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酒肆是文人墨客最常去的地方,也是訊息傳的最快的地方,望舒樓兩日前的熱鬧到了七月初十這天已經在京城徹底傳開了。

對於這一點,姜閱的感受最為清晰,七月初十的早晨有他所授的課程,所以昨天夜裡他提前來了國子監住下,晨間也沒有參加早朝,等到休息夠了,洗漱過後他便在房舍裡備課,直到時候差不多了,他這才拿上書本出了房門。

小童跟在江州先生身後,他們沒走多遠,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江州先生。”一人高聲喊道。

姜閱停下腳步回頭看去,看到穿著青衣的男子快步走來,臉上掛著笑容。

他同樣是國子監的先生。

“是要去授課了嗎?”男人問道。

姜閱點點頭,道:“是,今日是我授課。”

男人連忙堆笑道:“那可不能耽擱,先生我們邊走邊說。”

姜閱說了聲好,先一步抬腳朝前走去。

他看起來交談的興致不高,男人跟在身旁似乎未曾察覺,笑道:“先生教授的學生真是厲害,聽說京中青樓都要傳唱裴十那首詩詞了。”

小小年紀作出被青樓傳唱的詩詞,雖然是因為阮少爺一擲千金的原因,但大抵也都知道這首詞也是真的好……總之也不管為何,有詩詞,有千金,大俗也大雅,這件事傳播的很快,這兩天因為這件事讓裴君意的名字時常被人們提起。

裴十公子這個名字再一次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而作為其先生的姜閱,又是有名的一代文宗,自然也免不了被人們拿來議論吹捧。

男人聽說了這些,同樣作為國子監的先生,他更加知道教出這樣一個好學生的不容易,因此對於江州先生便更加讚歎佩服。

姜閱當然也知道這些事,也聽說了裴君意那首《水調歌頭》,感嘆這首詩詞之好的同時,也知道裴君意作出這首詞與自己無關。

“詩詞並不是我教的,還是那孩子才情好。”姜閱搖頭說道。

聽他這樣說,男人感嘆:“先生真是謙虛。”又笑著誦道,“……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首詞作誦完,男人誦出時感覺好像很長,但到了誦完最後一句時又覺得可惜,有些意猶未盡,在腦海中又不由的誦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好詞啊。”男人嘆道,“現如今大家都在說,這首詩詞一出,下月十五的中秋詩會已經提前結束了。”

姜閱點頭,淡淡說道:“的確是好詞。”

只應和了前一句話,對於中秋詩會的事倒是並未發表看法,不過男人也沒再多說這個,畢竟江州先生自來便是一心教學不思外物之人,他不提這個又讚歎幾句“先生教學很好”之類的,待到快要到了課堂,這才告辭離開。

“江州先生。”

“先生好……”

“今日先生授課啊……”

男人離開,只剩下江州先生帶著小童,旁邊沒了交談的人,周圍的學子先生們紛紛與他打招呼,江州先生不苟言笑只淡淡點頭輕嗯,對於人們的恭維討好毫不在意,小童跟在他身旁倒是洋洋得意,但也並未表現出來。

小童在門外等候,姜閱邁步進了課堂,喧鬧嘈雜的課堂霎時安靜下來,談笑議論的學子們也很快坐到自己的位置。姜閱沒有在意,在上首坐下,起了個頭,下面的監生們便開始搖頭晃腦齊聲誦讀。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少年人齊聲誦讀,聲音穿透牆壁傳遍了國子監。姜閱翻開書本,抬頭望向眾人,視線掃過,眉頭卻是一凝。

場中,本該座無虛席的座位空了一個。

那個位置他太熟悉了……

裴君意呢?

裴君意沒有來上課。

這件事不止有江州先生發現了,坐在空位旁邊的梁思泉也發現了,他有些驚訝,按理說這小子缺誰的課都不可能缺江州先生的才對,可今日他怎麼沒來?

他不由的側頭看向另一邊的梁沁,然而梁沁只低頭讀書,並未看他。

……

……

天邊的晨光大亮,被眾人好奇去哪了的裴君意,邁步走出了國子監的大門。

他知道今天是江州先生上課,但他還是失約了先生的講課,為的是心底的那一絲悸動。

說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逃課了……

笑了笑,對此裴君意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分明之前還想著一心求學不思外物來著,如今卻又一次逃課了……

搖了搖頭,裴君意獨自走在街上,穿過熱鬧的街市,在路邊攤販處吃過早飯,等到太陽徹底升起了,這才走過街道,敲響了眼前的朱漆色大門。

大門輕易就被敲開了,開門的男人看著他,面露幾分疑惑。

“這裡可是劉侯服劉大人家?”裴君意問道。

男人看著他,呆呆愣愣的點點頭,應了聲是。

裴君意施禮道:“某,江州裴氏裴君意,求見劉三老爺。”

……

……

阮家少爺請青樓千金傳唱詩詞的事已經成了京城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當裴君意這個名字再一次傳入耳中時,劉三老爺立刻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還是會覺得詫異。

“裴君意?”捻起棋子的手一頓,劉三老爺抬頭看向下人,問道:“他見我做什麼,我們家與裴氏沒什麼往來吧?”這句話問的是棋盤對面的中年人。

劉三老爺日常只愛玩樂,不理族中事物,因此才會有此疑問,對於這點不管是下人,還是坐在他對面的中年人劉四老爺都知道,所以也並不覺得意外。

“是沒有。”劉四老爺點頭道。

“那這就奇怪了……”劉三老爺挑挑眉說道,之後又笑了笑,擺擺手對下人笑道:“左右大小也是個名人了,總不好不見,那就帶他過來吧。”

請他進府不是因為他是裴二老爺的子侄,而是因為那一首詩詞,如此便沒了高低之分。

劉四老爺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了笑,也沒有說話,待到劉三老爺手裡的棋子落下,他便也跟著落了一子。

下人應聲是施禮走了,裴君意憑藉一首詩詞敲開了劉府大門的事情很快在府裡傳開,當然他因為什麼進了劉府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來了。

裴君意這個名字如今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劉府上下,上至夫人老爺,下至小廝僕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因為這個名字端午前就熱鬧過一次,還鬧出了百姓爭相圍觀送他出京的事情,如此再次聽到還是這樣大俗大雅的事情,自然便更被人們津津樂道了……

明麗的院子裡丫頭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聲音不大但也吸引了不少下人的探看。

坐在窗邊搖著團扇的女孩子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小姐,是她們太吵鬧了嗎?”身旁的丫頭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輕聲問道,“我去吩咐她們做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女孩子擺了擺手,說道:“沒有,只是好奇她們在說什麼。”

“那我叫她們過來說給小姐聽。”丫頭連忙說道。

女孩子輕輕嗯了一聲,丫頭笑著轉身出了屋門,很快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與那些丫頭說了什麼,片刻後帶了個人回來。

“小姐。”被帶來的丫頭施禮道。

女孩子看她一眼,垂下視線把玩著手裡的團扇,問道:“你們在那邊說什麼?”

丫頭垂目答道:“在說府裡來的客人……”

女孩子輕輕應聲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那位客人是裴家的十公子。”丫頭接著說道,“我們就是在談論他的事情。”

女孩子撥弄團扇的手一頓,驚訝的看向丫頭,問道:“裴十公子來我們家了?”

丫頭點頭應了聲是。

“就他一個人嗎?”女孩子又好奇問道。

丫頭再次點頭,道:“是,說是要見三老爺。”

女孩子皺了皺眉,擺了擺手示意丫頭可以下去了,等到兩個丫頭都離開了,她又看向窗外,用手裡的團扇輕輕敲打著窗框。

裴十公子啊。

十三她時常掛在嘴邊的堂哥……

僅憑藉一首詩詞就讓京中才子自愧不如、稱今年中秋詩會提前結束、往後也再不敢吟月的少年。

端午前她曾在裴園遠遠看過他一眼,據說才學出眾品行高潔,長得也好似那天宮謫仙,上次離京時前呼後擁香囊遍地,可是好一陣熱鬧,幾乎堪比造福一方的使君離任了,她那時也想要去看的,只可惜沒有機會……

如今這次機會難得,她可得想想辦法,見上一見……和女孩子們的小打小鬧她都玩的有些膩歪了,也是時候找旁的更有趣的事情打發時間了……

……

……

另一邊的裴君意並不知道有個女孩子想要見他,當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因為這種事情他已經習慣了,他知道,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江州,想要見他的女孩子都不少,而他此刻之所以上門,就是要給她們這個機會。

跟隨下人穿過花草樹木繁多的小徑,不消片刻豁然開朗,眼前綠樹成蔭,亭臺水榭矗立在湖邊,池水中有一片片蓮葉,兩個中年人坐在亭下對弈,聽到聲音也沒有抬起頭。

“裴十公子請。”下人側身施禮說道。

裴君意點頭邁步,下人轉身離開。

亭下兩位中年人好似沒有注意到裴君意,一直待他走到石桌旁也沒有抬頭,只自顧自在棋盤上交錯廝殺。

直到過了一刻,兩人落子愈來愈慢,其中一人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裴十公子會下棋嗎?”

另一人也抬起頭看他,笑著輕捋鬍鬚並未開口。

“會。”裴君意點頭道。

劉四老爺問道:“那你看我這棋還有活路嗎?”

裴君意道:“觀棋不語。”

劉四老爺聞言也不惱,哈哈笑了,看向對面的那人,問道:“三哥你覺得呢?”

劉三老爺捋著鬍鬚,矜持的笑著,道:“四弟,你輸了。”

“好吧,是你贏了。”劉四老爺無奈的點了點頭,將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笥。

劉三老爺笑了笑,看向站在一旁的裴君意。

“裴十公子今日找我,是為何事?”他開門見山道。

裴君意道:“近來研習棋藝,頗為著迷,早聞劉三老爺棋藝高超,今日特來請教。”

劉三老爺聞言皺了皺眉,因為那首《水調歌頭》讓他進府的確是看得起他,但也只是看得起他的詩才,要說接受他一個小輩比試棋藝,那他作為高手的矜持可不會答應,下棋對弈是他最擅長的事,想要挑戰,怎麼說也要先闖出點名聲再說吧?若是有此先例,日後豈不是是個人說會下棋要與他比試他都要答應?

裴君意自然看出這一點,在劉四老爺奇怪的目光下,捻起一顆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勝了。”他看向劉四老爺,平靜說道。

劉四老爺愕然,這話像是對他說的,但又更像是對劉三老爺說的。

且不管是對誰說的,兩人看向棋盤上,就見這一顆棋子殺出,棋盤上果真勝負逆轉。

劉三老爺臉上一陣驚愕,抬頭看向裴君意,少了輕視。

劉四老爺見狀哈哈笑了,起身拉住裴君意坐下,笑道:“妙極妙極,如此,替我好好殺殺他的銳氣。”

裴君意輕笑不語,抬眼看向對面的劉三老爺。

劉三老爺對劉四老爺輕輕哼了聲,看向裴君意,低頭收拾棋盤。

這就是答應了,裴君意也跟著收拾。

片刻後,劉三老爺主動讓先,道:“裴公子,請。”

裴君意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只道:“好。”

劉四老爺在兩人中間坐下,很快看到裴君意落子,劉三老爺緊跟著應一手,雙方將四角佔下,劉三老爺與裴君意爭奪小目,兩人落子迅捷幾乎沒有思考,可只一片刻,劉三老爺突然頓住。

劉四老爺看著棋盤也同樣瞪大了眼睛。

心中驚訝,圍棋原來還能這樣下!

裴君意輕笑,圍棋之道,弈旨於爭,劉三老爺與他相爭小目肯定沒有錯,但可惜他太不瞭解對手,裴君意此刻走出了圍棋中“三大難解定式”之一,也是初見最容易中招的定式“村正妖刀”,其後變化多端數以百計,以裴君意的棋藝,劉三老爺想要獲勝幾乎已是不可能之事。

之後事情也果然如他料想那般,劉三老爺在他詭譎多變的棋路下很快疲於應對,敗下陣來。

裴君意就這樣輕易的贏下了這一局,劉三老爺看著棋盤頭頂有細汗冒出。

他皺著眉仔仔細細看了一刻,這才抬起頭,看向裴君意的目光複雜難言。

“敢問裴十公子可是入神之品?”他問道。

裴君意笑著搖頭,道:“並非。”

這還不算入神?

那我這又算什麼?

守拙還是若愚?(九品、八品)

劉三老爺看著他滿面愕然瞪大了雙眼,若用修真話本的形容,想來該是道心受損了。

劉四老爺可不管劉三老爺的心情,他看到自家兄長受挫反而還不顧形象的撫掌大笑出聲,連聲稱讚“裴公子棋藝高超”,旋即兩人客套幾句,他這才想起來還未讓人給裴君意備茶點,又喚下人僕從去準備。

劉三老爺低頭仔仔細細看著棋盤,腦海中回放著兩人的你來我往,不時嘆息。

直到此時看來,他才發現,其實早在三十手時,他就已經可以投子認輸了。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對面裴君意的聲音傳入耳中。

“劉老爺棋藝高超。”他說道,聲音中透露著真誠,“我想,虎父無犬子,希望也能見見劉家的孩子們。”

劉三老爺愕然,神情有些呆呆。

劉老爺棋藝高超?

這說的是他,還是別的同樣姓劉的老爺?

若是以往,這樣的恭維他肯定能坦然接受,可現在嘛……

劉三老爺的神情有些複雜。

不過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是要與他家的子侄們比試嗎……是想要做什麼?

咿——這似乎也是個好機會,看透這小子深淺的好機會……當然也是“偷師”的好機會。

只是可能會苦了那幫臭小子……反正都是些小夥子,受些磨礪也是好的,如此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劉三老爺正要答應,遠處傳來少女的喊聲。

“爹!”女孩子喊道,聲音帶著笑意。

亭下三人側頭望去,看到是一個女孩子款步走來,在她的身後丫頭僕從們端著瓜果點心。

劉四老爺笑著道:“小七,你怎麼來了?”

“我聽見下人說爹你們要茶點,我就親自送來了,伯父。”劉七小姐笑道,走到亭下,對劉三老爺打過招呼,而後轉頭,似乎這才注意到坐在三伯父對面的少年人,她輕輕“咦”了一聲。

劉四老爺見狀笑道:“這位是裴家的十公子。”又對裴君意介紹道,“這是我女兒,族中行七。”

“裴十公子。”劉七小姐施禮道,裴君意也跟著起身還禮,稱呼她“七小姐”,之後又抬起頭,視線掃過她的臉。

嗯?

這樣的視線可有些不禮貌……

這樣的想法在劉四老爺心頭劃過,剛要皺眉,雙眼卻又一亮,這倒是提醒他了!

裴十公子才學出眾,樣貌身世也是俱佳……

世人娶妻嫁漢看的不就是“財(才)”貌?如今他又說要見他家的孩子們,這不巧了正好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女孩子不也是孩子嘛,他要見,那就讓他見一見好了。

劉七小姐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想法,因為她適才也在看裴君意,與他的視線短暫的撞上了,她也藉此看清了他的臉……她從未見過那麼好看的人。

至少,關於裴十公子的容貌,裴十三沒有誇大其詞。

劉七小姐如此想到,臉上露出得體的笑。

裴君意只看了一眼確定了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便移開了視線,其他人可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劉四老爺笑道:“小七你來的正好,裴十公子適才對弈贏了你伯父,說要考校你們棋藝呢!”說罷起身朝外走,也不給裴君意拒絕的機會,一面走一面揚聲說道,“既然裴公子開口了,那我這就叫人把孩子們都喊來。”

對弈贏了伯父?

劉七小姐有些驚訝,偷偷看向劉三老爺,果然見他聞言臉色難看一瞬,但卻並未開口反駁。

這就奇了,伯父他棋藝高超可是出了名的,可如今居然會輸給裴十三的哥哥?

是輕敵還是真的不如他……

這問題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

劉七小姐眨眨眼,又看向裴君意。

裴君意可沒想過要拒絕,或者說,他來這裡的目的便是如此。

劉三老爺也看出了劉四老爺的目的,不管如何這件事情也如他所願,能夠看清裴君意的棋藝就行,他沒有開口,起身坐到一旁。

裴君意見他如此,開口道:“七小姐請。”

劉七小姐看著他,輕笑著點點頭,坐到他對面,低頭與他一起收拾棋盤,果然看見黑子被殺的潰不成軍。

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劉七小姐笑道:“裴十公子棋藝高超…嗯…敢問,是第幾品?”

這問題讓一旁的劉三老爺也豎起耳朵。

可惜這問題裴君意不能回答,他也不能太快揭底啊……

“手談。”裴君意笑道。

劉七小姐掩嘴咯咯的笑了,點點頭應了聲好。

劉三老爺有些失望,但下棋對弈就是手談,如此也沒有錯,他也沒有出聲。

兩人收拾好棋盤,猜先後開始對弈,劉七小姐小心翼翼避而不戰,裴君意落子迅捷窮追猛打絲毫不憐香惜玉。劉七小姐幾次抬頭看他,見他氣定神閒姿態優雅,又念及裴君意適才說的“手談”,幾次想要開口都忍住了,最終避無可避與他接戰轉瞬落敗。

但看著他巍然端坐很是優雅的模樣,即便輸了棋,也覺得他賞心悅目,並不為其絲毫不留情面的棋路而著惱。

劉七小姐笑著想要開口,裴君意卻側頭看向了一旁。

眨了眨眼,她也側目看向一旁,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劉家的孩子們都來了,有男孩子當然也有女孩子。

劉七小姐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這才想起適才父親說的要去把孩子們都叫來。

可是,叫的是孩子們,她們女孩子來了做什麼!

真不要臉!

劉七小姐在桌下攥緊的拳頭險些將指甲折斷了,她的目光也一瞬間變得陰沉,但這洶湧的情緒又很快被她壓下,她垂下眼眸將眸中神色掩蓋。

“好了好了,下一個下一個。”劉三老爺對孩子們招手說道,劉七小姐暗暗咬牙。

適才已經有人對孩子們解釋了事情的起末,男孩子們顧及顏面都有些躊躇,想要先“窺探敵情”,但女孩子們可不會考慮那麼多。

難得有機會見一面裴十公子呢!

“我先來吧!”一個女孩子最先上前一步,說道。

其餘的女孩子只能悵然,終究是要注意儀態,便只能在一旁看著,並沒有要與她爭搶先後的意思。

女孩子來了,劉七小姐也起身到了一旁,但卻並沒有走,抬起頭還對裴君意笑了笑,可惜裴君意並沒有看她。

“裴十公子,我聽說了你那首水調歌頭,作的可真好,京中都傳遍了呢……”女孩子在他對面坐下,沒有看棋盤也沒有收拾棋子,嘰嘰喳喳的開始講話。

其他的女孩子見著這一幕好生嫉妒,怎麼就讓她搶先了呢!錯過了第一個與裴十公子說話的機會,那好多話可都讓她說了,到了自己還能聊什麼呢!又怎麼能讓裴十公子記住自己……

真是可惡!

劉七小姐知道她們的心思,冷冷一笑,暗道:“一群傻子。”

果然下一刻裴君意還未開口,劉三老爺已經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棋盤,沉聲道:“手談、手談。”

裴家的公子有這樣的舉止氣度,他家的孩子又怎麼能落了下乘?

要想讓人家記住,下贏他才是最好的辦法,耍這些旁門左道有什麼用?

劉三老爺如是想到。

裴君意笑了笑,沒有開口。

但僅僅這一笑就讓女孩子們覺得炫目了。

……

……

日落黃昏,天地間一片昏黃,街邊高大的院牆下,朱漆色的大門開啟,一襲白衣的少年邁步從內走出,轉身對內一禮,這才邁步離開。

大門敞開,久久,直到少年消失在視線裡,這才再一次合上。

夕陽下,昏暗的街道上,白衣少年獨行,耳邊是鳥鳴啾啾、車水馬龍,他快步走過大街小巷,手中不一會兒便多了幾個紙袋,它們在少年手中搖晃著,隨著太陽徹底消失,跟隨少年一同走進了國子監的大門。

裴君意沒有回家,他回了國子監,他從其中穿過,遠遠的看見了自己的房舍,在門外還站著兩人。

“梁兄。”他笑著打招呼道,“阿沁。”

“裴兄。”梁思泉有心事沒有在意他對梁沁的稱呼,點點頭,三人一同進了屋裡。

“好在我連你們的份一起買了。”裴君意笑道,揚了揚手裡的紙袋,將它們放到桌上。

梁沁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晚飯啊。”裴君意笑道,將一個紙袋拆開,正是京中聞名的肉脯。

梁沁點頭,正要開口,一旁的梁思泉卻忍不住了。

“裴君意,你今日做什麼去了?”他問道。

裴君意詫異一下,看了眼梁沁又看向他。

“阿沁沒告訴你嗎?”他笑問道,又主動解釋,“我找人去了。”

梁思泉皺眉,同樣看了眼梁沁,也沒心思計較白日問她她不願與自己說的事,接著問道:“找人?”

“嗯。”裴君意點頭,有了那天夜裡對梁沁的袒露心事,此時再與梁思泉說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了,他直言道:“七夕那天我對一個女孩子一見鍾情了,但我不知道她的姓名,所以今日就在找她。”

梁思泉滿面愕然。

“你你你,你這傢伙在說什麼啊!到底怎麼回事啊?”他結結巴巴,看看梁沁又看看裴君意,心中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便是:為什麼他妹妹會知道這種事啊!

裴君意不知道他心裡的疑問,他笑著將與梁沁講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又把梁沁昨日幫他問女孩子們的事情說了。

“那你今日又是如何找的?”梁思泉皺眉問道。

裴君意笑道:“我昨日不也找你幫忙了嗎?”

這次輪到梁沁疑惑了,她側頭看向自家兄長。

梁思泉恍然,但還是不解,道:“他昨日找我要了京中擅長棋藝的人家名單。”這句話是對梁沁解釋的,又問裴君意,“可你要了這個又有什麼用?”

僅靠這名單怎麼找人,又不知道姓名……總不能那女孩子正好擅長棋藝而且還名揚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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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那名單上又沒有女子。

裴君意笑了下,說道:“當然有用啊,我藉著痴迷棋藝的理由上門挑戰,之後再提出要見一見他們家的孩子……”又搖頭失笑,“這辦法雖然笨了一些,但我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梁思泉有些愕然,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這是痴情還是什麼……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兩日偶爾聽說其他人在討論給裴君意取外號……

嗯,畢竟作為“江州先生”的弟子,而且又作出了這樣流傳千古的好詩詞,不少人都說應該叫他“江州才子”,或是“江州第一才子”之類的,總之也是被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可是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的話,什麼“第一才子”之類的稱呼肯定是沒了,應該會變成“江州棋痴”吧?

嗯……若是百姓們知道了他“痴迷棋藝”的原因……

或許“棋痴”也沒得做了,可能會稱呼他——

“江州花痴”?

梁思泉如此想著,看著裴君意的目光有些複雜。

梁沁不知道自家哥哥的想法,她現在也不關心世人會給裴君意怎樣的外號,她只覺得裴君意用這樣的方法尋找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莫名的讓她覺得有些不開心,沒來由的想要給他潑冷水。

“可是,你這樣以下棋的方法找人,也只能見到會下棋的女孩子吧?”她說道,聲音些許冷淡,“若是京中會下棋的女子全都見過了,還是沒有找到,那你又要怎麼辦?”

------題外話------

感謝大家的關心!我回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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