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卡跟娜瑪兩人一出巷子,就渾身不自在,腰桿又陸續彎了下去。覺得四周的建築都像張著血噴大口,猙獰得嚇人。可是跟夏楓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有這種感覺。想來想去,還沒走出“貴族居民區”的她們就掉頭往回走。一旦決定原路返回,兩人頓時發現腳步都變輕鬆了。

前面浪費了不少時間,夏楓沒功夫感慨,更懶得問緣由,什麼也不如結果重要。她立即進入狀態:“回來了就好,聽我再重複一遍,我跟娜瑪都是維卡的女兒......”

兩人這次非常認真地聽著,維卡很識趣,明白自己記性不好,默默揹著夏楓交待的話。

娜瑪神色一滯:“夏楓,我是帶著孩子回孃家的大女兒嗎?還有,你額上的硃砂必須弄掉才行。”

“硃砂?哦,不用擔心這個。嗯,娜瑪你就說婆家沒人了。”夏楓很久沒有照過水塘,哪裡記得自己臉上有已婚婦女的標誌。她一直以為是姻脂呢,結果是硃砂。一邊回答娜瑪,一邊用力搓。

維卡也發現了不妥的地方:“不行,朝拜時要查對戶藉。”

“還有二十多天,到時再說,大不了咱們繼續搬家。”夏楓想也沒想的答道,不打算再向她們隱瞞什麼。

婆媳倆對視一眼,又露出深深的擔憂。被夏楓一盯,趕緊隱藏起來。

“你們再看看,我額上還有沒有?”

“弄不掉,要油灰餅才行。”娜瑪說著四處望,連水都沒有,別說油灰餅。(動物油脂加草木灰製成的肥皂)

夏楓頭痛不已,硃砂還沒搞掉,前面又有人過來了,趕緊催促她們繼續走。

“就這樣?還沒弄掉啊。”娜瑪很是擔心。

“別擔心,我自有辦法。”硃砂有毒,損肝傷腎啊,掉層皮也要把它搓了。

在夏楓的引導之下,二人很快改了名。皆換成她們外婆的名字,並且保證昆陀兩口子都不知道。

走著走著,維卡見夏楓突然停下來,又開始緊張:“怎麼不走了?”

“你們慢慢走著,我一會兒就跟上,別轉彎,直走。”夏楓說完就溜進了剛才路過的那條巷子。

“你去哪?”娜瑪想追過來,夏楓朝她直擺手。

......

夏楓停在這堵兩米高的沙牆前,心說:是到檢查功課的時候了。

她左右望望,屏住呼吸用力向上一跳,手剛好夠抓住牆沿。

“這身體真是靈巧,天生做小偷的料啊。”夏楓調侃自己一句,輕手輕腳翻進了院子......

五分鐘後,娜瑪和維卡再見夏楓時,她額上的硃砂已經沒有了。問她怎麼弄掉的,她說偷了人家的一點油灰餅。

維卡和娜瑪非常不認同她的做法,但也並沒指責她。

洗掉了身份標識,夏楓開始放開手腳找房子。

可是時代的局限性太頑固了,維卡磕磕巴巴浪費了兩次機會,生怕人家不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她。夏楓灰溜溜地迎著印度老嫗傲慢的姿態走出來後,手心不知不覺也起了汗。不能再指望維卡了,必須自己上。

眼看要走出“高檔”居民區,終於在盡頭又發現了一家。不但有藏紅色的衣衫,還有幼兒的小包布。

夏楓知道,這是她們最後的機會,頓了頓,便伸手敲門。

敲了很久,夏楓思道不妙。感覺到有人隱在門後,透過門縫隙打量了她們很久。那粗重的呼吸聲,沒能逃過她的耳朵,近兩個月的太極樁基礎,成效頗為顯著啊。

“你們想幹什麼?”在夏楓差不多要放棄的時候,一個駝背老太太開啟了門,睜著犀利的眼神警惕地望著她們。

她只得硬著頭皮湊上去,用甜甜的聲音說道:“太太您好,請問有空房出租嗎。”這是第三家了,三人的動作越來越有默契,同時俯身行禮。

“嘭!”被門板煽起來的泥灰糊了夏楓一臉,誰叫她趴在最前面。幸好反應快,及時閉緊了嘴吧。

老太太重重關上門後,還在裡面訓斥:“是不是敗家子叫你們來的?告訴他,我永遠不會賣房子。”

“......”夏楓趕緊爬起來,無奈又無語。

“太太,我們是尼尼莫村的人,這是我們的村牌。我們今天才到鎮上,您誤會......”夏楓還沒說完,維卡趕緊把她拖著往外走。

“她是剎帝利!”

夏楓一僵,剛才注意力全在老太太的眼睛上,忘記看手腕。輕聲問:“要...要給她行吻腳禮?”

維卡愣了一瞬,忙說不用,“她只是個普通婦人,但最好不要去招惹,聽她說話的口氣,這家人應該也不安生。”

外面就是街道,如果放棄了就只能離開這裡。夏楓不甘心,決定再努力一把,反正就一個駝背老太太,怕毛啊。

“回來,快回來!”維卡壓低聲音。轉眼見夏楓已經回到了門邊,她也只得咬著牙齒跟上去。

“太太,求求您讓我們住下吧,我們三個女人不敢去其他地方,知道太太是鎮上最好心的人。希望您看在仁慈又寬容的神主面上,給我們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

“太太......”

夏楓感覺到老太太依然站在門後,這就表示,還有機會。

“吱呀——”在她一聲勝似一聲可憐的呼喊之下,房門終於又開啟了。

“給我看看你們的村牌。”

夏楓趕緊搶過維卡的村牌,老太太也不接,就讓她拿在手裡。

“太太?”夏楓見她直直盯著自己,不由有些緊張。

“拿遠點。”老太太皺眉道。

娜瑪嘆口氣往回走:就知道沒用。發現沒人跟上,轉頭一看,只見夏楓已經把牌子離遠幾寸,老太太正在認真細看。

夏楓也是才反應過來,人家老年人有老花眼。

維卡這時也不那麼害怕,結結巴巴說了幾句話,把被小女兒的婆家逼得沒辦法,只能出來賺嫁妝的緣由講了出來。

老太太微眯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許久,她終於開口:“七天一交,每天十銅。”

“這麼貴!”維卡頓時失態,更是抓緊了腰上的銅達姆。

“貴?”老太太好像聽到什麼大笑話。

“我母親沒出過門,太太您別怪她。”夏楓扯著維卡往屋裡走。

“到底要不要住?貴嗎?”老太太伸手擋住她們,不高興了。

夏楓趕緊保證:“太太說不貴就不貴,我們一定會住下,只要太太不趕我們走。”

老太太這才讓開身子放她們進去:“你這小姑娘比你母親懂事。”

“謝謝太太誇獎,我母親耳朵不好,她剛才聽錯價錢了。”

“哼!”老太太不置可否。

帶著他們穿過客廳,一直往裡走,轉了兩道彎,然後上樓,指著晾曬衣服的平臺,“對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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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楓三人一看,知那是一間放雜物的小閣樓,夏天應該很熱,冬天到了晚上應該會有些冷。不過,也不用擔心,冬天很快就會過去。

這種地方十個銅幣一天,好像是貴了點,畢竟不是客棧啊。

老太太在下樓前說道:“幫我把衣服收了疊好,放在飯廳裡。明天一早,你們到前面那幢白色的小樓前,會看見一口井,把我的水缸挑滿......”

夏楓聽到這裡,擰緊了眉頭,很是意外。但維卡和娜瑪好像很平靜的樣子,或許早就想到會被人家當傭人使。

“馬上準備晚飯了,你們誰的手藝好,誰就去做。其他人收拾屋子,傢俱和牆壁都應該擦洗了。唉...今天太晚,明天吧。一週就勞動你們一次,其餘時間不會耽誤你們的。”老太太說完就走了。她雖然駝背,但步伐卻很穩健。

“您慢走。”維卡和娜瑪立即俯身下去。

夏楓沒動,心裡的鬱悶和屈辱無人能懂......遇到高種姓的人縮在一邊讓道就夠難受了,拿錢租房子還得受氣!

“夏楓,你去做飯吧。”維卡說道。

“嗯。”她答應一聲,默默走下去。

“娜瑪,她好像不高興了。”

“母親,你難道不覺得夏楓很奇怪嗎?”娜瑪一邊收衣服,一邊問道。

“奇怪?”

“也不是奇怪,就是跟其他女人不同。”

女人?維卡晃晃頭嘆道:“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母親,那您看她像個孩子嗎?可能我一直把她當小媽看,從沒覺得她的行為像孩子。”

夏楓不知婆媳倆在討論什麼,她只知自己此刻憤怒無比。

這精明的老太太只擺出了晚餐必須做完的食材,每樣都用合適的盛盤裝好。甚至還規定咖哩餅要做成多大,裝在多少個盤子裡。

真是世代腐朽的貴族階級,早已制定出一套規範無比的管理手段,一板一眼,滴水不漏。

夏楓悶頭做事,老太太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轉頭走了。

不久,她丟給夏楓兩把精米,還有一小塊羊肉。

親眼看著夏楓把羊肉跺碎混著米粒燉好,她才挪開眼睛。走之前還不忘囑咐:燉好後盛在白色的陶罐裡,必須要滿滿的,還不能硬了稀了,那是她重孫子的食物。

在一個肚子咕咕叫的人面前擺一碗不能吃的佳餚,就如同給一個色中餓鬼送上一位不準染指的祼.女,不帶這麼折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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