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答案,包括張謙和祝永在內的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腦子幾乎都停止運轉了,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們顯然是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思維進入了一個定式之中,認定了用到火藥的只有火槍火炮之類的武器,卻把火藥在民間最廣泛運用的地方給拋到了腦後。而當這個答案被人揭曉之後,這些人便懵了,他們實在難以相信竟會是這麼個結果!

楊震這時慢步來到了那箱子跟前,衝一臉愕然的張謙一笑,又探手入箱,抓起了一把那黑乎乎的火藥,使之呈現在所有人面前:“這些火藥都是民間造炮仗之類的匠人普遍所用,與軍隊裡用來造火炮彈丸的火藥可是有所區別的,你們若不信,大可以去神機營這樣的地方要點來比上一比。”說著手一鬆,那火藥就簌簌地從他的指間漏下,回到箱子裡。

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這箱子裡的火藥都不可能造出什麼危害京城安全的火器來,這個結果叫祝永的臉上頓時就現出了擔憂與尷尬的神情來,口中囁嚅道:“這……這可能是一場誤會吧……”

“誤會?你們深夜破門進入我鎮撫司,強行搜尋衙門上下,只因為一場誤會?”楊震目中綻放著叫人心悸的光芒,從祝永等人面上一掃而過,直叫他們的身子不覺朝後一縮,目光更不敢與之相接。

“不可能,你這是在說謊,完全是為了掩蓋你私造火器的罪行,這才拿出這些火藥來的!”沉寂了好一陣的張謙突然抬起頭來,緊盯著楊震的眼睛:“你們錦衣衛又不是工部衙門,怎麼會操心製造炮仗的事情?這完全不合常理,這都是你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所做的掩飾。一定是這樣!”

他這話倒也有一定的道理,頓時叫祝永心裡一動,本來膽怯的心思也就淡了下去:“不錯,楊僉事,這一點你卻該如何解釋?”

似乎是急中生智,福至心靈,轉眼間,張謙又想到了一個破綻:“還有,之前你的人對那院子可看守得極緊,就是王都督派人前往探查都不得進,如此守衛,你說居然只是為了保護這麼個小作坊?你當我們是如此好騙的麼?”

這幾個疑點一旦被他點出,周圍兵馬司的人本來還有些擔憂的神色便是一收,同時露出了戒備之色,深怕理屈詞窮的楊震和錦衣衛的人會狗急跳牆發難。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楊震對此不但沒有任何惱怒的表現,反而仰天笑了起來:“哈哈……居然把這種事情視作證據想指證我們私造火器?張謙,你也實在是太想當然,也太把自己當回子事兒了。只因為你身份低微,所以才不知道我錦衣衛裡到底接了什麼任務。”

在輕蔑地看了張謙一眼後,楊震才看向祝永道:“其實這兩件事情很好解釋,只有一個原因——我們乃是奉陛下旨意來製造炮仗的。正因事涉天子,我們才會如此小心,以防出什麼紕漏,把事情給搞砸了。”

祝永再次一怔:“真是陛下叫你們造炮仗的?”

“正是,當今陛下年紀尚輕,對這種東西還是有些興趣的。尤其是當他聽我說起在杭州時的故事後,便更對那種能在空中綻放出各種花式的煙花大感興趣,所以這些日子才會叫我在錦衣衛裡造出更好的煙花來以供宮內使用。若是你不信的話,大可以入宮請見陛下,還有,杭州之事,也不是太難打聽!”楊震輕描淡寫地就把個中緣由給道了出來。

這一下,張謙等人是徹底無話可說了。他們知道,楊震所言絕不會有假,因為事關天子,這天下間就沒一個敢撒謊的。

“怎……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啊,你明明在這兒暗中私造火器,怎麼會變成了造炮仗?”一時間,張謙變得神神叨叨了起來,口中唸唸有詞,面容則迅速地扭曲起來。

“張謙,這回叫人來查我鎮撫司全是你個人的意思吧,並未稟報張閣老,所說得不錯吧?”楊震在看到對方下意識地點頭後,又道:“這正是你本事不足的地方了,倘若你早早地將事情報與張閣老,他是斷然不會幹出這等愚蠢之舉的。而且早會打聽到我前段時日去見陛下,談到了炮仗之事,從而推斷出這院子裡那個所謂的火器工場不過是個炮仗作坊而已。”

這番話說得張謙更是無地自容。一直以來,他都覺著自己可以幫叔父的忙,自以為有才能,有謀略。可現在看來,自己在楊震這樣人的眼裡,根本連對手都算不上了。

在刻骨的後悔中,他突然又想到了一點疑問:“不對,我所以有此判斷,是因為那洪奎星給我的線索,若楊震他所言屬實,也就是說洪奎星在撒謊……他……難道他也是楊震的人?”心裡想著這些,他的目光便朝著四下裡尋摸著,很快地,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適才因為一心撲在了搜查上,他完全沒有去注意周圍錦衣衛眾人的模樣,而現在他才發現,前方廊下,赫然站著洪奎星。當他的目光落到對方身上時,洪奎星還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

“中計了!原來一切都是楊震設下的一個圈套!什麼私造火器,什麼不受重用之人,全都是針對我佈下的陷阱!”明白這一切的張謙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既羞且憤,恨不能找條縫隙鑽進去。

看到張謙已被楊震幾句話擠兌得面無人色,只會在那兒發抖了,祝永也是如坐針氈:“這回卻該如何收場?我們夜闖鎮撫司衙門,結果什麼也沒查出來,這事兒可不好交代了。”

“祝大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擔憂,楊震轉頭看向了祝永:“今日之事,我必會上報,讓朝廷給我一個公道的。不過現在天色已晚,你們也不是犯人,我也不好留你們。所以,兵馬司的人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見楊震並沒有留難自己的意思,本來還極其忐忑不安的祝永等人心下略略一寬。現在他們已顧不上接下來可能被朝廷怪罪的事情,能趕緊從那些虎視眈眈的錦衣衛身邊離開已是唯一的奢求了。

“多謝楊僉事寬宏大量……”到了這個時候,有些吹捧逢迎的話還是要說上一說的。

“我可不是什麼宰相,沒有太大的肚量,明日便會把今晚的事情如實上報,你們還是先想想怎麼給出個正當理由來吧。兵馬司雖然職權不小,但就我所知,似乎也沒有大到能夠隨意夜闖我錦衣衛鎮撫司的地步。卻不知是什麼人給了你們如此膽量。”楊震卻不領情,反而語帶威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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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時候,祝永可不敢回嘴,趕緊低頭小聲答應了一聲,又朝楊震一拱手,就帶了人轉身離開。

就在兵馬司的一干人漸漸往外走的時候,楊震卻又突然開口了:“慢著!”

本來心下就有些擔心的眾人一聽這話,心中更是一顫,有些畏懼地駐足,不少人回頭看了過來,以為楊震又要反悔了呢。

楊震的目光在這幾百人的身上一掠而過,最終落到了某人身上:“我說的是兵馬司的人可以離開了,你是兵馬司的麼?”

被他盯著的,是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是在進入鎮撫司後就一直極其低調,沒說過一句話的秦綱。可即便他再是低調,也逃不過楊震的雙眼,沒辦法,誰叫他的打扮和那些兵卒完全不同呢。

早在進入鎮撫司,發現對方早有準備之後,秦綱就覺察到事情有異了。聰明的他於是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把自己藏到了人群中,再不出面,本來是打算矇混過去的,可結果……

“祝大人,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位才是叫你肯冒險夜入我鎮撫司的原因所在吧?以張謙這麼個角色的身份,還沒那面子請動你們兵馬司的人。”楊震說著,定定地看著秦綱那張略顯陰柔的俊臉。

被他這麼盯著,秦綱的心猛地就揪緊了,他知道這一回自己算是徹底栽了。

“你報出自己的身份姓名來吧。”楊震平淡地說道。

“秦綱,內閣中書舍人。”到了這個份上,秦綱也知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便如實說道。

“中書舍人麼?一個區區七品小官,居然就能支使兵馬司的人幹出這等事來,看來你的面子很大哪!卻不知是仗了什麼人的勢?”楊震的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話。

雖然這話並不甚響,但聽在秦綱耳中卻如一道驚雷,直叫他神色劇變。這時,聰明的他已經迅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楊震所以花這麼多工夫來誘自己等搜查鎮撫司,其目的並不是為了對付區區一個張謙,而是把目標定在了自己,或者說是自己背後那人身上了。

一旦明白這點後,他的後背已迅速沁出了一片冷汗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楊震有多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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