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楊大人!您老能來小人這兒,實在是叫小的受寵若驚,蓬蓽生輝哪。”一面說著客氣話,應舟從院門裡快步迎了出來,遠遠地已然衝楊震連連拱手作揖見禮了。

這位能叫楊震親自過來一見的,正是孫海的乾兒子,與楊震有些交情的宮內宦官。雖然論起地位來他是遠不如最近深得萬曆信任的孫海和張鯨,但靠著在宮內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他也算吃得開,只看這處比楊震的院落要堂皇大氣得多的宅院,就可知其平日裡所獲頗豐了。

可即便如此,在面對楊震時,應舟臉上依然堆滿了謙卑熱切的笑容,沒辦法,誰叫自家乾爹和楊震關係極其緊密,而且連皇帝都對他刮目相看呢?

楊震也笑著迎了上去,一把攙起了還彎著腰的應舟:“應兄太客氣了,咱們朋友之間就別拘這俗禮了,而且又是在這兒,何必叫什麼大人呢?”

聽他這麼一說,應舟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幾分,也依著楊震的話直起了腰來道:“楊兄說的是,這兒不是宮裡,不必論什麼身份,請!”說著就把楊震迎進了門去。

這幾句話,還是很叫他受用的。雖然宮裡的差事讓應舟得了不少的好處,但身體的殘缺和奴婢的身份依然叫他在其他官員人等面前有些抬不起頭來。而這回,楊震居然肯與他兄弟相稱,實在叫他有些受寵若驚,對楊震的觀感也就更好了些。

隨著對方一同進入宅子,並於客廳裡坐下後,楊震便先寒暄和誇獎了對方一番。這一套好話說下來,更讓應舟眉開眼笑,不過在說笑了一陣後,應公公還是試探著問道:“不知今日楊兄來我這兒所為何事啊?可是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麼?”

“怎麼?我來見你就非得因為什麼事麼?難道就不能想來看看你?”楊震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

“楊兄說笑了,咱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自己還是清楚的,您堂堂錦衣衛僉事,不說日理萬機,但卻也是夠忙的,又怎麼可能抽時間特意來見我呢?”應舟又笑了一下,隨即把臉一肅:“就衝著楊兄你適才肯與咱兄弟相稱,但只要是我能做到,一定不會推辭。”

“你呀……倒說得叫我好生慚愧了。”楊震有些自嘲地一笑,隨後又一聲嘆息:“本來我確實是打算只和應兄你見見面,拉拉關係的。不過,心裡有點事情總是放不下,便想與你商議一下。”

“楊兄請說。”應舟趕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靜等楊震說話。

可對方卻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拿目光在廳內那幾名僕從的身上溜了一圈。應舟這才想起這兒還有別人,便把手一揮,打發了他們出去,又看向楊震:“楊兄,這兒只有你我二人,你只管說便是了。”

楊震這才稍稍正了下身子,又壓低了聲音道:“應兄應該知道之前會試出了舞弊一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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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陛下因此有好幾日心情不快,直到這一兩日,才沒有為此煩惱。”應舟趕緊道:“對了,聽說這次的事情就是楊兄你也牽涉其中,沒什麼事吧?”

“我自然是沒事的,不然也不至於來這兒見你了。”楊震呵呵一笑,隨即又是面色一沉:“不過我心裡卻不是太痛快,這次的事情著實惡劣,而且還有可能是衝著我而來哪。”

“啊……還有這一說?”應舟神色頓時一緊,心裡不覺生出了一絲悔意來,自己似乎不該和楊震說這些哪。這種科舉舞弊的案子,可不是他一個宮裡的內宦可以置喙的,只可惜話都說到這兒了,他顯然已無法回頭。

楊震若有所思地看了面色稍顯僵硬的對方一眼,卻跟不明白他心思般,繼續自顧道:“正是,不然我怎麼會被無緣無故地派下這麼個差遣,還正好撞上了這等舞弊的案子?”

聽他這麼一說,應舟也不由得有些認同地點起了頭來。確實,以楊震的身份,這種事情壓根就不需要他出馬,這其中有什麼瓜葛還真不好說了。愣了一下後,他還是試探著道:“卻不知楊兄你的意思是?”

“被人這麼算計了,我自然不能糊里糊塗的。即便一時無法還擊,我也得弄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幹的這事哪。所以我想請應兄你幫著查一查。”楊震終於道出了自己此來的目的。

可應舟一聽卻是愣住了,半晌後才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楊兄想叫我幫你查案?您這是在開玩笑麼?我哪有這本事?而且,這事不是交給刑部去查了麼?你我又憑的什麼插手呢?”這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了他極大的困惑和不解,甚至是帶了些畏縮的。

楊震卻只作看不出對方有心拒絕,只是繼續道:“當然不是叫應兄你去查案了,即便你有這本事,我也不敢勞駕你哪。我想請你查的,是宮裡一些人的情況,這事兒只有你這樣一直在宮裡的人才能查到哪。”

話到這個份上,應舟自己已無法拒絕,便問道:“卻不知楊兄想叫我查些什麼?”

“其一,查查到底是什麼人把我推上那個會試監場之位的,這人即便不是這次會試舞弊案的幕後之人,也一定與此事脫不了干係。”

只略一猶豫,應舟就答應了下來:“只要是跟陛下提起此事,或是上疏奏稟的,咱就有把握幫楊兄你給找出此人來。不過,若他是走的張閣老的路線,這事就難辦了。”

“只要應兄肯出力幫我查,楊震就很感激了,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欠你一份人情。”楊震笑了一下,又道:“另外,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也需要應兄幫著查一下。”

“請說。”一羊是趕,兩羊是放,應舟這回倒是坦然得多了。

“這會試試題絕不是從考場裡流出去的,而除此之外,就只能是從宮裡流出,所以我希望應兄可以留意一下,看看有可能從陛下那兒偷走試題的宮內宦官裡有無可疑之人,以及他們在考前幾日是否有出宮。”楊震終於道出了自己此來最重要的一個目的。

之前指點刑部的人如何查察時,楊震就知道有一個地方是朱晨他們怎麼都不可能查到的,那就是皇宮之中。那些太監因為身份的關係,很難接受盤問,雖然這些人會幫著某些官員科舉舞弊的可能性極低,但為了不留死角,卻還是要查上一番的。

於是,楊震就想到了請宮裡的人來查。這個人一開始的選擇自然是孫海,畢竟他和楊震關係更近,在宮裡的權勢也更大些。但在想了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因為孫海的目標太大了些,很可能事情沒查到呢,就打草驚蛇了。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求到了應舟這兒。

有人會說,既然如此,楊震又何必自降身份來求應舟,直接叫孫海給自己的乾兒子下令不就得了?

他們卻不知道,這正是楊震高明的地方了。只是叫孫海下令或許更簡單,但應舟心裡總不會太是滋味兒,會不會完全盡心去辦也未可知,另外他和應舟之間也難免有些疙瘩。而現在,繞開孫海直接請應舟幫忙,就是抬高對方身份了,在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前提下,他自然會盡心盡力去幫楊震辦事,同時兩人還多了份交情,何樂而不為呢?即便是後世,請人幫忙,和請你上司吩咐你去辦某件事情的意義也是不同的。這種人情上的拿捏,差之毫釐,往往就會謬以千里了。

而且,應舟在辦這事時,也不會去和孫海稟報,如此也不至於得罪了孫公公。所以無論怎麼說,除了自己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外,一切都是那麼的恰當。而楊震,一向只重實利,至於些許面子上的虛名,根本不在考慮的範圍內。

果然,在聽了楊震的請求後,雖然應舟依然有些感到為難,卻也不好拒絕了,畢竟這事兒自己是可以辦成的。所以最終,他便用力地一點頭:“既然楊兄都這麼說了,咱就盡力幫你查一查吧。只要是真有人幹出這等事情來,這回一定饒不了他!”

“如此一切就拜託應兄了。”楊震鄭重拱手作謝,倒叫應舟心裡更感滿足,畢竟雙方的身份還有不小差距,能受楊震一禮他自然是頗為興奮的。

在和這位應公公又說了番拉近關係的閒話,之後又在他的府上享用了一頓還算豐盛的酒飯之後,略帶了三分酒意的楊震才在初更之後踏著月色告辭離開。

在聽到應家僕從把門關閉了之後,楊震忍不住再次回頭,回望那顯得有些幽深的宅院:“現在,各條追查此番舞弊案的線都埋了下去,就看誰能找出破綻了。到底那想對付我們的人,是出自宮裡,還是來自朝廷,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答案了!”再回頭時,楊震的眼中已一片清明,眼中更有絲絲精光閃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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