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關於徐家霸佔鄧氏田產一案繼續在華亭縣衙的大堂之上開審,而這一次,那些在場衙役與官吏們的精氣神可就與昨天大不相同了。

昨日在這些人眼裡,不過是一場鬧劇,是這個瘋子縣令在孤立無援,無法可施的情況下所做的無力掙扎而已,這案子無論他怎麼審,最終也不可能向著不利於徐家一面發展。

但現在,情況卻不同了。隨著錦衣衛的突然介入,此案已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尤其是他們還得知就是那鄧濤也已落在了錦衣衛手裡,這案子就更對徐家不利起來。不過在他們心裡,卻依然存著一個堅定的看法,徐家在縣中的地位和權威是不可能因此有多少動搖的。

可既然有了錦衣衛在旁虎視眈眈,這些地位低下的衙差和縣衙官吏自然不敢再如以往般放肆,和縣令對著幹,所以今日這堂審一上來,氣勢就遠勝昨天,只一聲威武,就喊得剛被押上堂來的徐昌心裡一陣發顫。

有楊震在一旁撐腰支援,藺縣令的氣勢也起來了,在一拍驚堂木後,便盯著徐昌喝問道:“徐昌,經過這一夜,你可想明白了?是否肯將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如實向本官交代?”

不知是因為堂上氣氛的壓力,還是因為昨晚在獄中吃了苦受了驚的緣故,此刻的徐昌可比昨天要萎頓老實得多了,都不用藺文賓叱喝,便已乖乖地跪在了下面。現在聽到這喝問,他的身子又是一震,竟有些恍惚而未能立刻回絕。

這一晚上的煎熬對他來說確是不小的折磨,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作為曾經有過功名,之後又託身於徐家當了管事的徐昌來說,之前這多年下來,還從未吃過這種苦頭,竟要被關在只有幾捧枯草的小牢房中,周圍還盡是些地位卑賤的罪犯。

而更讓他感到無法忍受的,是這一夜裡,徐家居然沒能把他從牢裡救出去,這放在以前都是無法想象的。可這一夜,別說來人將自己救出去了,就是進來個熟識之人跟他面授機宜或是安慰一番都不可得。這種來自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感,讓本來很有自信的徐昌已變得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難道我徐家真的怕了這些錦衣衛?又或是,他們已達成了某種協議,以犧牲我為代價來換取息事寧人?”這兩個念頭不時地在徐昌的腦海裡翻轉著,即便此刻上了堂來,依然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讓他的心更加的糾結不安。

直到藺縣令不滿地再次一拍驚堂木,將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後,他才有些回過魂來,目光先是茫然地在堂外一掃,卻發現今天並沒有如昨日般圍滿了聽審的百姓,自然也就找不到可以給他安慰的徐家人了。這讓他的心裡更是一沉。

但這罪名他卻是怎麼都不敢認下來的,若認了,那就是對徐家的背叛,如此一來是個什麼後果,他可是太明白不過了。所以在略一遲疑後,徐昌當即搖頭道:“大人此言還恕小人無法回答,我徐家一向奉公守法,謹遵大明律令行事,如何都不會犯下罪過的。”

“是麼,那你對昨日之事如何解釋?”冷笑之後,藺文賓便即追問道。

“大人容稟,此事其實是有其特別原因的。”好在昨天被關進牢中之後徐昌也不是完全沒了主意,至少這一晚時間,還是讓他想到了個不錯的應付縣令責難的藉口,現在被再次問到,正好可以拿出來回答。

在略一頓後,徐昌又繼續道“昨日大人問小的為何我徐家購得鄧濤七十多畝良田卻只需要花費百兩紋銀,實在是因為這筆買賣只是我徐家與他之間債務往來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當日那鄧濤欠了我徐家近兩千兩紋銀的債,為了抵債,他便拿出了田產以及其他一些財產。而在最後做帳的時候,我們因為一時疏忽,又因為無關緊要,這才有了這麼一張字據。大人若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去問我徐家之人,是不是這麼回事!”雖然這個藉口依然有著問題,但他相信已足夠應付這個縣令了,而且徐家難道會否認這一點麼?

“哈,還真是找的好藉口哪。”聽了這說法,一旁的楊震都不覺笑了起來,像他這樣隨口編造理由的,完全是顧頭不顧腚的做法,壓根就沒想過會被當事人揭穿哪。

審案的藺文賓也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笑容來:“這不過是你一家的藉口而已,可有人證物證麼?”

“這……”徐昌一愣,這自然是沒有實質性證據的。

“但本官這兒卻有一人能證明你所說的都是假話。”藺文賓說著把臉一板,喝聲道:“將鄧濤給我帶上來!”

只片刻工夫,一臉瑟縮膽怯的鄧濤便被幾名衙役給帶上了堂來。在給縣令磕了頭後,他便瞧見了一旁的徐昌,這讓他的身子更是猛打了個哆嗦:“徐三管事……”

“鄧濤,本官問你,這份字據你是在什麼情況下簽下的,公堂之上可不得有一句假話哄騙本官,不然你應該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下場!”說著,藺縣令便把案頭的字據交給了一旁的衙差。

在接過字據看了之後,鄧濤的身子再是一震,臉上滿是猶豫糾結,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徐昌。只可惜,徐昌已被堂上的氣氛和錦衣衛的威勢所懾,不可能像昨日般囂張,在這個時候說話,只能黑著張臉默不作聲。

“啪!”一拍長案,藺文賓再次問道:“本官問你話呢,還不趕緊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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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小的是因為欠了徐家不少銀子,被逼不過,這才做出了這等事情來,求大老爺開恩哪……”鄧濤只是個小商人而已,如何頂得住官府的威壓,當即就老實交代起來。從自己的生意出事,到欠下外債,然後被逼不過,才想出了這麼個主意,拿兄長的田產還債。

“本官問你,你一共欠了徐家多少銀子,竟要用這麼多地來還?”

“一共是三百二十四兩銀子,其實除了這田地外,小的還拿出了所有的存貨,徐家這才肯罷休……”鄧濤低著頭回答道,所以沒有看到身邊同樣跪著的徐昌臉上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哈……”藺文賓著意地看了徐昌一眼,又問了一句:“你這話有何為憑?”

“有,有我從徐家那兒得來的欠條為證。”鄧濤說著,打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張欠條遞給了一旁的差役。

在仔細看了上面的字據後,藺文賓的心裡頓感一陣鬆快,這下可算得上是人證與物證俱全了,那徐昌剛才說的,完全是一派搪塞的胡言!

不過光這點還不夠,所以他又繼續問道:“你尚未回答本官剛才的問題呢。雖然你欠下了不少銀兩,但那田產作價也已超過了那筆銀子,你為何會如此賤賣,還要搭上自己的不少存貨呢?難道就因為這田地是你兄長鄧波的,所以你完全不考慮這些麼?嗯?”

“小人……小人這也是被逼無奈哪。他徐家知道那田並非我所有,所以才會極力把價格給壓了下去,只值區區百兩銀子。而後,他們又拿了我一百多兩現銀,以及價值百兩的貨物……”說到這兒,鄧濤的眼中已流下淚來。他覺著自己確實很委屈,卻一直無處訴說,今日終於把心中的不滿和憤恨給道了出來。

只是這話說出口後,他才驚覺身旁還有著徐家的管事呢,頓時神色就是一僵,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徐昌這時候卻是渾身發抖,面色鐵青,既是給氣的——這鄧濤一番話就把自己之前的謊言給全部戳穿了,自然讓一貫頤指氣使的徐管事氣炸了肺,同時也是給嚇的,如此一來,可就再難擺脫罪名了,而上面的瘋子縣令可早憋著等這一刻了!

藺文賓幽幽的目光罩在了徐昌的身上,半晌才緩緩開口:“徐昌,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你仗勢欺人,奪人田產在前,藐視公堂,胡言亂語,妄圖推卸責任在後,你真當我大明王法治不了你這樣的奸惡之徒麼?”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猛地拔高,眼中更有叫人不敢逼視的咄咄氣勢迸射出來。

若是沒有楊震和錦衣衛在旁掠陣,他藺知縣還沒有如此底氣和勢頭呢,但現在,他卻已徹底放開了心神,沒有半點畏懼和退縮之意了。

我強敵自弱。在藺文賓的氣勢壓制之下,徐昌頓時更顯惶恐慌亂,張口結舌間只說了幾個我字,卻再說不出半句辯駁的話來。

“哼,諒你也已無話可說!今日,本官就要還那無辜的鄧波一個公道,也好叫百姓知道何為正,何為惡!”說到這兒,藺文賓又深吸了口氣,待要做出最終的判決。

可就在這個時候,堂外卻傳來了一個低沉卻充滿了威嚴的聲音:“且慢!”隨著這話,幾個人已魚貫地走進了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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