁山南麓,大家已經結了死仇。而且金人在河間府做後盾,讓他不是完全沒有退路,所以絕對不是李鄴幾句威逼利誘的話語能夠降服的。

“把李成的屍身抬上來,隨我去深州城下。”

“將軍,要不小的替您去?”旁邊的將領一臉巴結的笑道:“方源那個酸儒最是膽小,稍微嚇唬嚇唬肯定就老老實實把門開啟了。”

李鄴聞言笑罵道:“人家怎麼說也是偽齊的高官,到你嘴裡為何就如此不堪?”

“什麼高官啊,以前就是大名府裡的一個小吏。若不是抱上劉猊這條大腿,怎麼可能有如今的造化。”那副將嬉笑道:“他們可不像咱們,得拿命來拼前程……”

此人跟隨李鄴的時間不短,見他想急著立下些功勞,便也不再攔著他。反正只要勸降了深州,這大功勞還是自己這個主將的。

“去吧,說話儘量客氣些,別把書呆子給逼急了。”

“小的明白,您就瞧好吧。”

說完大手往後一揮,早就準備好了的士卒抬著李成的屍身跟在他後面,不急不慢的趕到了深州城下。

“兄弟們,還請別放暗箭……”

隔著老遠,李鄴的副將就對著上面高喊,生怕他們不管不顧就是一頓亂箭把自己射成了刺蝟。

“你是束鹿城的孫富?”

“兄弟好記性,正是我……”

孫富見上頭那將領居然還認得自己,心想著這事更加沒有困難了。

“你不在束鹿城待著,來深州做甚?”城樓上的將領疑惑的問道:“樞密相公難道這麼快已經把山東兵馬趕走了不成?”

“抬上來。”

孫富知道這種事情也沒有囉嗦的必要,對著後面大吼道:“把裹屍布歇開吧。”

隨著李成的屍體暴露在城下,上面傳來一陣譁然,沒等對方先反應,孫富搶先喊道:“李成將軍被折可求那個鳥人暗害,而我們已經全夥投了大周,今日此來是勸諸位兄弟一道去享福的。”

他當然不會說李成是自己人給害的,畢竟人家一個樞密使在城裡難免有些心腹,只要讓他們乖乖開啟城門,然後老老實實的出來迎接,剩下的事情便能輕省許多。

“大周皇帝早有交代,大家當日從賊都是被逼無奈,而現在金人又到了河間府,他是要去殺金人的,不願意漢家男兒自相殘殺。”

孫富見上面一直被李成身死的訊息所震驚,連忙繼續高喊道:“大周皇帝仁義之名早就傳遍天下,諸位早些做決定。如果天黑之前收不到我等回信,明日便會親自率領十幾萬大軍前來,到時候玉石俱焚可就全晚了……”

下面的孫富一陣天花亂墜、軟硬兼施過後,城樓上頭卻還是一片沉默。正當他還要再努一把力的時候,只聽上面傳來一個聲音喝道:“孫富,你好大的狗膽……”

沒等下面的孫富反應過來,上面一個面若重棗的長臉大將已經舉起弓弩,一支利箭更是急射而出正中他的面門。

“放箭……”

孫富落馬,旁邊的士卒一陣驚慌過後,立刻調轉馬頭就往後跑,而那幾個抬著李成屍體的人,更是一把扔下門板跑得比騎兵還快些。

可是他們反應再快,也快不過上面雨點一般落下的箭矢,隨著一陣哀嚎,孫富手底下的幾十號人全被射死在深州城下。

“將軍,樞密相公已死,咱們……”

上頭的將領聽從了張中彥的令,可是心裡也擔心惹得柴進大軍前來,個個臉上都露出一絲擔憂。

“慌什麼,大不了領著你們全夥去投了折可求。”張中彥狠狠的瞪了一眼說話之人。

“可是樞密相公是被他給害的啊?”

“他說什麼你就信啊?真是愚蠢至極。”張中彥氣道:“如今山東賊兵犯禁,哪怕折可求有些別的心思,也絕對不會在這時候窩裡反。肯定是束鹿城裡的馮長寧與李鄴投了柴進……”

一眾將領被他那麼一說,好像覺得確實是那麼一個道理。

只不過是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如今把孫富一殺,反正是得罪了柴進,自己只能跟著張中彥一條路走到黑。

“那咱們早些出城吧。”旁邊的將領勸道:“如今深州遠離河間府,如果被柴進給圍了,就怕金人救援不及……”

這話倒是說盡了張中彥的心裡,只不過他擔心的不是金人救援不及,而是怕他們不來救自己。不管怎麼說,張中彥現在還是劉益和李成的人,不去河間府拜山頭,人家怎麼會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深州就這麼白白送給柴進了?”另一個將領說道:“咱們可以走,城內的糧草卻是帶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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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不走也不能便宜了那群山東賊寇。”張中彥惡狠狠的喊道:“把深州城一把火全給我燒了……”

“將軍……”

後頭兩個將領一聽這話臉色忽然變得驚恐萬分,他這一把火要燒的已經不僅僅是糧草了。

“你們有何意見?”

被張中彥陰冷的眼神掃過,那兩個將領全都默默低下頭去。

“末將不敢!”

“好,那就速速去整頓兵馬把四門看住後,再從城中心開始點火!”張中彥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事就交給你二人去辦了!”

……

在幾里開外的李鄴已經知道了深州城下發生的事,他和一眾將領士卒全都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剛才被孫富攔了那麼一下,誰也不知道現在那邊躺著的是誰。

“將軍,馬靈將軍來了。”

正在猶豫怎麼和柴進回稟的李鄴聽得馬靈到來,立馬領著幾個將領跑過去迎接。

“見到大軍沒事就好。”

一見面馬靈就慶幸的說道:“我直到中午才知道深州城裡的是張中彥,不然肯定得攔著你前來。”

李鄴自然聽說過張中彥與大周兵馬的仇怨,只是他沒去城下,只聽探馬說孫富他們全給殺了,並不清楚城裡的情形,不禁又是一陣後怕。

待他一五一十的把前面的事情和馬靈說知以後,馬靈點頭安慰道:“所有戰死士卒,朝廷自會同梁山兵馬一樣的待遇,到時候還請李將軍將名冊報去軍法司……”

“多謝馬靈將軍。”

李鄴和身旁的將領見馬靈把大家都當成了自己人,心裡也是多了一絲感動與欣慰。

“臨行前聖上已經有了交代,如果深州真是張中彥在此,就要辛苦將軍速速趕去安平縣,方源應該是在那裡……”

雖然現在李成的屍體沒了,可是有李鄴這個降將在,興許也能說服方源。

“好,末將立刻趕去安平。”

“將軍一切小心,若是事有不逮,咱們再做計較!”馬靈囑咐道:“我剛才已經讓手下回去給聖上送信,相信現在大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

北風吹雁雪紛紛,天色剛剛暗下,領著先鋒大軍的李懹才趕到深州城外。可是遠處的火光讓他的心裡直有一種滔天的怒火想要尋地方發洩。

“大將軍,偽齊兵馬已經在半個時辰前往東北方向逃竄,衛鶴將軍正在組織人救火。”

“城內情況如何?”

“他們派弓弩手堵住四門,很多想逃出城的百姓屍體幾乎把城門口都填滿了。”那個探馬咬著牙說道:“而城內糧草燒盡,百姓逃不出去便自發在城內救火,可惜沒有官府組織,城中繁華之地最少被毀了三成。至於傷亡現在還不清楚……”

李懹越聽,手中的長槍握得更緊,他現在真想把張中彥的皮給扒了。

“黃雄速速領軍進城相助衛鶴,鄧飛集結騎兵隨我趕去武強縣……”

武強縣就在深州的正北方,那是張中彥進河間府的必經之路,而李懹猜的沒錯,已經失心瘋的張中彥在經過此地的時候,也派了人要把武強縣燒個乾淨……

戰馬飛馳,李懹的當機立斷給城內的百姓爭取了一絲生路,畢竟晚上救火比白天更要難上許多。

看著遠處正著急往北逃竄的偽齊兵馬,李懹舉著長槍高聲大喝道:“不要俘虜,全給我殺……”

濟南府的兵馬大多都是山東漢子,雖然遠離深州,可大家說到底都是老百姓。而你張中彥燒糧草還不夠,妄想留下一座廢城而把百姓全都燒死,簡直就是人神共憤。

“殺賊……”

所有人隨著李懹身後,咆哮著往前方的偽齊兵馬殺去,而那逃命的將領其實是開始想要阻攔張中彥的兩個人。

他們見對方已經呼嘯而來,忽然有一種不想再跑的衝動。

“咱們雖然是被逼無奈,可是造孽太多了……”

另一個人見他慢慢放降下了馬速,連忙勸道:“兄弟,我知你的心思,可是現在不逃只有死路一條,你要想想你的家人孩子……”

說完狠狠的往他戰馬的屁股敲了一棒,逼著他繼續往北奔逃。

將領有馬跑得了,但是各個城門旁的步卒與弓弩手卻沒了那般好命,哪怕他們很遠就跪在地上表示願意投降,但是已經下了屠殺將令的李懹眼裡已經沒有了一點仁慈!

城內的火光與城外的廝殺……

城內的呼喊與城外的哀嚎……

兩個畫面,但卻都是地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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