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寬敞通風,並無驕陽照射的堂屋中,身前几案之上是幾片切好的西瓜和其他消暑的水果,什麼事兒都不用想不用做,這就是楊震眼下的生活。看似很是愜意,足以叫大多數人羨慕不已,但這卻並非是他想要的生活。

自從之前兩次衝突獲得大勝之後,楊震之名已在京城中鵲起,這導致原來那些不怎麼安分,總愛在棋盤街上鬧事的傢伙們也變得極其收斂,不再敢隨意生事,這讓楊震他們一時間竟沒了可做之事。

除了每日裡例行公事般的派人在棋盤街各處巡視一番,以及過上幾日就向各商戶收取一些費用外,就連莫衝他們也變得無所事事了。原來他們還能躲在屋子裡耍錢玩,但楊震卻明令禁止他們賭博,於是這些人整日裡也不知該做些什麼了。

好在隨後楊震又想到了辦法,便把七人叫到院中,命他們按自己的意思習武強身,並教了他們一套後世的散打招數,這才讓他們有事得以消磨時光。反倒是楊震自己,除了修習一下清風訣外,就只剩下閱讀兄長交給他的那份筆記了。

但楊震卻總耐不下性子來做這兩件事情,因為他總覺得心下難安,總覺著情勢緊迫。如果他接下來就此沉寂,恐怕很快就會被人所遺忘,畢竟這兒是北京城,每天都在發生著太多的故事,有太多人就像他之前般突然因某事崛起,但卻又像流星般隕落。到那時,他就只能默默無聞地當這個看街的百戶,別說想與張居正這樣的大人物為敵了,就是想應付來自各方面的明槍暗箭都會很吃力。

可去過鎮撫司後,楊震又深知近段時間自己不宜主動生事,所以即便知道有林天德、任知古這樣的對頭在暗中算計著自己,他也沒法主動出擊。這種左右為難的處境,讓楊震即便如今身處還算陰涼的堂屋之中,身子依然不時感到陣陣燥熱,只想大聲吼叫幾下,將心中的鬱悶排遣出去。

但為了在下屬面前樹立自己無所畏懼的形象,楊震又不能把心中的不安表露出來。最終,楊震只能把喊叫換成長長的一聲吁氣,然後拿起一片西瓜,將不快發洩到了這片可憐的西瓜身上。

就在楊震啃食掉了三片瓜,想要去院中看看那幾位兄弟練得怎麼樣時,一條身影突然擋住了外面的陽光,胡戈的聲音隨後傳來:“百戶,今日在‘食為天’酒樓上有人吃白食還鬧事,被屬下給拿住了。”

聽他稟報的這種事情,楊震有些不滿地一皺眉:“這種小事你就不必向我稟報了,讓他把錢給了,教訓一下便放了吧。”

“可……可那人在被屬下拿住後,卻說要見百戶。”胡戈有些猶豫地道:“他說有機密之事需要與百戶見面後談。”

“嗯?”楊震略有些詫異地遲疑了一下,隨後問道:“他可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嗎?”

“他沒說,但屬下看他的舉止,似乎確實不像是那種會吃霸王餐的無賴之徒。”

“人帶來了嗎?”

“是的。他叫我要像對付平常那些小賊那樣對付他,所以便把他暫時關進了旁邊的小屋之中。”胡戈如實答道。

“唔,不錯,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楊震點了點頭,同時心裡犯起了嘀咕,不知這個以如此非常手段想見自己的傢伙是什麼來路,又懷著什麼目的呢?

楊震很清楚為何那人要用這等辦法來見自己,因為在他們這小院四周早布著不少東廠與鎮撫司的眼線。即便這幾日裡楊震早已安分下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這些眼線依然盡職盡責地盯著這兒,所以若那人真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來找自己,確實得用些不一樣的途徑。被當成是尋常小賊拿進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楊震本就覺得這幾日過得太也平淡了些,正愁沒事可做呢,現在聽說此事,頓時就來了興致。但他更清楚外面的眼線還能看到院子裡的情況,要是自己這麼急著去見一個小賊,說不定也會惹人耳目,便暫且忍耐,待天黑下來再說。

待到黃昏之後,天色已徹底暗下來,確信除非有自己的本事能在黑暗中視物,否則沒人能準確掌握自己的行蹤後,楊震才來到那間暫時充作囚禁室的小屋跟前,開啟了門鎖。

門才一開啟,裡面就傳出了一聲讚歎:“楊百戶確實有勇有謀,思慮周密。居然直到天黑之後,才來見在下。”

楊震站在門前仔細打量著眼前此人,發現此人確實如胡戈所說的那樣氣度不一般,絕不是尋常的無賴可比,四十多歲年紀,即便被關了半日,依然雙眼熠熠生輝,顯得極其精明。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閣下謬讚了,在下只是膽子比較小,不得不小心些而已。”聽到對方的話後,楊震只是淡然地回應道。而後,才把臉一板:“你用這等手段混進我這兒,就是為了見我楊震。現在既然見著我了,就請表露身份吧。”

那人面對著楊震所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卻似渾然不覺,反倒是輕鬆地呵呵一笑:“楊百戶果然是個痛快之人,在下就是喜歡與你這樣的人打交道。在下鄭天楚,現為東廠四璫頭。”

聽到此人表露身份,楊震的心裡陡然就是一緊,雙眉更是猛地一揚,猶如兩把利劍直刺而出。東廠一直可與他都不對付哪,這人既是東廠裡地位不低的四璫頭,那他的來意可就不那麼單純了。

“楊百戶莫要驚慌,在下此來絕無惡意!”鄭天楚一見楊震模樣,就知道對方心思,趕緊解釋道:“就像錦衣衛裡也不全是楊百戶的朋友一般,東廠裡也不全是你的敵人哪。”

聽他這麼說來,且態度很是誠懇,楊震才稍微收斂住噴薄而出的戒心與殺意,但臉上依然不見半點表情:“你說你對我並無惡意,可有什麼憑據嗎?”

鄭天楚一怔後,便是一聲苦笑:“這個在下可就拿不出來了。總不能說我沒有在見到楊百戶後突然發難就證明我對你沒有惡意吧?不過我想,倘若在下真有害你之心,也不會如實道出自己身份了。”

對他的這一解釋,楊震倒是可以接受的,畢竟他可不知道對方身份,鄭天楚要是隨便編造個身份,他也查不出來。既然能確信對方不是要害自己,他才略略放鬆道:“那就說說你的來意吧。”

“在下此來,一者是想看看楊百戶,看你是否像傳聞中的那麼厲害。現在看來,確實不凡,至少從行事小心這一點上來說,就非常人所能比。”

面對鄭天楚的誇讚,楊震只是靜靜地聽著,並無半點情緒上的波動。他和官場中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太清楚他們這種繞著彎兒說話,半天才能說到重點的方式,所以對於鄭天楚開始時的話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而他這一表現,卻更叫鄭天楚心下感慨:“這楊震看著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卻如此沉著冷靜,沒有半點年輕人的浮躁與外露,確實不一般哪!”這個認識,讓他不覺又高看了楊震幾眼,便不再如之前般輕率,繼續道:“這二來,在下是奉人之命想與楊百戶交個朋友的,那接下來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交個朋友?”楊震自然明白這四個字背後所包含的意思,也就是聯手和某人為敵了。而能叫一個東廠璫頭出面來與自己相見並聯合的,只怕要與之為敵的傢伙的身份也是極高的,而就楊震所猜,那人的身份已然很明確了。

但他還是裝作有些驚訝地道:“你們竟如此看得起我這麼一個小小錦衣衛百戶嗎?我現在除了一點能得罪人的惡名之外,可是什麼都不沒有哪。以鄭兄的身份,想對付什麼人不容易,居然還需要我嗎?”

“哎,楊百戶這話就太過妄自菲薄了,你所具備的本事和條件,就不是咱們能有的。”說著鄭天楚突然鄭重其事地道:“為了表達咱們的誠意,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知道是什麼人在指使四海幫來給你添亂嗎?”

“不是林天德嗎?”楊震隨口道。

“不,他也不過是受人指使而已。”鄭天楚一副你果然不知道其中真相的模樣,隨後又壓下了聲音道:“至於指使他做這事的,卻是我們東廠如今的紅人宋雪橋!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搗的鬼。”

楊震之前就曾對這個印象比較深刻的傢伙起過懷疑之心,不想事實還真是如此,這叫他也略怔了怔。而認為已經說動楊震的鄭天楚繼續又道:“而我這次前來見楊百戶,就是希望能與你聯手,我們一起對付宋雪橋!”說完一雙眼睛定定地罩住楊震,只等他給出答案。

楊震雖然不清楚那宋雪橋為何要與自己過不去,但既然對方真在算計著對付自己,那他就不能不做出回擊,能得到鄭天楚這個東廠中人的幫助倒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但隨即,楊震又想到了什麼,不但沒有點頭答應,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鄭兄,你這話好像有些不盡不實哪。你若真想與我合作,還是該坦誠些才是。”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