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皇儲心情有些沉重地走在街上。

瘟疫是一切活人之敵。

他的身體雖然經過魔藥的洗禮,應該不至於中招,可他手底下的騎士們大多只喝過一次魔藥,未必就能扛住瘟疫。

而且,那個女騎士說的對,這場災難下,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殿下你看!”

麾下騎士提醒道。

前方正有一隊訓練有素的瓦蘭吉衛隊,他們打著代表皇室禁衛軍的御旗,頭戴覆面盔,殺氣騰騰來到了城門前。

“陛下有令,立刻封閉城門,所有人不得進出,違令者皆斬。”

看著那威風凜凜,來到城門前發號施令的伯爵指揮官,亨利皇儲微怔:“看來,我們不用多此一舉了,女皇陛下的訊息比我們更及時。”

一名滿臉絡腮鬍的騎士臉色有些蒼白:“殿下,真的要有瘟疫了?”

亨利皇儲苦笑道:“如果不是真的,這位巴塞麗莎為什麼要下令關閉城門?”

騎士們的臉上,不由都露出了一絲恐懼。

瘟疫到來之時,無論是再怎樣勇敢善戰的騎士,也只會變成躺在床上,形容枯藁,一步步走向衰亡的可憐蟲。

亨利皇儲皺起眉:“你們這就怕了?不就是瘟疫嗎,你們都是飲下過狼血藥劑的勐士,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更加勇敢?”

他說著,指向那騎在馬背上,頭也不迴向城裡奔去的女人背影。

“她現在已經趕去保護她所效命的主君了,我現在要求你們,一半人立刻護送我返回使館,羅蘭騎士,你帶另一半人去市場上採購糧食和醃肉,接下來,我們恐怕得有相當一段時間要被困在使館了。”

騎士們如夢初醒,紛紛親吻皇儲的手指,為自己動搖的信念而懺悔。

...

布拉赫納宮。

女皇看著面前一個個被她派人“請來”的著名醫生,聽著他們爭先恐後介紹著自己的“抗瘟良方”,不禁皺起眉來。

東帝國是沒有宮廷醫師這一職務的,皇室成員如果罹患了疾病,都是由安娜和她的學徒來醫治。

耳濡目染之下,女皇也學到了不少“醫學常識”。

所以,當她聽到這些著名醫生口中那千奇百怪,或是拐著彎要她賞賜些金銀寶石來配藥的藥方時,臉色自然而然就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

只聽一個滿臉褶皺的年邁醫師渾然不覺地推開了“競爭對手”,信誓旦旦地說道:“陛下,我這裡有一枚可以隔絕瘟疫的護身符獻上——它是用榛子鑽了洞,在裡面注入了水銀而製成的,佩戴在身上,可以長命百歲。”

見女皇眉頭緊鎖,他連忙又補充道:“除了這枚護符以外,我還在古書上發現了一個珍貴的藥方,只需將龍牙草,天南星根,牡丹根還有綠松石碾成粉末服下,同樣可以治癒瘟疫。”

女皇終於開口了:“可我的宮廷巫師告訴我,水銀是劇毒。”

“不,這絕不可能,陛下,請你相信我,我發誓曾有很多人被我治癒,他們都是我的證人,我可以請他們來替我作證!”

年邁醫生臉色微變,激勵爭辯道。

拉蓋亞女皇皺起眉:“忒修斯,讓這些醫生把他們的療法先用在自己身上試試,如果他們還有幸活著,再把這些試圖愚弄我的騙子送上絞刑架。”

名為忒修斯的宮廷製衣官努力睜開那雙陰森的小眼,聲音恭敬。

“是,陛下。”

拉蓋亞目送著這位自己十分信任的宦官離去,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她威嚴的面孔上罕見流露出了一絲柔弱:“難道天父真的已不再卷顧帝國了嗎,我才剛看到帝國中興的可能,就要步查士丁尼的後塵了嗎?”

“安娜,帝國,這次就靠你了。”

她有些無力地躺在御座上,神情迷茫地看著大殿另一端的一座座的聖龕,還有不遠處懸掛的五賢帝的畫像。

洛薩拔出了手中炙熱的,像是剛從鐵匠的鍛爐中取出的長劍,反手插進了一隻從背後偷襲的恐懼魔的胸膛——這只突兀現身的魔物,立刻哀嚎著被火焰覆滿全身,慘叫著在地上掙扎著,隨即被洛薩削掉了頭顱。

這種酷似人立起來的黑山羊的魔物,擁有能寄宿在陰影中的能力。

在不主動現身的前提下,它們幾乎可以說是處於無敵狀態。

這大概也是它們沒有被這彷彿無窮無盡的鼠群所吞沒的原因。

“沒受傷吧?”

洛薩看向尹芙。

一路走來,這個不修邊幅的女巫給他和安娜提供了不少幫助,算是為洛薩生動詮釋了一遍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沒…沒有。”

尹芙搖了搖頭,她的藍色眼睛從蓬亂的頭髮間偷看了一眼洛薩,又立刻收回。

他們仍未找到莉耶娜。

鼠群肆虐後的地面,到處都是凌亂不堪的爪印和滴落的膿液。

這使一行人很難進行有效的追蹤。

而且,尋找莉耶娜,也不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阻止這場災難才是。

安娜將一支空瓶隨手丟棄在汙水河中,它裡面裝的是跟之前洛薩所喝的“藍月亮”一模一樣的恢復精神力的藥劑。

這意味著安娜的精神力也快見底了。

他們遭遇的鼠群實在是太多了,越往裡走,便越是密集。

安娜雖然也擅長使用劍術,可這顯然不適合用來對付鼠群這種敵人。

而大範圍的殺傷性法術,對於魔力的消耗也是十分驚人的。

安娜突然停住腳步,面前是一堵嚴實的石壁,僅有中間留有一條狹窄甬道。

“我感受到了魔力的氣息。尹芙,你怎麼看?”

尹芙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或許是一座感應法陣。”

“不管是什麼,這又是這群老鼠幕後是有人操控的證明。”

安娜打量著四周。

洛薩也試著用靈性視覺察看,發現前方的牆壁,還有角落裡果然都縈繞著澹澹的魔法靈光。

“我們別無選擇,繼續走吧。”

一行人穿過法陣,並未感覺到什麼異樣。

然而很快,前方再度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這動靜,他們已經相當熟悉了。

“你先恢復精神力,這次換我來。”

洛薩來到安娜的身前,手中十字劍護手處的紅色寶石,勐然間光芒大作。

手中的十字劍砰得一聲,化作燃燒的火炬,也照亮了眼前覆著一層半透明膿液的地面。

洛薩張開嘴,勐然噴吐出灼熱的龍息。

十字劍上的龍核寶具熠熠生輝,其中儲存的跟洛薩同源的力量,如潮水般湧進他的體內。

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吱吱的慘叫聲很快就停歇了。

洛薩看著通道裡,仍舊殘餘的火焰,輕聲道:“我們繼續吧。”

安娜詢問道:“你剛剛消耗了多少精神力?”

洛薩搖頭道:“不多,龍核寶具儲存有我半龍化施展一次巨龍之息的所有力量,再加上它替我額外調動了魔力,應該只佔五分之一吧。”

他這次施展巨龍之息的時間也沒那麼長。

如果鼠群再多一些,消耗就沒這麼少了。

他的藍條依舊有些短了。

“還好。”

隨著這波鼠群被肅清,他們繼續前進了許久,也沒再碰上有新的鼠群。

直至幽深的甬道盡頭。

這裡是一處開闊的石室。

有清澈的泉水從頂部的洞窟中流淌而出,在石室中央形成了一座湖泊。

跟外面比起來,這裡簡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入眼沒有任何骯髒的汙穢,也沒有此前隨處可見的從老鼠身上淌落的膿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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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雙目緊閉,不著寸縷的美麗女子,正懸在湖泊正上方。

聽到動靜。

女子緩緩睜開了湖藍色的雙眼:“你們來了。”

“那些老鼠是你弄出來的?”

安娜的聲音中壓抑著憤怒。

“是我。”

女子嘴角微微翹起,像是被人說中了自己最得意的事情。

“你到底想做什麼?”

女子微笑道:“我想做一個實驗。”

“實驗什麼?”

“實驗在這種烈度的大瘟疫下,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夠存活下來,並且成功獲得對這種瘟疫的免疫。”

安娜心中的怒意越來越深:“你瘋了?”

女子搖了搖頭,她指著自己的腦袋,潔白無瑕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很清醒,黎凡特巫師協會的安娜。”

“你應該也知道,許多瘟疫即使纏上了普通人,他們都不會產生什麼太大的異樣,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在起效?為什麼有的人有,有的人卻沒有。”

“你知道的,這絕不是什麼天父的鍾愛,一定有什麼其他的因素在左右著一個人是否會被瘟疫摧毀。”

女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狂熱:“就像那些老鼠一樣,它們已經找到了跟黑死病共存的方式,我很期待人類也能做到這一點。”

“瘋子,你簡直就是瘋子!”

安娜想過這場鼠災的幕後主使是個野心家,是個對帝國充滿仇恨的敵人,但從沒想過她的理由竟是這樣滑稽可笑。

“洛薩,尹芙,我們一起上,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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