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進杭州城,楊震卻並沒有急著趕去洛悅潁所說的洛成章所設的秘密聯絡點,而是轉向了位於清波門附近的青龍堂。

在來杭州的一路上,楊震已有了更進一步的想法。既然對方是用私鹽和私鐵來栽贓嫁禍的洛成章,那想要幫他脫罪也可從這兩件東西上入手。後者他還想不出怎麼查,但前者卻不同了,青龍堂一直都把控著杭州城內的官鹽生意,相信對私鹽他們也必然會有所瞭解。故而他便想到了從青龍堂處打探訊息。

雖然與青龍堂間的那場爭鬥已過去了將近半年,但楊震留給那些幫眾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一見到他,幾名在外守著的幫眾就紛紛上前抱拳行禮:“這不是楊兄弟嗎?近來可好哇?”

楊震忙與他們見禮,隨後便進了那院子之中,見到了段敖。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段敖明顯有些意外:“你不是去了諸暨縣嗎?怎的才不過一月工夫就回來了?”在離開杭州前,楊震曾與這位幫會朋友打過招呼,所以段敖知道他的去向。

“這不有事嗎,便回杭州來了。今日上門便是來請段兄你幫忙的。”楊震也不客氣,直言相告。與這些江湖幫會中人說話,還是有一說一,單刀直入比較好,那樣他們還會覺得你當他們是自己人,對你高看幾分。

果然,段敖聽說楊震是上門求助的,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當即一拍胸膛道:“你楊兄弟有事會想到我,做兄弟的就沒有推辭的道理,一定幫你。來,先喝酒吃飯,再說你的事情。”說著,便吩咐一眾兄弟準備酒菜款待楊震。

楊震也不客氣,這一路來風餐露宿的確實沒吃飽過,能在青龍堂好好吃上一頓,補充些能量體力自然是最好沒有了。於是便隨段敖進了當日飲酒的堂屋之中,分賓主落座後不久,一盤盤大魚大肉就端了上來,還有幾罈子好酒。

在連飲幾碗酒算是為楊震接風後,段敖才大大咧咧地道:“說吧,楊兄弟你有什麼難處需要咱們幫忙。只要能做到的,我青龍堂絕不推辭。”

楊震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擱,用很是嚴肅的表情道:“段兄可知道最近漕幫發生的大事嗎?”

“哧……”段敖嗤笑一聲,隨口道:“現在杭州城裡還有誰不知道這事?洛成章這回算是栽了,嘖嘖,上萬斤的私鹽,三千多斤禁鐵,他也真是大手筆哪。”說著連連搖頭,不知是感到佩服呢,還是為洛成章的愚蠢感到可惜。

楊震卻沒有笑,只是拿眼看著段敖,一言不發。段敖這才發現情況有些異樣,臉色也慢慢變了:“怎麼,你想我幫忙做的事與此有關?”

“正是。段兄真覺得以洛成章這樣一位漕幫幫主會因一點利益而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來嗎?”楊震問道。

“這可不是一點利益,而是極其可觀的暴利哪。”段敖卻有自己的看法:“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若是這票真成了,他能賺上五六十萬兩銀子。所以光憑這一手,我便覺得他洛成章是個人物!”

“或許對一般幫會來說,五六十萬兩銀子已是鉅款,可他們卻是漕幫,一年下來也能賺這個數字了,怎會因小失大,做出如此自掘墳墓的勾當出來呢?”楊震只好耐下性子解釋道。

“唔?”段敖仔細想了下,還真是這麼回事兒。這卻是他自己的身份所決定的,他們青龍堂一年下來從鹽業上也就能賺個五六萬銀子,而六七十萬便是十年的收入,對他來說自然極有誘惑。他卻忽略了漕幫是多麼大的一個幫會,作為幫中二號人物的洛成章,又怎麼可能犯下如此低階的錯誤呢?

漸漸回過味來的段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照你這麼一說,洛成章這事還有貓膩了?是有人給他挖了個坑?”

“正是。而我此來的目的,就是想幫他脫罪!”楊震見對方已然明白過來,便直言相告道。

饒是段敖也算見過世面的,聽了楊震這話還是不免有些吃驚:“你想幫洛成章?楊兄弟,這事已經牽連到了不少官府,又是漕幫這樣的大幫會,水可深得很哪。”言下之意是,我們青龍堂這樣的地方幫會可沒有能力摻合這等大事。

“此事確實難度不小,但同樣好處也是極大的。”楊震早料到段敖會有所退避了,便拿出了自己的理由來:“段兄你想,要是你這回能幫洛成章脫罪,那他還不對你心懷感激?到時候,漕幫上下都視你為恩人,你們青龍堂別說在杭州了,就是在浙江,甚至整個東南都聲名大顯,你段堂主也必會被人所稱頌。”

江湖中人行事,但求一個名和一個利字。現在楊震把這兩個好處都擺在了段敖面前,頓時就讓他頗為意動了。但他畢竟不是衝動之人,楊震所描繪的前景雖然美妙,但那也得能把事情辦成哪。而以段敖看來,自己手下這百十號人手,可未必有能力做成這樣的大事。

見他雖然心動,卻依然顯得猶豫不決,楊震便把真正請他辦的事情給道了出來:“其實我想段兄幹的也不是什麼太過為難的勾當,更不會讓你帶了兄弟去衙門裡救人。而是,查一些事情。”

“嗯?”這下,段敖終於來了興趣,忙問道:“卻是查什麼?”

楊震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才繼續道:“洛成章不是因私鹽被官府抓了的嗎?而我很肯定,那些鹽壓根就不是他的,而是有人栽贓嫁禍。而在杭州要拿出這麼多鹽來害人,這人必然是個大鹽商了,而段兄你又正好是鹽業中人,所以由你來查此事應該不會太難。”

經過仔細分析後,楊震認為栽贓洛成章的萬斤私鹽未必真是私鹽。因為整個浙江,都未必能找出這麼大的私鹽販子來,也沒有一個私鹽販子會做出這等大出血的事情來。那麼這些鹽就只能是官鹽了。

其實官鹽私鹽除了售賣者有沒有官府的許可,其他並無區別。而且沒有人會想到,有人竟會把正經的官鹽當作私鹽來栽贓,這才是對方用此計的高明之處。但卻也留下了一個可以追尋的破綻,那就是杭州的大鹽商也就那麼幾個,只要查出誰少了這麼多鹽,便能把其中一個主謀給挖出來了。

倘若楊震一見面就把這個想法道出,段敖未必肯答應。畢竟這些杭州城裡的鹽商可是他青龍堂的衣食父母,若是因此而得罪了他們,他和底下兄弟們可就沒法過活了。但現在卻不同了,想到一旦事成,能與勢力龐大的漕幫搭上關係,又認可楊震提出的洛成章是被人陷害這一觀點,段敖便心動了。

在沉吟一陣後,段敖道:“其實論城中有能力拿出這許多鹽來的,確實不多。就我所知也就蘇、張、劉、呂四家而已,或者再加上官府的鹽鐵司衙門。但衙門應該不可能摻合到這樣的勾當裡去,他們的鹽也不敢這麼糟蹋,不然上面一查就能都得完蛋。所以我只要派人暗中查這四家,便能有所斬獲。”到底是這方面的行家,寥寥數語,便已找出了主要目標。

“小弟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四家鹽商就請段兄你多多費心了。”楊震臉上閃過喜色,端起酒碗示意道。

“好!”段敖也不含糊,同樣拿起酒碗與楊震一撞道:“一切就包在我的身上,只要他們真做了這手腳,就絕對逃不過我們青龍堂的眼線!”

一頓酒吃到天色擦黑方才結束。段敖本想留楊震在堂中過夜的,但楊震卻笑著婉拒了,因為他覺著這個時候去找洛成章的親信正當其時。因為要是他們也被人盯梢的話,夜間能讓他更輕易地躲人耳目。

一般人要想設這麼個後手,往往都把聯絡點放在某個僻靜之處,甚至是安在城外。比如之前唐楓他們,便把翟渠安置在武昌城外。可洛成章行事卻偏偏喜歡反其道而行之,這聯絡點不但不偏,反而在杭州城最熱鬧的武林門附近,只這一手,就讓楊震為之歎服了。

想到洛成章自己住處是臨近運河,很是潮溼的臨河巷,又有幾人會猜到他竟會在無論地段還是房價都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武林門左近安排一處聯絡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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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有所心理準備,可當楊震真個來到洛悅潁所說的那地址時,依然感到有些吃驚。這宅子不但佔地不小,而且建築極其考究,甚至還掛著彭宅的匾額,讓人一見就認定是尋常的富庶人家。

“洛幫主行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哪。”楊震心中由衷地贊了一句。雖然門前四處看著不像有人盯梢,顯然此地尚未暴露的樣子,但為防萬一,楊震還是繞著這個大宅走了一圈,尋到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處,才翻牆而進。

這一切,讓楊震覺得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就在一年前,武昌城,螺螄巷,他與唐楓他們初見面時就是如今日般翻牆而入。那時,翻牆而進,迎接他的是四把快刀,那麼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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