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楊晨已竭盡所能地向縣城大戶要來了一批糧食,但城中缺糧的情況依然無法得到有效的改善。只因隨著時間的推移,避進縣城來的難民數量不斷上升,同時原來城中百姓家中的存糧也越來越少,而城外的大水卻還沒有退卻的意思,這使得原來還能自給自足的縣城百姓也慌了神。

如此一來,縣城中那些還在開張的糧鋪裡的糧食頓時就成了所有百姓們眼中的肥肉,只短短兩日工夫,那些糧鋪的存糧也全部售罄。

之前,縣衙的糧食只需要供給難民,但在三月初四之後,一些本來家境就不是很好的百姓也開始來縣衙分發糧食的攤子前拿取糧食。而後這風氣就一發不可收拾,待初五之後,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來此領取免費的糧食,領糧的隊伍頓時就排出了好幾裡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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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此一來的後果,便是衙門存糧的急劇消耗,本以為能撐到趙邦甫回來的存糧很快就只剩不到一半,眼看著就連兩三日都耗不過去了。

看著糧食不斷減少,負責分發糧食的蔣充愁得連頭髮都要白了,要知道他才不過四十五歲年紀哪。此刻,他正滿嘴燎泡,愁眉苦臉地對楊晨訴說著眼下的為難處:“大人,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不然不等趙縣丞他回來,我們倉庫裡的糧食就要分發光了,到時百姓們就只能餓肚子了。”

其實楊晨這兩日也很不好過,臉上多了兩個大黑眼圈不說,雙眼更是佈滿了血絲,喉嚨也是乾乾的,這都是強大的壓力所導致的身體不適。見蔣充這麼說話,他更是感到腦子一陣發疼:“本官知道事情難為,但還是讓我們勉為其難吧。民以食為天,我們總不能讓百姓們餓肚子吧?只要庫裡還有存糧,我們就得讓百姓們吃飽。”

“大人,下官並不是這個意思。”蔣充忙道:“可照此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以下官愚見,咱們是否可以不分發糧食,而改為分粥?”

“嗯?”楊晨畢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一聽他這建議,便是一愣:“這有何區別嗎?”

“這區別可大了去了。”蔣充一聽他如此說話,便知道這是縣令大人完全不懂如何應付災民的表現了。便耐著心仔細解釋道:“若是分米,則每人每日都會分去半斤左右,如此消耗極大。可要是換成了粥,因為裡面攙了大量的水,一人一天不過三到五兩糧食而已(此時的稱重是十六兩一斤,半斤八兩,路人按),這可比直接發糧要省了許多。如此一來,我們倒是可以再多撐上兩日,等著趙縣丞他把糧食運來。”

楊晨先是忍不住點頭,覺著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但隨後又擔心地道:“可如此一來,百姓們豈不是要餓肚子了嗎?一碗粥可未必能讓人吃飽哪。”

“大人,現在已顧不上這些了。比起糧食告罄而叫人徹底餓肚子,這個只叫人吃個半飽的法子已經是最有利的了。只要趙縣丞能從府衙那兒要來糧食,再撐過這段時日,我們的難題自然就解了。”蔣充忙再次勸說道。

楊晨知道在這種事情上面蔣充一定比自己要有經驗得多,他也相信已經棄暗投明的蔣主簿也不會在這事上坑自己,便在猶豫一陣後點頭應允:“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不過,在此之前,卻須向百姓們把話都說明白了。”

“啊?”蔣充本來剛松了口氣,這時卻又露出驚訝之色。在他想來,官府既然拿了主意,百姓們只管遵從便可,叫他們知道事情的原委做什麼,正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但對上楊晨那雙鄭重其事的眼睛,他又不敢不從了。

這段時日的爭鬥和相處下來,他對楊晨已有了清晰的認知。這是個性格還算平和的年輕人,但卻也有自己的主張和底線。平時他一切都好說話,可一旦觸犯到了他的底線,違背了他的主張,楊晨就一定不會輕饒。所以即便覺著楊晨這麼做有些奇怪,蔣充還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於是從初七開始,縣衙跟前分發糧食的棚子就冒起了熱騰騰的白氣,發到百姓手中的再不是一小袋的白米,而換成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雖然拿著粥是不用再自己想法做了,但百姓們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差別。便有人很是不滿地提出了疑問,而早有準備的蔣充便命專人在旁大聲宣揚起了如今縣城的難處,一時倒也安撫住了有些躁動的人心。

但問題依然還是存在的,尤其是當吃了兩天白粥後,百姓們更覺得肚子餓得難受,頓時一些傳言和矛盾也終於爆發了出來。

先是在難民中不知什麼時候傳開了一種說法,說是官府只是給他們這些避入城裡的鄉野百姓白粥,原來縣城的百姓依然能分到白米。這個說法一經傳出,許多難民就不為不滿,所謂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樣是諸暨縣的百姓,憑什麼我們要餓著肚子?

好在,發現有這苗頭後,官府就已出面澄清,表示官府對所有百姓都是一視同仁的,無論是原來的縣城居民還是避入城來的,全都一樣,都只能分發白粥。為此,楊晨還以身作則,自己也留在施粥的棚子前,和所有人一樣都每日只吃兩碗粥。

眼見縣令大人都這麼做了,而且難民們又確實看到縣城百姓和自己一樣都拿了碗來領粥,這不忿之氣才終於消散。

可楊晨他們還沒來得及抒一口氣呢,新的流言再次生出。這回,卻是縣城百姓中間所流傳的了:要不是這些四野八鄉的難民湧入縣城,搶奪了本來屬於他們的糧食,現在他們根本就不會餓肚子!

人就是如此,在豐衣足食的時候,或許能做到與人為善,也樂得與他人分享,可一旦連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無法達到,心思就完全兩樣了。現在縣城百姓一聽這說法,便感同身受,頓時就對那些棲息在自家附近的難民產生了的濃厚的敵意。再加上有人還刻意將之前的流言與此相結合,說那些難民有了吃的還不知感恩,居然還對城裡的百姓橫挑鼻子豎挑眼,實在是一群白眼狼。

這些說法,很快就成為了所有原來縣城百姓們心中的共識,而這也讓縣城百姓與難民之間的敵意越來越深。

這種敵對情緒的不斷累加,導致的就是兩方面百姓的不斷摩擦與爭吵,甚至有不少人因為一點小事而動起手來。若不是如今縣城中百姓們因為吃不飽飯而沒有太多的力氣幹架,只怕這矛盾就更深了。

但即便如此,也讓縣衙眾人感到頭疼不已了。畢竟相打無好手,要是有個萬一,某方把對方給打傷乃至打死了,這事情就更難處理了。所以縣衙這幾日裡除了維持施粥棚這兒的秩序外,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到了阻止縣城原居民和鄉野間百姓的爭鬥中去。而在短短兩日裡,他們已經制止了五撥人的爭鬥,但隨著雙方的怨恨越來越深,紛爭摩擦也就越發頻繁,這讓楊晨這個縣令感到肩頭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十二日午後,城東一片空曠的街道之上,兩撥各有二十多人的年輕人正對峙在一塊兒。在這些人中,不少手裡還提著些木棍或是柴刀,一副隨時都要與對方拼命的架勢。

本來,這邊曾是縣城的一個市級,但這場大水一來,這兒的市級自然也就開不成了,再有這兩撥人往這兒一戳,一般百姓更是連靠近都不趕,走路都是繞著走的。

但在離此不遠的拐角處,依然藏著十多名漢子,赫然正是縣衙的那些捕快們。看著那兩撥人對峙半晌後已開始指罵起來,眼瞅著就要動上手了,壽老四忍不住看了身邊的楊震一眼:“二郎,我們還不上去嗎?這要真打起來了,出了什麼傷亡,咱們可要擔上罪名哪。”

原來就在這兩撥人起了衝突,並挑選在城東這邊群戰前,縣衙便已收到了風聲。楊晨身為縣令自然不會輕視這麼大的事情,趕緊派了手底下的人趕來阻止。不料趕到這兒,看著雙方還在說話,楊震卻讓眾人暫時藏起來,靜觀其變。

楊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邊,口中答道:“再等等。這時候我們要是過去,這場自然是打不起來了,可問題依然沒有解決,總有一日事情會越鬧越大的。”

“那你的意思是,就讓他們打這一場嗎?”

“不!”楊震斷然搖頭:“衝突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使問題更加嚴重。我們要解決的,是把那些個挑唆起這場紛爭的人給挖出來,從而杜絕問題的進一步惡化。”

“啊?”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都是一呆,有那機靈的便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而那遲鈍些的,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這時,蔡鷹揚的一句話卻讓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回了街面之上:“看,他們真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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