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恢復大明人裝束的他,倚在船舷邊發呆。冷冽河風吹得他的頭髮從網巾裡漏出來,他煩躁地塞進去......

朱掌櫃見信後,氣得吐血。

“一年,一年,我怎麼回去跟老爺太太交待呀!”他這才知道,大公子真是沒得救了,想起一出是一出,怪不得老爺從來不給他好臉色。

......

過年了,奶糖的需求量加大,夏楓的作坊比前段時間更忙,當然錢也是賺到手軟。出乎她的意料,坎普爾沒有出現一家山寨貨,世人都相信統一奶糖無法複製,那種什麼稀有的香料極為難得。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賣幾天就要停產呢,有錢誰不想賺?

沒想到一個簡單的飢餓銷售,反而有意外的收穫。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霍利節,工人們也放假了,他們今年得到的節禮在坎普爾屬第一。東家還是直接給的現錢,而不是像別的作坊那樣給米糧,或者乾脆發一塊薩卡納打發他們。

娜瑪看見夏楓在找衣服,漂亮的都不滿意,而是換上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好奇道:“大家都穿新的,您這是為什麼?”不知何時,除了蘿呼多,所以稱呼夏楓時都換上了尊稱。

“懶得洗呀,那些花粉會把衣服染髒。”

“噗呲!”娜瑪笑道:“沾得越多,您來年才更富足啊。”

“好吧,那我換一件漂亮的?”

“嗯。”娜瑪高興地過來幫她挑了一件鵝黃繡粉邊的莎麗,顏色極為抬膚色。

夏楓好像記得這件是拉賈尼非要讓她留著的,只因為很多姑娘都穿這色。她恰恰抗拒,因為太醒目啦。見娜瑪極為滿意地盯著她東看西看,好像她如果脫下來就是毀壞了人家的“作品”似的。

“真的好看?”

“真的好看,您越來越美麗了。”

霍利節也稱灑紅節,顧名思義,就如潑水節差不多,把各種紅色的花粉灑在人身上,向其表達一種對來年生活的美好祝願。此刻暫時遺忘掉種姓階級,任何人都可以互相拋灑花粉,這是一個全民歡騰的節日。

頭一天晚上的篝火驅邪儀式,除了卡布林太太帶著艾尼去參加了,其他人都沒去。到了“開幕式”這一天,當然要“全家出動”。

別的人家來得很早,等他們到達的時候,被遠遠的擋在慶典外圍。坎普爾大聖廟外已是人聲鼎沸,一片紅粉的海洋。耳朵裡淨是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有不少人用頭巾遮住腦袋,別管初始的頭巾是什麼顏色,現在全是一樣。

“天啦,這麼多人?”夏楓給驚著了。密密麻麻的,分不清誰是誰,誰老誰少,誰貴重誰低賤。

“我們擠進去吧。”拉賈尼說道。

話音一落,旁邊人群“轟”地一聲歡呼起來。原來不知道是誰就在這裡潑灑起花粉了,緊接著便有人拿著自己的花粉“反擊”。哪分什麼外圍內圍,整條大街都陷入狂歡之中。

拉賈尼就認準了夏楓,頻頻朝她攻擊,弄得她眼淚都嗆出來了。

沒多久,卡布林家個個成了紅猴子,拉賈尼好幾次把蘿呼多當成夏楓,因為她倆現在個頭一樣。不著痕跡拉她的手,可把蘿呼多給嚇壞了,拼了命的朝他灑粉,試圖躲開......

“咚咚咚......”大鼓響起,所有人都猛朝前擠,好像那裡像有錢撿似的,擠得人都沒法出氣了。就夏楓最靈活,還保持在原地,其他人都給擠到前面去了,她不得不也擠去與眾人匯合。

突然在鼓聲琴聲中竄出一句高亢的叫聲,夏楓又給驚了一跳,以為出啥事情了。聽到身邊的人跟著呤唱,才知儀式正式開始了。在整齊大合唱的渲染之下,她的思緒迅速被淹沒其中......

夏楓很想遺忘掉記憶裡的原有語言,就像前世一樣,一個詞也聽不懂。

“噠嘀嘀噫...俄拉莫...噠嘀嘀拉牙噫.....”

他們的音樂四百年來都沒變過啊,識別度太高,想記混都難......這種力量好強大,大到不受人的精神控制,夏楓鼻子發酸......婉轉的音調,樸實的祝語,還有那悠揚的西塔琴聲,每一樣都讓她莫名感動。也讓她前世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出來......

她不知不覺已經隨著人流來到了聖廟附近,遠處有花枝招展的聖舞者隨著音樂起翩翩起舞,那就是娜瑪說過的海吉拉絲。夏楓沒看見,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夏?”拉賈尼臉上已經沒有了歡笑,一臉緊張和擔心,用力扳開人群衝過來,迫切地想將夏楓摟進懷裡......

夏楓本能一推,倒下一大片,差點釀成踩踏事故。

拉賈尼趕緊掙扎起來,“誰欺侮你了?”

“沒?”夏楓一摸臉,發現淚水早把花粉沖洗掉了。忙擠出笑:“沒,真的沒有。你忘記我很能打了嗎,這個節日裡誰敢欺侮我?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所以......”

拉賈尼很受傷:她拒絕他,不願他靠近!

“少爺,我真的沒事,剛才是粉末迷了眼。”

拉賈尼試著伸出右手,而右手也真的抬了起來。夏楓不知他要幹什麼,疑惑地望著它,而這只骨節分明,因勞作幾天就生出了小水泡的手掌,正在朝她的小臉而來......

“少爺!”

“啪——”拉賈尼被人一推,一巴掌打在夏楓的臉上。他本能地收住了部份力量,但這一掌打得也是蠻響亮的。

“......”

“......”

“我,我是想為你試去淚水。看見你哭,我心裡,我心裡...”拉賈尼張口結舌。

雖然花粉擋住了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無法讓夏楓忽視:那是什麼,我看見了什麼?他在難過,難過?

夏楓心裡的哀傷瞬間被尷尬代替,豪邁地伸出手使勁一抹,哈哈笑道:“少爺我自己來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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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賈尼強笑道:“呵,是啊。”

“少爺。”夏楓喊了一聲,突然把手上的花粉全數潑給他。

“你!”拉賈尼鼻孔裡都是,嗆得連連咳嗽。

......

這種盛況要持續到七八天之後,太陽落入地平線時,未盡興的人們才陸續散去。

途中,邦克悄悄對蘿呼多說:“我唱首歌你聽吧。”

拉賈尼耳尖,也跟著道:“夏楓,我也唱首給你聽。”

夏楓心裡在笑,餘光卻瞟著左邊母女。蘿呼多歡叫道:“好啊,少爺跟邦克一起唱。”

“咳!”一路上都沒了笑的卡布林太太非常不滿:“拉賈尼,你肚子不餓嗎?”

夏楓說道:“是啊,太太說得對,我們都餓了。少爺您怎能給我唱歌,這不合規矩,咱們不能隨便破了規矩啊。”

卡布林太太一愣,見她說得一臉認真,若有所思。

拉賈尼一直沒再說一個字,回到家吃了飯就上樓關進了房間裡。

*像施了魔法一樣,在心中瘋狂滋長,他從來沒想過夏楓會和他保持距離;也沒想到會拒絕聽他的歌;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對她的渴望程度超出了自己的預料。那種挫敗與失望從頭頂一直竄到腳心,揪得他無法正常呼吸。

卡布林太太心內五味雜陳,她見到了今天聖廟前的那一幕。別看她已三十多歲了,長期養尊處優,眼神是非常好的。一直瑣著拉賈尼的身影,就怕趁著今天沒上沒下的日子,有人勾引他兒子。

但是,結果卻恰恰相反。好像是拉賈尼沾了邪眼,看上了那姑娘。親眼見到兒子衝過去又被推回來,她的心跟針扎一樣難受。

不得不承認,叫夏楓的姑娘值得娶,進退有度,聰明能幹,極有本事。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此前的擔心都是自找罪受,心裡好不氣惱!

“竟然有愚蠢的人看不上我的兒子!”卡布林太太罵道。

“母親,又怎麼了?”艾尼現在一聽母親罵人就頭痛。

“等節日一過,我就出去為拉賈尼看姑娘,然後!”她站起來,拆掉自己的鼻環,扔在榻上,“然後就訂她為側妻!聽說她已經是十一歲足了,十二歲正是好時候。”

艾尼疑惑道:“誰?不會是夏楓吧。”

“除了她還能是誰?”

“您是說她看不上哥哥?”

卡布林太太沒回答,倚在床邊,嘆氣道:“你說得對,既然拉賈尼喜歡,我就不能逆他心意,使他離我越來越遠。”

艾尼勸道:“母親,還是讓我先問問夏楓的意思吧。”

“為什麼要問她?”說這話的時候,卡布林太太明顯底氣不足。

“您知道夏楓可不是任人擺佈的。母親,我求您了,您就別再管了吧。”

卡布林太太一夜睡不著,夏楓何嘗不是。心嘆:這可怎麼是好呀,他千萬別捅破窗戶紙。不然,我怎麼處理這份感情。

夏楓想來想去,又覺得拉賈尼沒什麼不好,她母親完全不用當回事。如果過幾年真的嫁給他,說不定能生出幾個非常漂亮的寶寶。

“關鍵是,拉賈尼聽我的話......”她又把身子側回左邊,左手枕著腮幫子:“不行,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拉賈尼身上總差點什麼東西。男人味?好像是的。某個過客倒是有不少,就是嘴太賤。

可是,戀愛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那種生離死別肝腸寸斷的愛情真的有嗎?

夏楓越想越遠,拿著被子矇頭,天啦,這才多大年紀。想想蘿呼多,怪不得前世六年級都有女孩生娃的新聞出來,原來人的性成熟真的很早啊!

這一夜,沙土樓裡有三個人無法安心入眠。次日早上醒來,這三個人都不想再出去,困著呢。

“我去作坊,中午回來給你們做飯。”夏楓說道。她還是去作坊補覺吧。

拉賈尼站起來:“那...我也去吧。”

卡布林太太一反常態:“嗯,中午我就隨便吃點,你們別管我。”

兩人一前一後進到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夏楓的錯覺,總覺得拉賈尼精緻的五觀上籠罩著一層抹不掉的憂傷。

她思前想後,覺得不能這樣模凌兩可,這層窗戶紙就讓她來捅破吧。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少爺,太太今天好奇怪。平常她是像防賊一樣防著您接近我,她此前不是一直擔心您娶我嗎?”

拉賈尼剛剛才反應過來,好像母親今天是很反常呀,莫非她發現了什麼?想著想著他臉色一喜,正要開口。卻聽夏楓又道:“哈哈,太太真是白擔心。我早說過我的婚事要由我自己作主,不會再做人側妻的。而且我根本不想嫁人,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以前說賺嫁妝也是騙少爺您的,其實是在為自己存錢,免得被別人小看。”

拉賈尼額上的青筋鼓起,一連三個問句,情緒非常激動:“你是不想嫁人?還是不想做側妻?如果有人願意娶你做正妻呢?”

夏楓裝著沒察覺他的緊張,仍是笑道:“可能是沒遇到喜歡的人吧。”

“呲啦——”拉賈尼的心好像被人生生給撕碎了,愣了一秒,便頭也不回衝出去。

他需要冷靜,不然他會發狂,他想殺人,像殺哈特那樣一刀一刀砍下去解恨。不然,他可能會忍不住強行朝那具小身體撲過去,狠狠地親她,吻她,她的額頭,她的鼻子,她的唇......

可是他控制住了,因為他的力量不夠,肯定會被打得鼻青臉腫。而且還會永遠地失去她。

“呼——”夏楓吐口氣,沒想到又把他的暴躁因子逼出來了。少年,“聖人”言:失戀使人成長......

夏楓自我安慰:“長前不如短痛,過幾天就好了,一定會的。”

......

這個節過得很是糟心,蘿呼多等人都察覺到拉賈尼滿身戾氣,無事請退避三舍。

節日過後,有過戀愛經歷的卡布林太太當然也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打擊了,憤憤不平後,她左思右想,仍是決定照計劃進行。但這計劃是指前半部份:為拉賈尼訂婚。

卡布林太太是個行動派,作坊開工的那天,她打扮得體地出門了。

作坊照舊生產統一奶糖,拉賈尼比夏楓預計的好,他並非幼稚得不行。在開工第一天,他就吩咐邦克抱上一罐奶糖上“姚府”去了。

最多兩個鐘頭,他就回來了。姚敬隋不在家,前幾天就已離開,至於去了哪裡人家僕人沒必要告訴他拉賈尼。

“那有見到他那個護衛了嗎?大塊頭的。”

“沒有。”拉賈尼不敢再看夏楓的眼睛,忙道:“明天我去搜甘蔗,你準備一下。”

“哦...好。”

夏楓望著他今天格外直的脊樑,腦子當機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做來緩和,這種事情她沒經驗......

拉賈尼去搜甘蔗並不順利,那些人像是商量好似的,集體提價。他身上帶了近日來的全部存款,一千五百個盧比,竟然空手而回。

拉賈尼到家的時候,夏楓正在作坊裡安排工人的崗位。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傻傻地立在門邊,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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