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聶飛在得知妻女被殺一事另有元兇後便先見了雲憲,讓他把自己所掌握的罪證送去京城,然後才悍然殺人報仇,結果被人生擒。

可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雲憲卻依然還藏在大同城裡。他所以做出如此選擇,只因為放心不下聶飛,生怕自己一走之後,聶飛就被人害死。

雖然雲憲和聶飛不是親叔侄,但兩人的關係卻也與親人沒有兩樣。雲憲之父母死後,一直都是聶飛照顧的他,還教了他一身了得的武藝,說是叔侄,其實情同父子,現在聶飛生死難料,雲憲又怎麼可能棄之不顧呢?

不過這倒也救了雲憲的性命。事實上,在聶飛被擒,而背後之人知道他還藏有一手後,便再次派人搜尋了他的家,並查了與之相關的許多人,雲憲自然就是其中的重點目標了。

而在得知雲憲早些日子就已逃出軍隊後,他的嫌疑便更大了。於是軍中立刻派出了不少人手四處搜尋捉拿這個年輕人,甚至還發出只要能拿下他,死活勿論的格殺令來。

倘若雲憲真個聽從聶飛的意思啟程趕去京城,以他的腳程,只怕半道就會被追兵趕上,結果可就不好說了。但現在,他因為想救聶飛偷留在了大同,這就大大出乎了其他人的意料,居然就這麼讓他成功躲到了現在。

當然,這一段時日下來,雲憲的打算是成不了的。聶飛被關在軍隊的大牢裡,牢外還駐紮了軍營,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救人呢?不過他也沒有氣餒,覺著自己尚有機會,那就是行刑時劫法場!

雲憲在軍中也呆了兩年,深知自己叔父這等刺殺上司的行為有多麼惡劣,恐怕十有八九是要被殺頭的。而照常理來推算,處斬犯人總不可能在牢房裡,而是得帶到外面去,那樣自己或許就有救人的機會了。

只是這一等卻是一個多月,居然也不見有這方面的動靜,這讓雲憲一時也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只得喬裝留在牢房之外,時刻關注內外的情況,看還有沒有更大的變數。

正因他全副心思都撲在此地,所以並不知道最近大同別處發生的事情,連楊震以欽差身份入城這樣的大事也懵然不知。今日一大早,雲憲再次蹲在了離著牢房一街一隔的角落裡,緊張地盯著前方。

在等到快中午時,他瞧見有個馱了背的傢伙火急火燎,滿臉驚惶地就往外跑,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看到這一幕,讓雲憲的心裡也不覺緊張了起來,因為這一個多月下來,他已認識這個駝子是這牢城裡管事的頭兒了,能叫他這麼慌張,一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希望叔父在裡面一切都安好吧……”雲憲在心裡默默地祝禱著。

他卻不知道,自己所關心的聶飛早於昨晚死在牢中,賈駝子今日過去想繼續迫問時發現了這一點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就跑出了牢城去跟田六稟報了。聶飛這個犯人可不同尋常,連郭總兵都是相當重視的,現在他突然死在了自己手裡,賈駝子自然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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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楊震見到了郭榮——當然,以他現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紆尊降貴地去拜見一個地方總兵的,而是傳了句話,就將之叫到了自己的行轅。

一見楊震,郭榮就是一陣拱手作揖,顯得好不尊敬。幾句問候之後,還立刻扯到了幾年前雙方的合作,直說當初就知道楊都督非常人可比,現在果然一飛沖天,叫人敬佩云云。

對此,楊震也只是含笑敷衍了一陣,隨後才狀似無意地道:“今日本官請郭總兵前來,倒也與幾年前的事情有些關聯。想當初,正是因為聶飛率部作亂,我才能來此結實郭總兵的,卻不知如今那位聶千總身在何處哪?

“當初招安他時,我可是做了不少保證的,也看得出這是位頗有才幹的將領,想必在這幾年後,其在郭總兵的麾下應該大有發展了吧?”說完這話,楊震便有些著緊地盯在了對方的面上。

郭榮聽楊震提起聶飛,明顯遲疑了一下,同時心下大感緊張。不知道那田六有沒有立刻就照自己的吩咐去把這個礙手的傢伙給剷除了。但面上卻不敢表露出太多來,只是露出為難和嘆息之色來:“楊都督……哎,說來慚愧,這事確是末將疏忽了,那聶飛他……”說著便是一頓。

“怎麼,聶飛他出事了?”楊震明知故問地道。

“說來話長哪。都督你是有所不知,那聶飛雖然受了招安,但其秉性桀驁,在軍中一向不為同僚所喜,又出了那樣的事情,就更是有不少仇家。末將縱然看在都督和鄭大人的份上對其有所包容,卻也不敢做得太過分,只能暫且壓他一壓。

“本以為過了這幾年,當初的事情大家淡忘也就過去了。所以幾個月前便又提拔他去操練兵馬,想著可以讓他繼續為國效力。可不料這一決定卻惹來了某些人的仇恨,那些人因為曾經的兄弟死在聶飛叛亂之手一直耿耿於懷,他不拿回軍權也就罷了,現在重新有了機會,他們便不肯干休,還闖進了聶飛家中。

“也是末將治軍無方,一時不查之下,那些傢伙喪心病狂之下居然殺了聶飛的妻女,這讓之後得知真相的聶飛大怒。但那些兇手早在殺人之後就逃跑了,雖然軍中派人追拿,卻一直找不到人。結果,聶飛便把一切過錯都怪到了上司身上,並在一個多月前憤而殺入營中,把自己的上司給謀害了。

“如今,聶飛已成階下囚,正被關在城裡的牢中呢。倒是要叫都督你失望了。”說完這些,郭榮很有些自責地朝著楊震連連拱手。

雖然這一番說話和楊震昨天所知很是相似,但郭榮很巧妙地將某些事實給藏了起來,聽著好像一切都只是誤會,而聶飛殺人只是遷怒。

對此,楊震並沒有分辯的意思,這時候說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只是道:“此事確實叫人遺憾。不過聶飛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事也是為情勢所迫,還望郭總兵能高抬貴手哪,畢竟他是個人才嘛。”

“這個……”見楊震果有為聶飛說情的意思,郭榮心下更是有些發緊,也有些慶幸自己昨天的反應和判斷之快了。

楊震見狀又道:“要是郭總兵能給本官一點面子,把人交給我來處置,本官倒是很是感激的。”

“啊……這只怕不好辦哪,若真做了,這軍中的規矩可就……”郭榮下意識地就要拒絕,可一對上楊震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就是一縮。

幾年前的情景可還歷歷在目哪,若非郭榮在最後關頭選對了邊,只怕他早就陪著原來的巡撫劉應箕死無葬身之地了。那一場楊震所表現出來的氣魄和壓力,可是很讓郭總兵畏懼的,他自然不敢這麼明著拒絕了。

所以在最後,他還是一咬牙道:“既然楊都督都開口了,末將豈敢不從?”他想著,過了這一夜半日,那邊應該已把事情給解決了,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哪怕他們現在還沒動手,在知道是錦衣衛要人後,田六也一定不可能把活口給送出來的。

楊震見他答應了,不覺滿意一笑:“如此自是最好不過了,郭總兵這份人情本官記在心裡了。”

“不敢不敢。”郭榮忙拱手道。隨後,他叫來一名心腹,下令讓他去牢城提人,在說這話時,還給對方遞了個眼色。

這人既為郭榮心腹,自然知道自家將軍的心思了,忙答應一聲,就趕去安排了。而楊震則和郭榮繼續在這兒聊著閒天,說些大同最近的情況,還提到了宣府這次的戰事。

在這麼算是比較和諧地說了有半個多時辰的話後,那名親隨才一臉忐忑地趕了回來,一見兩人,就跪了下來:“欽差大人,總兵,出……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叫你去把人帶來,怎麼不見聶飛哪?”郭榮明知故問,卻又表現得一臉不耐地問道。

“牢裡剛才傳訊息過去,說是……”那人說著咽了下唾沫,這才道:“他們說那聶飛已在昨晚死在了牢中!”

“什麼?”兩人同時驚叫出聲,不過一真一假。

楊震是真沒想到對方膽子竟這麼大,在自己開口要人之後居然還敢下手殺人哪,頓時眼睛裡就射出了兩道厲芒來,看著郭榮道:“郭總兵,這是怎麼回事?”

“末將也不知道哪……”郭榮擺出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看著面前的親隨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田六是幹什麼吃的,怎麼連個人都看不住?叫他速來見楊都督回話!”

楊震見他裝腔作勢的模樣,心裡已更有底了。顯然,這事一定是這位郭總兵命人幹的,現在這一切早在他的設想之中,所以才會表現得如此順暢。但因為沒有任何證據,他也拿這傢伙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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