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雖然口中說得成竹在胸,可實際上心裡也沒底,也生怕自己一個審案不當,錯判了無辜者不說,還讓真兇逍遙法外。

其實宣闖有句話說的確實不錯,這種兩個家族之間的爭鬥往往是官府最難處置的,只要找不到讓人信服的證據來結案,必然有一番手腳。就是背後有靠山的宣典史都沒有十成把握能讓所有人都接受最終的結果,就更別提他楊晨一個剛上任,幾乎沒有什麼實權的縣令了。

直到來到後衙,楊晨才感覺不到背後有人用充滿了幸災樂禍眼神看著自己的感覺。在長舒了口氣後,他才看向跟著自己而來的楊震道:“二郎,適才你在堂外也聽明白整件案子的經過了吧,對此你有何看法?”在整個縣衙中,他真正能信任的也就這個兄弟了。

楊震卻搖頭道:“我雖聽明白了他們的說話,卻沒有聽明白整個案子。只是陳家那些人一口咬定是蔡鷹揚殺了那叫陳央的人,而蔡家兩人可是堅決否認的。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能夠證明他們所說孰真孰假。”

楊晨若有所思地看了楊震一眼:“聽你話中之意,莫非你覺得那蔡鷹揚並非殺死陳央的兇手?”

“他不是。”楊震的回答簡單明瞭。

“你為何如此自信?”楊晨好奇道。

“因為我認得蔡鷹揚,知道以他的品性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楊震說著便把自己與蔡鷹揚在杭州相識,並成為朋友的經過給說了出來:“他有一身神力,還武藝不凡,要真是他殺的人,那些陳家的人根本就拿不住他。若非他問心無愧,也根本不會來衙門了。”

楊晨奇道:“竟還有這麼回事。照你這麼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可只是這麼個理由,我是很難認定蔡鷹揚是無辜的。”

“我知道,所以大哥,我以為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將真兇給找出來。這既是為了洗刷鷹揚身上的罪名,更是為了大哥你。只有你能將這起人命大案斷出來,讓相關者都信服,你才有與他們一爭的底氣!”

這話楊晨倒是深以為然,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但要查明此案可不容易哪。不說案子本身,就是縣衙裡的各種羈絆,就已讓人頭疼了。剛才你也看到了,宣闖已經蠢蠢欲動,想從我手中將案子給接過去。若是他從中作梗,這案子查起來可就更難了。”

“大哥放心,我已找到了與他一斗的幫手。”楊震忙小聲將自己聯絡錦衣衛同僚,卻發現班頭魏勇是自己人一事說了出來。

果然,楊晨聞言一喜:“如此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只是他一個班頭真能起到作用嗎?”

“在宣闖不知他與我之間關係前,還是有些作用的。比如這次,我就能借他之口讓宣闖暫時退讓一步,不至壞了我們的事情。”楊震心中已有了主意。

午飯時,宣闖因為心中氣悶而沒有出去,只是在自己的簽押房中枯坐細思,想自己在這次事情上該如何重新奪回主動權。但思來想去半晌,除了可以在楊晨查案的人手上略作刁難外,委實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畢竟,楊晨還是諸暨縣名義上的縣令。他固然可以透過手段讓楊晨管不了刑獄之事,可一旦真叫他如今日般接下了案子,再想奪回來卻也不成。論起身份來,楊晨終究是他的頂頭上司哪。

“不過你也別得意得太早,只要我一句話,那些衙差就不可能好好辦事。就是有什麼線索,你也休想查到。只靠你那個兄弟,我卻不信真能把案子查明白了!”宣闖在心中暗暗發著狠,不想卻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思路。

“誰啊?”宣闖沒好氣地叫了一聲:“進來吧。”

進來的是班頭魏勇,只見他點頭哈腰地將一隻食盒放到了宣闖跟前的桌子上道:“小人見大人忙於公務未曾用飯,故去衙門前的酒樓中為您買了些吃食回來。”

“嗯,你倒是有心了。”宣闖此時已有定計,又見他如此恭敬,神色略緩:“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吩咐你呢。”

“大人請說。”

“昨天我與你說的話你應該沒有忘了吧?不要隨便與別人結交,別想著另攀高枝,那楊縣令的樹枝可不那麼牢靠。”在說正事之前,宣闖還不忘敲打一下魏勇,畢竟前幾日的事情讓他很不開心。

“大人昨天教訓過卑職後,卑職已決定不再與那楊震有過深的交情了。其實在這諸暨縣裡,除了大人和宣家,還有誰算得上高枝呢,卑職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魏勇忙表態道。

對於他這略帶誇張的表態,宣闖顯得很是滿意,這才開啟食盒,取出裡面的幾盤精緻小菜和一壺酒,自斟自飲地吃喝了幾口,才繼續道:“今日這事你也瞧見了,楊縣令這是想從我口中奪食哪。可他畢竟是堂堂七品正堂,真論起來我未必爭得過他,所以就需要你和手底下那些兄弟們幫手了。”

“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們照老規矩在查案時做些手腳,睜只眼閉只眼?”魏勇試探著問道,同時心下略感佩服,想不到楊震年紀輕輕就能把對方可能做的手腳給看穿了,怪不得他能當上錦衣衛的試百戶呢。

其實以前他們也遭遇過相似的局面,宣闖就是靠的這一招將主動權重新拿回來不說,還反將了縣令一軍,最終讓那些縣令成了再不敢管事的傀儡。

宣闖滋溜喝了杯酒,卻答非所問地道:“把事情辦成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了,根本不把事挑明了,即便之後被楊晨查出什麼,他也大可說這只是魏勇領會錯了自己的意思。

魏勇卻是心領神會,點頭之後,便欲轉身。但突然卻又一停:“大人,卑職突然想到一點,不知當不當講。”

“說。”已把事情解決的宣闖心情正佳,便隨口道。

“其實就卑職看來,此案與以往那些案子還是有些不同的。畢竟這案子牽涉到了陳、蔡兩家,一個辦不好了,便容易出麻煩。”

對這一點,宣闖也是有同感的。不提那在陳家坳有上百戶人家的陳氏一族,就是那蔡家,也因為很是團結而在縣中有些名氣。若是真因此案而使這兩家不滿,鬧出事端來,確實也叫他頭疼。

見宣闖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魏勇心下更是一定,知道有門了,便繼續道:“那卑職以為,此案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個手法呢。就讓楊知縣去查,若是查出了不是蔡鷹揚殺的人,陳氏一族必然不答應,反之,蔡氏一族又會不滿……”

不待他把話說完,宣闖已一拍桌面笑道:“說得不錯,其實這案子本就夠麻煩了,他楊知縣想查明白了不容易,想讓人服更難,就讓他查便是了,我又何必硬要從他手中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搶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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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因為受限於刑偵技術,許多案子其實都是不了了之,或是隨便定個兇手結案的。只要你能拿出些所謂的證據來,往往就能結案。宣闖以往也沒少這樣判案,所以便想當然地以為楊晨也會這麼做了。

但現在兩個勢力不小的家族與本案有關,事情就變得麻煩了。剛才他只顧著擔心被楊晨奪權,倒沒有細想這些。而現在被魏勇一提醒,想法就多了起來。

既然無論怎麼判案,都將對楊縣令不利,他又何必再暗中添亂呢?而且相對來說,讓他查出蔡鷹揚是無辜的,對楊晨的損害更大,他不是更應該幫著他走上這條路嗎?

想到這裡,宣闖便已改變了之前的想法道:“那就換一換法子。你們只管照楊縣令的意思辦差,如果能查出蔡鷹揚是無辜的就更好了。去吧。”

“是!”魏勇垂首應道,不敢讓宣闖看到自己眼中的驚訝之色。他的這套說辭都是來自楊震的授意,想不到這個年輕人竟把宣闖的心思琢磨得如此之透,只幾句話,就能讓他如牽線木偶般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想到楊震只有十八就歲年紀就有如此擺弄人心的手段,魏勇都覺得有些心驚了。但好在,自己與他並不是對頭,反而是一夥的,那他越厲害,對自己總是越有利的。

在魏勇告退後,宣闖繼續有些得意地用起酒菜來。可幾杯酒下肚後,他的眉頭卻突然皺了起來:“不對,事情未必如此簡單。那魏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機靈了,竟能看出此案背後的陳蔡兩家的爭鬥來。別是……有人指使他這麼說的吧?”

越想,宣闖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這讓他心中更怒,幾乎就要發作。但驀地,一個細節卻突然躍入了他的腦海,怒意頓時被一個念頭取代:“只要我把這事傳揚出去,你楊縣令若敢判定蔡鷹揚無罪,一個包庇的罪名你是怎麼都逃不了了!”想到這,他的嘴角已勾起了一絲得逞的冷笑。

祝各位書友端午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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