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背上留著一塊頗為醒目的三角形傷疤的有力大手正端著一隻粗瓷酒碗,在把酒碗和迎上來的幾隻碗一撞後,這只手便把碗抬到了一張佈滿了雜亂鬍鬚的嘴唇邊上,使手的主人咕嘟嘟地將滿滿一大碗烈酒倒進了喉嚨之中。

在滿飲一大碗酒後,徐康才一擦唇邊的酒漬,呵呵笑道:“各位兄弟,這次老兄我可就不客氣了。說實在的,自打進了東廠以來,老子我一向辦事勤懇,上面吩咐做什麼絕不打半點折扣,可幾年下來卻沒一點出頭的意思。這回總算是趙璫頭他慧眼獨具,把我給挑中了,老子也終於可以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了。”

“徐老大,你這也是運氣好吶,要不是前番我因為突然身子不適請了你代我留在衙門裡,能輪得到你老兄立功?”另一名兄弟頗有些羨慕地道:“就因為你之前幫著趙璫頭出了力,他才會想到推薦你去江南公幹。嘿,這一回可是當百戶,即便以後得在那兒落了根,也比留在咱們京城和錦衣衛的起衝突為好。”

“哈哈,這就是時來運轉了,你小子再羨慕也是羨慕不來的。不然你想想,當日奉命辦事的可有二三十名弟兄呢,為何趙璫頭獨獨看中了我,把我派去江南?還不是老子我能力出眾嗎?”徐康頗有些自得地吹噓道。

眾人對此確實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理由便,便只能笑罵幾句,同時提醒對方今後要是發達了,別忘了這些曾經一起奮鬥的兄弟,有機會也記得提攜大家一把。對此,徐康自然是滿口答應,就跟他現在已是正經的百戶一般了。

見這送行酒喝得差不多了,徐康才把碗往桌子上一擱,衝面前這些兄弟一拱手道:“好啦,咱這就去見趙璫頭,然後就得動身南下了。各位兄弟,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以一個自以為很是瀟灑的姿勢轉身便走,惹來眾人一陣羨慕,畢竟現在京城裡對他們東廠可很不友善,能夠高升並離開此地,確實是件大大的好事。

“大璫頭,您還有什麼吩咐?”在見到趙無傷後,徐康已顯得小心翼翼起來。雖然他長得一副粗魯模樣,心思卻頗為細膩,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得謙虛謹慎,不然到手的好處可就要飛了。

趙無傷目光裡閃過一絲異樣,好在對方這時候正躬身行禮,所以未曾察覺到這一點。在略略平息了自己的心境之後,趙大璫頭才笑著對他一點頭:“不錯,像個能替我分擔的樣子,此去江南,你只要記住給我盯著那兒的織造局,就是大功一件了。還有,待會兒我會派幾個兄弟和你一道去江南,那都是我們東廠裡的高手,有他們相助,你一定能幫我把差事辦好的。”

“是,小的明白。”雖然覺著還得和其他人一道前往會分了自己的權,但此時的徐康自然不敢有絲毫不滿的表露,趕緊拱手答應。

“趕早不趕遲,今日天黑之前你就出城吧。若是順利的話,或許年前你就能趕到蘇州了。”趙無傷又催促了一句。

見自家大人比自己還急,徐康雖然心下有些意外,卻也覺著很是高興,趕緊答應一聲,就匆匆領命而去。此刻,在門外,已站了三名神色冷淡的高大漢子了,他們就是奉命帶他離京的東廠好手了。

直到這幾人匆匆離開,秦烈才從一旁走了過來:“大璫頭,你真打算把他……”說著一頓,舉手在自己的咽喉處比劃了一下。

趙無傷目光深邃地盯了一眼門外那有些發白的日光道:“此事實在太過嚴重,我不能給東廠留下任何隱患。誰敢保證我們這兒就沒有錦衣衛的眼線呢?一旦叫他們查出這個徐康,你覺著他們會不會再故技重施,衝進來再奪一次人?”

“這個……”秦烈雖然覺著說實話很是有傷自家士氣,但在沉默之後還是點頭道:“這個確實大有可能。一旦他真落到了錦衣衛手裡,咱們的處境可就很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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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個禍患,必須儘早除掉。而相比而言,死人是最穩妥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下官明白。”秦烈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但同時心裡又有些悲哀,想不到不知不覺間,東廠在面對錦衣衛時已徹底落在了下風。說實在的,他都沒有仔細想過事態怎麼就會急轉直下了呢。

在回到自己的住處拿了些衣物盤纏之後,徐康便興沖沖地和三名神色淡然的同僚策馬出了北京城,直奔著通州碼頭而去。就他們所說,東廠早已備好了船隻,只要他們一到地方,就可起航走人。

所以這一路雖然天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幾人的行程也沒有稍緩,反正待上了去南方的船後,大家都有的是時間休息。

可是待他們來到通州碼頭附近時,徐康便有些疑惑了。因為碼頭那邊靜悄悄黑壓壓的,連一點燈光一個人影都不曾見到,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在此等候的模樣。

“這……幾位兄弟,這是怎麼回事?大璫頭他不是說了有人在此等著咱們上船嗎?”徐康很有些疑惑地四下裡打量著,同時詢問道。

“或許他們久等咱們不到躲船裡歇息去了吧。這地方靠水風大,一直待著也不舒坦哪。”其中一名漢子隨口答道:“咱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他兩人也給出了相似的看法,徐康當然不好說不,就和他們一道朝著碼頭上走去。只是他並未覺察到,這三人早已漸漸落到了他的身旁和後面,堵住了他的去路。同時,三人的手也慢慢搭上了腰間的刀把,隨時都會出刀。

徐康不疑其他地來到碼頭,張目一掃,卻又叫起苦來:“怎麼一條停靠在這兒的客船都沒有,咱們該怎麼……”話剛說到這兒,他的心裡猛現警兆,陡然就往旁邊一閃。

“唰——”一道刀光就在他一閃間從其原來所在的位置上劈了過去。

也幸虧徐康也算是久經戰陣的老手,雖然猝遇偷襲也不見慌亂,一邊再次往側方閃躲,一邊抽刀,同時口中怒喝:“你們……你們做什麼?居然敢對我下手!”

那三人沒想到這個徐康居然這麼不好對付,也是一愣。但旋即,卻又是各自一聲獰笑,也不答話,三麵包夾上去,手中的兵器更是直接朝著徐康的胸口、脖頸等要害處攻去,招招都是奪命的招數。

徐康本就以寡敵眾,再加上事出突然,以及背後便是運河無路可退,在與這三人交手數招後,已徹底落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只能靠著還算不俗的武藝苦苦支撐。但他心裡很清楚,再這麼下去,自己被這三人殺死在此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趙無傷讓你們害我的?”到了這個時候,並不算太笨的徐康已回過味來,試探著道:“難道是因為那次襲擊鍾裕之事,他為了自保而打算殺人滅口?”

三人沒料到徐康這個大老粗居然能一下猜中原委,也是一愣,手上動作便是一緩。這讓徐康得到了更多的喘息之機,只聽他繼續叫道:“你們現在是可以殺了我,可你們想過沒有,他今日能為了自保殺我,明天也可以為了這事殺了你們滅口……”

他這幾句話還真有點用處,讓三人的攻擊再次為之一滯。說實在的,東廠之內人人皆有私心,還真沒有太多只是純粹辦事的人。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亂了亂三人的心神而已,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執行好這次的命令,趙無傷必會要了他們的命。

“別聽他的胡言亂語,趕緊把他殺了埋了,回去交差。”其中一人在低聲喝了之後,便再次疾風暴雨般地朝著徐康攻來。

似乎是被他這麼一提醒的緣故,這幾人的攻勢再次凌厲起來,讓徐康更加的左支右絀,陷於被動。

就在他被幾人一步步地逼到運河邊上,幾乎已無處閃躲的當口,幾聲清脆的巴掌聲卻突然在寂靜的夜裡響了起來:“好,好,好!看來你們的趙大璫頭還真是有些本事,竟能當機立斷,壯士斷腕呢。”

“什麼人?”正廝鬥在一起的四人聽到這突然傳來的聲音,便是一陣心慌,手上的動作猛然一頓,隨後四人八道目光同時往聲音傳來的側後方看去。

“洪……”十多支火把突然就在那邊點亮,直照得早已習慣了夜色的四人一陣眼花。待他們的目光適應了現在的光線後,才一個個大張著嘴巴,一臉的驚訝,甚至是驚恐之色。

只因在他們的側後方,居然站著五六十名錦衣衛的人,當先一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可即便他趙無傷再狡猾,也還是落入了咱們楊鎮撫的算計之中。現在你們幾個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們保證不會殺傷你們的。”隨著他的話,十多名錦衣衛已矯捷地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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