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淒厲的慘叫聲在靜謐的深夜裡顯得格外響亮,幾乎傳遍了雲川衛的整個駐地,讓剛把牛璨殺死的聶飛也是一陣失神。待他驚覺事態嚴重,用手去捂那女人的嘴巴時,一切都已晚了一會兒。

帳外放風的那些兵卒見他居然讓裡面的人鬧出這麼大動靜來也是一陣緊張。要知道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可是抄家滅門的叛亂,若是引來整營軍士,那他們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而事態發展也果然如他們所擔心的那樣,這一聲尖叫迅速就驚動了許多熟睡中的軍士,不少紮營在附近的人立刻跑了過來一看究竟,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拿兵器和穿上戰襖與盔甲。

當瞧見指揮使大人帳前站立的那幾名軍士,以及在他們腳下倒著的牛璨親兵時,就是再愚鈍的人也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頓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人反手去拔刀劍,卻拔了個空,神色就顯得更加緊張與尷尬。

帳前那幾個聶飛帶來的兵卒一見這情形,也是悚然而驚,也紛紛掣出了兵器,靠在了一處。他們很清楚自家將軍所做之事被人發現後會惹來多大的禍端,一旦見周圍的兵士趕過來,就猜測著難以全身而退了。

就在牛璨帳前的情勢變得一觸即發的當口,幾名千總與把總也聞聲趕了過來,他們認人的本事就比一般士兵要強得多,一眼掃過去,便認出了站在跟前的那幾名士兵裡有幾個是一直追隨在聶飛左右之人,便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老聶在牛指揮的帳中嗎?”

“不錯,正是我!”不待外面的親衛回答,聶飛應聲挑簾而出。眾人的目光當時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後幾個眼尖之人的心就陡然一沉。因為就在他的身上,正有幾處血跡還在向下流淌著,這代表著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一名一向與聶飛有些交情的千總乾咳了一聲道:“老聶,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跑來牛指揮的營帳裡來了?不會是和他在商談什麼要事吧?”

這種幾近於睜眼說瞎話的說法自然不會有人當真,這只是為了緩和現場氣氛的一種手段而已。但顯然,聶飛並沒有緩和眼前氣氛的想法,只見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掃看了面前越聚越多的將士一圈後道:“我當然不是在與牛指揮商議什麼軍務,他也根本沒這個心思在如此深夜與我這樣的人商議事情。我今日前來,是跟他討取一筆血債的!”

“啊!”雖然眾人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可一聽聶飛如此直白的說法,卻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頓時現場氣氛更壓抑了幾分。

聶飛回眼看了一下身後已然徹底沒了聲息的軍帳道:“我們這位指揮使大人,本身就沒什麼本事,只是靠著鑽營才竊據了眼下的高位。而在當上指揮使後,他也從不思為國盡忠,盡想著給自己謀取私利。咱們雲川衛三千多名弟兄,哪一個的兵餉沒有被他剋扣過,恐怕現在還有近半數兄弟沒有領到去年的餉銀吧?”

這一番話說出來,直讓在場所有普通士兵的神色都是一變。事實確是如此,他們這些底層兵士本就沒多少餉銀,可偏偏上面的將領卻還是把摟錢的主意打在了他們頭上,誰叫他們地位最是低下,就是不滿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而且數量還如此龐大呢?

聶飛說著話,已看到了近前一些兵士的神情變化,就知道有門兒。於是繼續道:“為了此事,我也曾幾次勸諫過牛璨。可他就是要一意孤行,還直言既然軍士們在他麾下效力,為他少拿些餉銀也是應該的。”

這話一說,更是惹得對面的眾多士卒一個個面露憤慨之色,嚶嚶嗡嗡的議論聲也隨之在人群中響了起來,顯然是在小聲嘀咕著牛璨的不是了。

“倘若只是這點問題,我身為下屬也就忍了,畢竟如今我大明軍中,除了天子親衛,又有哪個兵士不被吃空餉,喝兵血。可他牛璨不但做出這等事情來,而且還因為我的勸諫而對我懷恨在心。因為覺著動我這個千戶比較麻煩,便把主意打到了我那些兄弟身上。就在幾天前,他就以一個極其牽強的藉口將一直與我並肩作戰的三名同袍陷殺在牢裡……那可是與我一起幾經廝殺,立過許多功勞的袍澤哪……”話說到這兒,聶飛的眼中便有熱淚流了出來。

聽他這麼說來,尋常將士真是感同身受。身為隨時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來說,沒有人比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更親近的了。一般人只要換位思考一下,便會覺著牛璨所為實在是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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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千總把總等將領,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們或與聶飛有著極深的交情,或本就對牛璨的所作所為心懷不滿,此時即便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沒有與聶飛為敵的想法。

聶飛看得出眾人心裡想的是什麼,便在這時把話給挑明了:“既然是他牛璨敗壞軍紀在先,殺我袍澤在後,我聶飛便不會再忍。故而就在剛才,我已手刃此獠,以祭奠我那三名袍澤的在天之靈。若各位覺著我聶飛做錯了,大可上前捉拿,我聶飛不會有半句怨言,更不會加以反抗!”說完這話,他便把手裡帶血的短刀往地上一扔,雙手一背,做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來。

“嘿,這位聶千戶還真是個人才,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出這麼個以退為進的主意來!”在他身邊的幾名親隨裡,其中幾人目光閃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這番作態,心下暗自感嘆道。

果然,雖然在聶飛跟前已聚集了數百名雲川衛官兵,卻並無一人上前拿他。大家都被他這一番控訴所打動了,心裡也覺著牛璨著實該死。

就在一片沉默之後,突然人群裡就響起了一個聲音:“聶千戶,你並沒有錯,是那牛璨該死,他這是咎由自取!”

一旦有人第一個站出來表態,其他人就好辦多了,隨即便有更多的人紛紛開口,直言牛璨的種種罪狀,說就這麼弄死了他實在是太便宜了他云云……一時間群情激奮,恨不能將已死去了的牛璨給救活了再殺一次。

聶飛一見這情形,心下便是大定。於是照著之前所想,苦笑一聲道:“各位能如此想,聶飛心下很是感激。但我之所為畢竟觸犯了王法。殺此獠者是我,各位還是將我拿下,交由朝廷處置吧。不然只怕事發之後,反而會連累了你們,這就不是我聶飛所希望看到的了。”

他這麼一說,場上氣氛便又是一靜。大家仔細一想也是如此,若不能把聶飛拿下,牛璨之死的罪名說不定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即便不會被定死罪,一般的活罪卻也受不起哪。但就因為這個原因去把聶飛拿下了,眾人又覺著有些過意不去,故而幾乎每一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猶豫之色。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適時響起:“聶千戶你也太小瞧咱們雲川衛的兄弟了。你的為人我們清楚得很,我們許多兄弟都是你帶過的兵,在與韃子交戰時,你也曾救過不少兄弟的命,若今日我們為了自己的安危而將你拿下交給朝廷,我們又怎麼去面對自己的良心呢?

“朝廷不仁,把我們丟到這麼個地方,不但要時刻擔心韃子的偷襲,還要受那些貪官汙吏的盤剝,這樣的日子我們早就不想過了。既然今日我們一起殺了牛璨,那索性就反了他娘的,也好叫朝廷知道我們這些丘八大頭兵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此人這一番話說得極有煽動性,正好命中了那些士卒的心事。他們其實一直就對朝廷多有不滿,只是因為沒有膽子和機會反抗,才一直壓抑著。而今天,被聶飛一番真情打動,又受這人的一番挑唆,心裡的一把火就騰地燃燒了起來。

幾個最容易衝動的兵士當即就頭腦一熱,大聲附和起來:“不錯,我們這日子沒法過了,那還不如反了!”

“對,反了,反他娘的!”一時間,許多兵士都高聲叫嚷了起來,先是十多人,隨後是幾十,幾百,最後這股風潮就充滿了整個雲川衛……

那些將領本來還想著說什麼做什麼,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一看到情況已徹底無法阻擋,自己若反對只怕會被這些激動的軍士視作異類,便不再開口。

聶飛在眾人的擁護下,先是一陣猶豫和推拒,但隨後還是因為眾人的堅持而“勉強”接受了帶領眾人走上反叛這條不歸路的重任!這一表態,自然又惹來了軍士們的一陣歡呼。

聶飛看到這比自己預想中要好得多的效果,心裡便是一陣歡喜。今日他敢殺牛璨,就是因為覺著有能力挑起整個衛所的將士對朝廷的不滿。現在,這支三千多人,裝備還算精良的雲川衛就徹底掌握在了他的手裡。

四月初七夜,山西大同雲川衛兵變,而這還只是大同幾處重要衛所兵變的開始……

今天還是三更,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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