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之前,楊震就在江陵縣姚家的密室之中見過同樣的佛像與神主牌,那一次憑著這個發現讓姚長松一家不得翻身。沒料到今日時隔兩年後,楊震居然又一次在諸暨縣俞長豐家的密室之中看到了這些佛像與神主牌位。

白蓮教,這個叫大明朝廷頭疼了兩百年,也叫楊震一直難以找到其行蹤的神秘勢力,竟就在不經意間再次被楊震發現了他們的蹤跡。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楊震終於把所有事情都給想明白了。怪不得他們會挑唆城中兩方面人的矛盾,因為白蓮教一向就以製造天下大亂為目的;怪不得他看俞長豐的屍體傷口會覺得似曾相識,因為在杭州齊鐵柱家裡死去的白蓮教徒的屍體上的致命傷口幾乎與之完全一樣;同時,他也終於能猜到究竟是什麼人放火燒的常平倉了,也應該是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白蓮教徒!

但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白蓮教所為,可對於破解這一局面,依然沒有太大的用處。因為當他們將俞長豐滅口之後,再想找他們恐怕是很難了。

楊震愣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此時上面的一些差役也已跳了下來。當他們點起火摺子,照亮整個空間,看清楚面前的一切時,也都露出了驚訝之色:“這是……”

他們畢竟只是小縣城裡的衙差,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白蓮教的具體情況,更別提見識這些東西了。見他們滿臉疑惑地看著那佛像與牌位,楊震低沉著道:“這是白蓮教徒用來供奉自家信仰的東西。也就是說,這俞長豐就是白蓮教發展出來的信徒!”

“什麼?”這下,眾衙差終於變了臉色。他們或許沒有見識過白蓮教,但卻是知道這白蓮教對朝廷來說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得知自家治下居然藏著白蓮教徒,頓時一個個都緊張起來:“怎麼會這樣?轉眼間,俞長豐這個商人怎麼就成了白蓮教匪?”

“這個中緣由,咱們暫時是無法得知的。”楊震皺了皺眉頭,繼續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們必須儘快做,那就是把這兒所發生的事情儘量隱瞞住,同時稟報縣令大人。”確實,白蓮教就是太平時節都是個禁忌的話題,更別提這個時候的諸暨了。

眾人都知道這事非同小可,當即點頭。然後留下兩人繼續守著這間花房,其他人則趕回了縣衙,將今日的發現稟報楊晨。

在聽完楊震的敘述之後,楊晨也不禁面色一緊:“之前二郎你說縣城有白蓮教徒存在我還不信,現在看來,還真讓你給說著了。”

“光是有白蓮教徒倒算不得什麼,當初江陵不一樣有嗎,還不是沒出什麼事情。但今日諸暨的事情,卻不簡單哪,看來他們是早打算在這兒幹點什麼了。”楊震也是一臉的鄭重其事:“要是我猜得不錯,常平倉突然失火也該是他們的手筆。只是他們一直隱藏在暗處,我們的注意力又被酈承綱他們給吸引了,這才讓他們屢次得手。”

“也就是說……”楊晨頓時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當日看守常平倉的那些人中就有白蓮教的奸細?”

楊震點頭:“正是。之前我們一直都提防著酈家,更怕他們會給咱們來一招釜底抽薪而毀了常平倉,所以但凡與酈家有關係的都被大哥你調出了倉庫。但沒料到前門驅狼,後門卻進了只惡虎,卻給白蓮教抓住了機會。”

楊晨神情更加難看了些,他身為諸暨縣令,本來發生這樣的事情就已免不了要被上司斥責了,現在還鬧出白蓮教放火燒了常平倉的事情來,一旦被知府衙門,或者更上面的人給知道了,只怕罪責可就大了。

楊震也明白兄長在擔心什麼,便出言安慰道:“大哥還請放寬心,事情未必就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只要咱們能把那些白蓮教徒給找出來,未必就不能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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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白蓮教徒?這卻談何容易?”楊晨嘆了一聲:“之前你在縣中多番打探,都沒能找到他們的任何蹤跡,如今城中情況更亂又怎麼可能找到呢?”

“不,我卻認為眼下倒是個好機會。”楊震卻有不同的看法:“其一,如今城外已是汪洋一片,一般百姓都不可能出去,所以幾乎能夠肯定白蓮教徒應該還在城中。其二,這次他們突然下手殺了俞長豐,明顯是已然知道了我們開始懷疑他了。那說明他們此次逃離是很匆忙且被動的,不然也不會留下那個密室被我發現他們的秘密了。所以這回我們要找出他們,一定比之前要容易些。”

楊晨聽了這話,倒也覺得有些道理,精神便為之一振:“那依你看來,我們該怎麼佈置才能找到那些白蓮教徒呢?”

楊震也不客氣,當即道出了自己的意見:“第一,派人封鎖四門和水門,防止他們找機會偷溜出城。第二,縣裡以送糧的名義去往各家各戶,登記人口,尋找他們的下落。”

“用拉網排查的手段嗎?”楊晨也是有後世經驗的人,自然知道楊震的這個法子的出處。後世在追查一些窮兇極惡的罪犯時,往往會挨家挨戶地尋找線索,只是那時候的通訊和偵查手段都要遠遠高於眼下,找人要更容易些。

楊震無奈地一笑:“這是眼下最容易辦的事情了。而且,如今城中百姓都缺糧食,只要咱們以送糧的名義前往,他們也不會拒絕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有一點你可考慮到了嗎?”楊晨苦笑道:“我們手中已無多少糧食,趙邦甫他又遲遲未歸,根本就沒糧食用來施展這一招哪。”

楊震面容一僵,這才想起如今縣衙的情況,忍不住一聲嘆:“這卻有些麻煩了。餘家的事情雖然暫時被我們按住了,但一定瞞不了太久。一旦訊息傳出,叫那些白蓮教的知道了他們身份敗露,必然會想方設法逃出城去……”

楊晨苦笑一聲:“眼下我們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糧食能早些運來了。無論是趙縣丞從紹興府要來的糧食,還是……”

此刻,楊家兄弟正在盼望著趕緊歸來的趙邦甫才剛剛登上返回諸暨縣的航船。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在紹興府逗留了這麼多天,而更讓他感到有些難堪的是,就是等了這麼多日子,從府衙那兒得到的糧食也不過區區兩萬多斤而已。也不知這點糧食夠縣裡那些百姓支撐幾日的。

前幾日,他才一來紹興,就發現還有諸如新昌、上虞、嵊縣等府衙下屬的縣衙也有人趕來求糧。這一下,這些人就只能在知府大人面前爭奪那有數的救災糧食了。畢竟,就連紹興府轄下的山陰和會稽兩縣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那府裡能拿出來的糧食就更少了些。

當眾人得知諸暨縣不但堤壩垮塌,連常平倉都被燒了後,那些競爭對手們更是好一陣的冷嘲熱諷,都說如此無能的縣令和下屬,實在應該被罷官免職。至於諸暨縣百姓眼下的處境,在這些官員眼中自然是看不見的,他們更看重的是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好在趙邦甫已是多年的官吏了,無論是在紹興府中的人脈,還是臉皮,都還能支撐得住,這才沒有徹底被那幾個縣的官員給打壓下去。這時,他才發現楊縣令派自己來此求糧是多麼的英明,要是換了楊晨來此,只怕根本難以從知府衙門那兒求得一粒糧食。

但即便如此,紹興知府沈千源也發了話了:“本官肯從倉中提出糧食支援諸暨縣,為的只是不叫治下百姓受苦,卻不是為了維護那楊晨。他身為一縣縣令,卻使治下出現如此多的災禍,實在是罪不可恕。一俟本次水災過去,本官必會向巡撫衙門及朝廷如實稟報此事。若是他在接下來的救災事宜中再出什麼差錯,那就更是罪上加罪,且叫他好自為之吧!”

只這一番話,就明顯宣判了楊晨這個縣令是當到頭了。要知道,一般官場上是很少有上司會如此直言指責並彈劾下屬的——當然若是有仇就另當別論了——而一旦身為上司的知府這麼說這麼做了,那除非那位下屬縣令立下什麼天大的功勞,又或是在上面有足夠強大的靠山,否則必然難逃被罷官的下場。

在確認這一資訊後,趙邦甫心中竟很有些複雜了。其實若是當初的他,是很樂於見到這麼個結果的,畢竟他也一直在覬覦著縣令這個位置,只因他是舉人出身,才一直不得升遷而已。對於楊晨這個突然而來的年輕縣令,他之前自然是一百個不服。

可今日,他卻有了另一番感觸,覺著楊縣令因此而被罷官實在是太冤枉了些。以諸暨縣裡複雜的情況,已經沒有一個官員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他要因此而罷官,只怕諸暨縣被宣酈兩家把持一切的情況將會持續下去。

“希望老天開眼,莫讓楊縣令這樣的好官真個被罷了官。希望我所帶去的這點糧食,真能幫他度過此難!”看著船隻不斷向前,趙邦甫的心裡不覺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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