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南樂縣衙後堂的柴進,見到隨著花榮、安道全緩緩走來的岳飛,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內心的糾結、痛苦,或許還夾雜著一絲絲的憤怒。

李助和王進不理解他這種態度,可柴進懂。

作為一個一輩子都信奉忠君孝義的人,在忽然發現自己心頭最敬重的兄長,居然是天字第一號綠林匪首時,那種心情想想都覺得苦悶。

柴進心中暗歎一聲,站起身卻笑著看向另外兩個漢子問道:“鵬舉,這二位兄弟倒是面生得緊,可是你最近結交的好漢?”

岳飛見他神色如常,還如曾經一般,心中更覺難受。

立於堂中糾結再三後,還是躬身一禮,可嘴巴微張,最後卻一個字也沒發出來。而那兩個同來的漢子,倒是都偷偷打量主位上一臉春風的梁山之主。只是礙於岳飛沒說話,也只跟著拱拱手。

身旁的李助王進等人都是見一葉而知秋的人,哪裡能看不出來岳飛心中所想。

王進看在周侗的面子上,又不是個急躁之人,故而還能忍耐,可李助卻沒那般好的脾氣,不禁出聲挖苦道:“好一個嶽鵬舉,許久不見,倒是讓老道刮目相看了……”

岳飛一聽這話,身子破天荒的一抖,而心口更是如針扎一般的疼。

柴進見其模樣,不忍再讓李助奚落於他。

“諸位兄弟都迴避一下吧,我與他單獨待會。”

李助和王進相視一眼,都嘆了口氣往外頭走。

花榮對那兩個陌生的漢子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領著二人往外頭走。

等他們都出去了,整個後堂忽然安靜得可怕。

柴進雖然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而從他的神情中也已經知道想說服其投山基本沒有可能,但還是想再試一試。

指了指前面的凳子。

“哪怕你猜出了我的身份,可你還是來了,那就說明在你心裡還記掛著咱們兄弟之情。”柴進溫和說道:“坐吧,與為兄說說最近家中如何,又為何跑來了大名府?”

此時房中就只二人,岳飛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悲慟,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緩緩向前坐下。

“勞煩……勞煩兄長掛念,家中一切都好。”

剛才在人前,岳飛還強裝著內心的鎮定,可此時就二人對坐,他再也擺不出那冷漠的樣子。

沒有回答柴進後面的問題,忽然神色激動的問道:“兄長如今雖然佔據山東之地,可又如何能敵過大宋百年威壓,不如早些遣使進京,求得朝廷招安。說不定那樣還能給您和手下好漢們尋得一條出路……”

柴進見自己還沒開口,他倒先替趙皇帝當起說客來了,不禁忍不住輕笑一聲。可內心裡知道他是關心自己,難免感動。

“兄弟現在可是已經離家從軍了?”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柴進反問道。

岳飛點點頭。

“聽聞定山軍正徵召騎卒,便相攜好友張憲、王貴想赴河北,卻在路途中聽說此地設擂……”

柴進聞言不禁眉頭一皺,心中更是驚訝非常。他沒想到與其同行的居然是將來岳家軍的幾位心腹大將之二。其中張憲在風波亭與他一道生死,而王貴卻在傳說中,最後成了投靠秦檜害死岳飛的幫兇。

神情不變的往門外瞟了一眼,也不知道那兩人誰是張憲,誰是王貴。突然很想把牛皋給喚過來,陪他們幾個先喝一頓酒。

“兄長,您乃大周皇室嫡孫,太祖曾言,柴家子孫罪不加身,此乃人盡皆知的事……”

見他還不死心,就像將來他去勸降那各路造反的義軍一般,柴進連忙笑著搖頭道:“鵬舉,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卻還不懂這個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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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閣樓旁的視窗,示意他過來。

然後對著外頭的百姓一指,問道:“你覺得此處比之相州各縣如何?”

岳飛忍住心頭急切,回道:“小弟雖然不知詳情,可觀之此地,百姓和睦,民豐富足……相州各縣多不如矣。”

“那你可知江南百姓正被重啟的花石綱弄得民不聊生?河北、河東各路又因免夫錢搞得民怨沸騰麼?”柴進緩緩說道:“若是在朝廷威望與百姓安康之間做個選擇,你會如何選?”

看著他一臉痛苦神色,柴進連忙揮揮手,也知道他不會回答自己,有此一問不過是要在他心裡埋下一顆種子罷了。

“天下皆傳我這柴家後人乃世之大賊,可誰又知道我不過是想滄州偏僻之地廝混一生當個紈絝。”柴進打趣道:“天下安寧與否,永遠不是出一個有野心的反賊能夠決定的。若是百姓無衣裹體,無食充腹,死了一個柴進還會有無數個李進、張進。”

“你還記得咱們初見時,我與你說的話麼?”

此時岳飛胸口起伏,想去說服眼前的兄長,可他卻尋不到一點理由。從大義上講,朝廷是搶奪的柴家江山,你不能說他不忠。而眼前的百姓又已經證明,這山東之地的百姓比自己家鄉,實在過得太好太好。

好像自己信守的道開始變得支離破碎,可心裡卻不願意去承認。而當年柴進在小河旁,對自己這個微末少年所講的話,雖然他當時不懂,可現在聯絡一起,直如受到雷擊。

因為柴進當年的話,好像就已經猜到了會有今日一般……

“你們哥三明天可去山東各地轉轉,我不會讓人陪你們。”柴進道:“去問問百姓是願意跟著我柴進,還是回到大宋朝廷手裡,再去受貪官擺弄。”

“柴進少無大才,不確定能讓天下都能過上安穩日子。可我會努力去做,哪怕將來做不到,也希望有人陪我一起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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