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東廠忠義堂。

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跟前座位上的馮保一眼,這才輕聲道:“不知雙林公叫卑職前來有何吩咐。”雖然自覺這些日子未曾行差踏錯叫人抓住什麼把柄,但在這位俊美異常的太監面前他依然有些緊張。

馮保放下手頭的一份文書,瞟了他一眼道:“劉守有,最近你本事是越發的大了,做事也是越來越像樣了哇。”

“額……”劉守有有些茫然地怔了下,隨即才明白馮保這話似贊實貶,趕緊一步跪下道:“不知小的做錯了什麼,還請雙林公明示。”

“哼,說你膽子大了還不承認嗎?現在幹什麼事兒都由你自己說了算,都無須向我稟報了,難道我還會冤枉了你不成?”馮保似笑非笑地道。

“這……卑職不敢說雙林公你冤枉了我,可卑職確實未曾有事隱瞞不報哪。”劉守有很是委屈地道。他也確實應該感到委屈,因為他的確未曾自作過主張。

“是嗎?”見敲打他也夠了,馮保這才把謎底揭開:“那我怎麼直到昨天才聽說你已將唐楓他們調回京城來了呢?這事兒你有向我稟報過嗎?”

劉守有這才知道是這件事情,懸起的那顆心才略略放了回去:“雙林公,卑職以為這不過是件小事,等他們來了京城再稟報請示也不遲,這才沒有及時上報。而且,雙林公日理萬機,這等小事若都要勞煩到你,那還要卑職這些人做什麼?”

馮保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先起來吧。哎,你做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有些年頭了,可怎麼就一點都不長進呢?居然還分不出什麼是要緊事,什麼不是。”

“難道在雙林公看來,把這些人調來京城是要緊事?”劉守有起身後,有些發懵地問道:“其實只要把他們調到卑職這兒,我便能叫他們再難翻起任何浪來。到時隨便尋個由頭,就能處理了他們。”這正是劉守有這次將唐楓他們調來京城的真實用意了。

其實早在武昌一事後,劉守有就恨極了唐楓他們,就想把他們暗中處理了。只是因為事關張居正,才一直忍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了。

馮保看著他那張有些迷茫的臉,不覺失望地再次嘆氣:“你呀,都當上堂堂錦衣衛提督了,怎麼還是如此沒有眼光。這幾人對我來說自然算不得什麼,你是留他們也好,殺他們也罷,我這個東廠都督還會管你錦衣衛內部的事情嗎?

“我關心他們,更多的是關心他們背後的人。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他們之前在武昌城搞出這麼多事情都是出自他們自己的想法吧?就是給他們再大的膽子,若沒有人背後撐腰,只怕他們也不敢針對太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卑職明白。”劉守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馮保這是想從唐楓等人的身上查出朝中究竟是誰在指使他們對付張居正。於是他又道:“那可是需要小人對他們用刑嗎?想來以我們錦衣衛中的手段,一定能叫他們吐露實情的。”

“哎,要這麼簡單,我隨便叫人給你傳句話就成了,又何必當面和你說呢?”馮保已經覺得有些無語了,只好把話都挑明了:“我的意思,是叫你留著他們,然後從他們身上找出那些人來。”

“啊……這卻是為何?我們何必要費這麼多周折呢?直接問他們不是更容易些嗎?”

“事情當然不能這麼直接地去做了。其一,他們招認的就一定是真的嗎?別到時候他們只給了我們一個假的人選,叫我們白白得罪了人。其二,你以為錦衣衛裡就是鐵板一塊,都以你馬首是瞻了嗎?要是你做出這等事情,某些人就更有反你的理由了,說不定就會被人奪了權去。到那時候,我少了錦衣衛的支援不說,還可能平白多出個對手來,這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說得劉守有老臉一紅,其實他也很清楚,因為自己與馮保關係密切,且一向言聽計從,底下確實有不少不滿的說法。可他這不也是沒辦法嗎,不然錦衣衛在京城就徹底沒地位了,還如何辦差?

馮保可沒心思來安慰劉守有受傷的情緒,只繼續道:“所以這回,我要你不得明著對付他們,反倒要想法拉攏他們,再從他們口中套出想要的東西。”

劉守有仔細想了想,卻有些為難地道:“這事卻有些難處。畢竟他們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拉攏他們是有目的的。要是他們不肯就範的話……”

“所以就要用些手段了,比如分化他們。你還記得我之前叫你提拔的那個楊震嗎?”馮保見對方如此不開竅,心中嘆息著只得把話挑明了。

“卑職記得。”

“此人就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就我所知,他可不是那唐楓的心腹手下,自然不像其他人般忠於唐楓,你可在他身上多下下的功夫。”

“卑職明白了。”劉守有趕緊點頭應道:“我會照雙林公的意思來辦的。”

“很好,希望你能把事情都辦好了。還有,記住一句話,無論做人做事,都需慢慢地來,性急是成不了什麼大事的。”

“是,謹遵雙林公教誨!”劉守有再次行禮答應,這才在馮保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只是馮保並未覺察到,當他走到外間後,眼中閃爍著不一樣的色彩。

“你要去京城?”楊晨在從工地返回衙門後,就從兄弟口中得知了這麼個訊息,頓時略感驚訝地道:“這事很急嗎?”

“看來應該是挺急的,畢竟是鎮撫司來的調令,就是唐千戶也不敢拖延,我明天就得先出發去杭州,然後隨他們一道乘船北上京城了。”

楊晨聽了這話,就顯得有些不捨了:“沒想到你我兄弟這麼快就要分別了。說實在的,自從你來諸暨後,我們從未真正相聚過,總是面對不同的問題與麻煩。現在總算是安定下來,你卻又要離開。”

“嘿,我來諸暨的目的就是幫你,現在目標基本達成,也就走得安心了。”楊震安慰地道:“不過大哥你當這個縣令還是得小心在意。雖然我覺著白蓮教徒已不在這兒,但難保他們不會殺個回馬槍,所以……”

“你放心,我雖然不如你,卻也不是吃素的。而且現在諸暨縣上下都已鐵板一塊,難道他們還能找到可趁之機嗎?”

楊震知道兄長所言並無太大的誇張,經歷過前面的種種事情後,楊晨已完全控制住了縣城大權,即便是宣家,這時候也不敢再造次了。不然都不需要楊晨親自發話,光是滿城百姓就饒不了他。這讓他覺著離開倒還算安心:“既然大哥如此有信心,那我也就放心了。希望你我再次相見時是在京城,我們可以聯手為大明天下做出一番事業來。”

“希望如此吧。”楊晨卻不像兄弟那般樂觀。

他們都很清楚,如今的大明朝看似有中興之象,但其實卻已到了即將毀滅的邊緣,卻不知這兩個從後世而來的人能不能逆轉大明的氣運,挽救幾百萬將要被異族屠戮的無辜百姓。

待到次日,楊晨早上並沒有如以往般前往修堤的工地,而是與縣衙的一干人等陪著楊震和魏長東出了縣城北門,直送兩人來到十里長亭,才終於駐了足。

楊震和兄長一番依依惜別後,又看向了三個和自己交情最好的縣衙衙役——蔡鷹揚、阮通和王海:“此去京城不知吉凶如何,而且我也做不得什麼主,所以這次就不帶你們了。等我在京城闖出些名堂後,再叫人給你們送信。所以,今後我大哥這兒,就要多多仰仗你們的幫助了。”

“二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全力幫助楊大人把堤修好的。”蔡鷹揚拍著胸膛說道。在他心裡,這事已是最要緊的了。

至於阮通他們,也各自保證了一通,說自己一定不會叫楊震失望。

直到與其他的衙役們也一一說了話後,楊震才再次向楊晨一拱手道:“大哥,那我們就此別過,他日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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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楊晨雖然心下略有不捨,但也不再做小兒女之態,從袖子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遞到了楊震手中:“這是除夕夜後我所寫的有關我所知之事的詳細情況,你閒來無事就多翻看吧,或許對你去京城有所幫助。”

楊震一聽就明白了他這話裡的意思,顯然是楊晨把自己所知的大明之後的歷史都寫成了書面材料。他鄭重地接過,朝楊晨一拱手道:“有勞大哥了,我會好好讀它的。”能知道多一些歷史知識,對他將來去與張居正交鋒自然大有裨益。在得知真正的楊晨早已瘐死在牢中後,他與張家就已不共戴天,而要想對付張家,首先要除掉的就是當朝首輔張居正!

最後與所有人一拱手後,楊震翻身上馬,與魏長東一齊再次踏上了北上杭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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