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在夕陽的餘輝之下,整座泗城州都被披上了一層暗紅色,看著如血般刺眼,而這一切落在蕭鐸的眼裡,更是叫他口-唇顫動,同時心也跟著起伏不定起來。

這些日子下來,官軍在這城頭已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加上今日的這場失敗的攻城,已有不下兩千人折在這兒了。城牆牆面上所以會有如此的暗紅色,除了夕陽的光照之外,更因其上有無數的官軍將士的鮮血浸染。

“呼……慈不掌兵……”在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後,蕭鐸才如此提醒著自己:“看來我確實在這小地方窩得太久了,居然連這麼點傷亡都讓人生出望而卻步的感覺來,實在是慚愧哪!”

同時他又心生警惕,目光從身邊的那些將士的面上一掃而過,果然他也從這些人的神色裡看出了畏縮之意來,顯然不斷的失敗和犧牲,已讓這些沒什麼定性的將士徹底失去信心了。

“若照此下去,這泗城州將成為再也無法攻克的堅城,那整個廣西的局面可就很可能再起變數了。”心裡一緊,蕭鐸的目光就變得更加的沉重,明天是不是該繼續強迫將士拼死衝擊城池也變得有些搖擺不定。

這時,一名兵卒大步從後面趕了上來,見了他後就趕緊半跪行禮:“將軍,有錦衣衛的楊僉事帶了人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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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正左右為難的蕭鐸聽得稟報先是一愣,隨後才回過神來,面上露出驚喜之色來:“你是說楊僉事到了,快把他請進帳來……不,我這就親自去迎他!”說罷,便一整戰袍,然後快速就往外走去。

其實不光是他,營地裡的那些將士在聽說這一訊息後也是精神陡然一振,因為多日來在泗城州這兒吃虧而導致的頹廢不安也稍微變得有了些期盼來,所有人都把目光往後面的營地入口處望去。

在之前的堅守桂林城戰鬥裡,楊震就曾靠著自身的英勇表現而為將士們所崇拜。之後,他又拿出了翻轉局面的策略,以及率軍攻破白蓮教總壇的功勞,這讓軍卒對他更是有著莫名的信心。現在,正是大家感到絕望的時候,突然聽說他到了,自然會生出歡欣鼓舞的情緒來。

不一會兒,蕭鐸便已來到了轅門前,正瞧見楊震一行人帶著滿身的風塵寧定地站在那兒,似是在遠眺那邊的泗城州,便笑著迎了上去:“不想楊老弟你竟會來此,真是叫為兄既驚且喜哪。”只是他這臉上的笑容卻明顯看著有些勉強的意思。

“蕭將軍!”雖然對方依然用的是之前在城裡時的稱呼,但楊震卻不敢託大,趕緊上前兩步,鄭重其事地行禮道。

“嗯?”蕭鐸微微一愣,旋即就明白了楊震的心意,在這麼多人馬看著的情況下,楊震是為了保證自己這個主將的威嚴哪,這讓他心下一暖,忙一把托住了彎腰的楊震:“楊大人不必如此多禮。”說著,用力捏了對方一下,以示自己的感謝之意。

楊震便趁勢挺直了胸膛,衝蕭鐸呵呵一笑:“在下也是聽說此地戰鬥激烈,想著或許能略盡綿力,故而才會帶了兄弟們趕過來,這不會讓蕭將軍你感到為難吧?”

“當然不會。”蕭鐸當即說道,隨後又把手一引:“走,咱們還是進了大營再說話吧。”

楊震這才隨了他走進了營地,面對那些滿是崇敬和希冀目光的兵卒,楊震的心裡不覺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

直到進了中軍主帳,打發了其餘人等離開,只剩他二人之後,楊震臉上才現出了鄭重之色:“蕭兄,看營中情況,你在此地可是受了些挫折哪。”

“楊老弟你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了,蕭某無能哪,在這泗城州下損兵折將,卻連城頭都攻不上去,豈是挫折而已?”蕭鐸有些自嘲而苦澀地笑了一下:“就在今日,我軍又折損了將近五百之眾,卻依然難以對這城牆構成什麼威脅。現在,城中叛軍的士氣是日益高漲,局面是越發對我不利了。還有,聽說周圍另有不少苗壯散勇也已開始蠢蠢欲動,一俟我軍久攻不下,士氣低落,他們便會襲擊我們的後路。”

“竟還有這等事情?”楊震神色裡更是多了幾分的肅然:“這麼說來蕭兄你必須要儘快攻下此城方可保大軍無恙了?”

“是啊,但這卻又談何容易?”說到這兒,蕭鐸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楊震的臉上,有些遲疑地道:“莫非楊老弟你能在此事上幫到我們?你有什麼攻城的妙計不成?若當真如此,還望不吝賜教,我蕭鐸必感激不盡。”說著還起身欲要行禮。

楊震趕忙也跟著起來,攔住了對方的動作:“蕭兄不必如此,你我同為朝廷命官自當守望相助,談什麼賜教感激的。不過嘛,我此來確實是想過來幫蕭兄你攻陷這泗城州的。”

“不知可有什麼對策麼?”蕭鐸立刻就按捺不住地問道。楊震在這段時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機變和膽氣早已叫他心折,所以一聽他這麼道來,蕭鐸立刻就多了幾分期盼。

“我本以為只是廣西將士並不善於攻城,才會一直困在此處不得寸進的,所以本打算靠著我之前在軍中樹立起來的些許薄名幫著蕭兄催鼓將士們努力攻城罷了。”楊震略微一頓,又苦笑道:“但看了這泗城州後,我卻知道自己是太小瞧這些將士,也高看自己了。此城之高之堅只怕還在桂林之上,即便三軍用命,以現有的人馬,怕也攻不上去哪。”

雖然不想承認,但最後,蕭鐸還是點頭道:“楊老弟說的不錯,其實底下的兄弟這些日子裡也已拼盡全力了,奈何城中叛軍準備妥當,各種防禦措施都做得極其恰當,我們也是在損失了近千人後才能真正攻到城下。但隨後,便再難有所進展了,城中守軍的應對都極其恰當,顯然指揮者乃是守城好手,那些土兵也都打定了主意與我們死戰到底,故而……”說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楊震安慰似地一拍他的肩頭:“所以我也曾想過另一個辦法,強攻不成,便當劍走偏鋒地用些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麼?我們也用了,夜戰什麼的也試過,可城上防範得很到位,我們依然佔不得半點便宜哪。”

“不,我想蕭兄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所謂的偏鋒並不是攻城,而是破城的手段。”

“這……兩者有何區別麼?”蕭鐸有些糊塗地看著楊震問道。

“當然有了,攻城是需要打破城池,揮軍長驅而入。但破城嘛,只要讓城裡出點狀況,讓守城的軍隊自亂陣腳,甚至自相殘殺,機會便來了。”

“這卻談何容易?”蕭鐸連連搖頭道,在他看來,楊震這一說法可比揮軍攻破城池更難許多了。要知道他們現在連這泗城州都進不了,又談何使其內亂呢?

“若我說我有辦法達到如此效果,不知蕭兄可信麼?”楊震自信地微笑著看向蕭鐸道。

這讓蕭鐸猛地一愣,倘若這是別人所言,他是說什麼都不會信的,但這話既是出自楊震之口,他卻不得不另作考慮了。在稍作猶豫之後,才有些期盼地看向楊震“楊老弟你所言可是真的?這事可開不得玩笑哪!”

“蕭兄覺著我會拿這事開玩笑麼?”楊震淡然地笑著反問了一句。

“那你打算怎麼做?”說實在的,任蕭鐸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他會有什麼法子使城中叛軍出亂子。

“當然是進這泗城州裡相機行事了。”楊震回答得很是乾脆。但這話聽到蕭鐸耳裡,卻讓他又是一愣,滿臉的詫異:“這……這怎麼可能?”

倘若真能進得了這泗城州,他又何必如此焦躁不安,將士們都做出如此犧牲了,大軍還上不得城,這楊震倒好,居然給出了個如此輕巧的答案。

若非和楊震的交情不錯,又知道他不是個信口開河之人,蕭鐸都要翻臉質問對方為什麼要拿這事來消遣自己了。不過即便沒有這麼做,蕭將軍的神色依然有些低沉難看,盯著楊震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楊震見狀笑了起來:“哈哈,看來蕭兄是不懂我的意思了。這泗城州想要攻破了進去自然不易,但只是進去幾個人卻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這是何意?”

楊震也不隱瞞,便把自己的打算道了出來,末了道:“其實此法也非我想出來的,而是來自那位竹空巖。他本就與泗城州的大土司長子岑雲漢有些交情,所以對此地的情況最是清楚。”

“此法當真可行麼?”蕭鐸再次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現在我們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來了,所以我打算和他一道用此法進去碰碰運氣。就我所知,這城裡的情況也並不像咱們所看到的那麼平靜哪。”

“如此,一切就都仰仗楊老弟你們了!”因為事關重大,蕭鐸也不再惺惺作態,便即拱手正色道。

“定當不負所托。”楊震也正色地一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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