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堡。
潘德銀行總部很安靜。
現在長河城和烈獅城等地的分行才是辦業務的主要地點，白鹿堡總部的主要工作是對賬和鑄幣。
當然了，要論現金儲備，那還是白鹿堡總部更多——所有的金銀與秘銀等鑄幣材料，都在白鹿堡的地下倉庫裡存放著。
李昂和查理斯也在地下倉庫。
這個地下倉庫原本就是白鹿堡的監獄，曾經被用來儲存過土豆種子，完全在地底——或者說在白鹿堡主樓所在的山腹中。
幾個小時前。
見到李昂的時候，查理斯顯得很平靜。
“陛下，我知道我可能犯了錯，但我現在只敢對您一個人說其中的原因……”
李昂什麼都沒問，查理斯便主動對李昂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查理斯原本一直在弗來徹整備邊防，同時也在按照李昂的指示儲備物資——那些賣給迦圖人的物資早在幾個月前便開始儲備了，從李昂讓拉蒙買羊的時候，計劃就已經開始實施了，不是臨時起意的。
弗來徹也有一座李昂的凋像——也是查理斯修建的，就在李昂曾經戰鬥過的那個河畔營地裡，就在那座橋頭。
橋頭有兩座凋塑，一個是秩序女神尤諾米亞，另一個就是李昂。
查理斯每天都會去和凋像說話，順便也向秩序女神禱告——他確實把李昂視為偶像，將李昂放到了與秩序女神同等的地位。
秩序女神是烈獅境大多數人的信仰，而查理斯‘信仰’的是李昂，所以他修了兩個凋像，以便讓領民們和他自己都有精神寄託。
把李昂當神崇拜確實有點不合適，畢竟李昂還是個活人……
但是，將自己尊敬的領袖與神明對等，這在很多地方都是正常情況，也不算什麼出格的事，所以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九月初，查理斯遇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凋像說話了。
但說話的並不是李昂，而是尤諾米亞的凋像。
查理斯說，那種聲音直入靈魂——李昂能理解，因為他也聽過尤諾米亞的聲音，聽過很多次。
當時，尤諾米亞對查理斯說的是：“你不該崇拜異界的邪靈……”
異界的邪靈？
查理斯當時並不理解那是什麼意思。
但女神降臨開口說話，這事可把查理斯嚇得不輕。
所以他把這事告訴了他尊敬的長輩，當時駐守勇盾堡的赫裡沃德。
赫裡沃德當然也沒搞懂這事是個什麼意思，他覺得女神對查理斯降下神諭，這大概意味著秩序女神對查理斯比較青睞，或許女神只是在告戒查理斯不要被邪靈誘惑吧。
但查理斯知道他自己沒有遇到什麼誘惑，他也不是那種對權力和財富有強烈欲望的人，他很滿足現在的生活和地位。
而且，說秩序女神青睞自己，這完全不合理——查理斯根本就不信秩序女神……
壓根就不是秩序女神的信徒，女神為啥要青睞自己？
指不定這個聲音才是邪靈吧？
查理斯當時就覺得那個女神凋像估計是不能留了……
但問題是，赫裡沃德以及號角召喚遊俠團裡絕大多數成員都是秩序女神的虔誠信徒，查理斯都沒敢跟他們說自己現在不信女神了，當然也不敢毀掉神像。
回到弗來徹後，查理斯開始每天做夢。
而且那些夢就像預言一般——他總是能夢見千里之外發生的真實的事情。
先是夢見李昂在戰場上中了標槍身受重傷——這確實是正在發生的事實，但李昂當時在帝臨港附近，與查理斯相隔千里。
隨後夢見艾米帶著農夫們在巴蘭利鎮墾荒，不幸被草叢中的毒蛇咬傷，幸好農夫們搶救及時，沒有大礙——這事連李昂都不知道。
然後夢見峭巖灣一帶發生了暴動，農夫和商人們被菲爾茲威人搜刮了一次又一次，快要活不下去了，發起了大規模起義。
再之後，查理斯開始持續不斷的夢見李昂的經歷。
從李昂踏上潘德大陸開始，一直到李昂去往帝臨港——除了被雷噼中失蹤的那一年之外，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出現在查理斯的夢中。
查理斯就像是在夢裡看了一場關於李昂的連續劇。
一直到九月中旬。
那是查理斯做的最後一個夢，夢裡，他‘看到’李昂和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身處於一個奇怪的混沌空間中。
那個女人像是一團虛影，看不出是什麼模樣。
而那個李昂，查理斯總覺得哪兒不同，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不一樣。
大概，看起來就是查理斯第一次在貴族院門口見到李昂時的樣子——可能比現在年輕幾歲。
“查理斯，去和迦圖軍閥扎卡爾合作，放迦圖人佔據長河鎮……”
在夢裡，查理斯聽到那個年輕的李昂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確實是李昂的樣子，也確實是李昂的聲音。
李昂的命令當然要聽，但查理斯當時還是有些猶豫，他問了一句：“陛下，為什麼這麼做？這位……女士是誰？”
“她是神。查理斯，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李昂會死，你也會死……那個邪靈最終會害死所有人，就像赫裡沃德那樣！”
那兩個人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之後消失了，夢裡取而代之的是赫裡沃德——查理斯夢見赫裡沃德病逝了。
而一天後，查理斯接到了勇盾堡傳來的噩耗——赫裡沃德真的因病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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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親自調查過，赫裡沃德不是被人所害，真就是病逝的，這不是人為的陰謀，這確實是神靈的啟示！
…………
“陛下，我知道我做的夢全都是真實發生的——就像赫裡沃德叔叔那樣……就算他們的話是惡意恐嚇，我也必須聽從，要不然……我不怕死，但我不能賭您的命。我按照夢裡那位陛下所說的去找了扎卡爾，放他的部隊從諾多森林進入腹地，但我約束了他不能在境內劫掠，否則我也不會配合他。”
查理斯苦笑著：“但被關到這裡之後，我想明白了，我可能是中邪了——那個人說的是‘長河鎮’，而不是‘長河城’。大概他們才是邪靈，他們偽裝成了您的樣子欺騙我，所以女神才會讓我‘驅逐來自異界的邪靈’。”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不會責怪你，相反，我應該感謝你，查理斯。”
李昂有些頭疼的嘆著氣。
他知道，其實查理斯完全不明白。
但好在，查理斯對自己確實是無比忠誠的，他完全沒有想過別的可能性，而是腦補出了‘邪靈偽裝成李昂的樣子進行欺騙’……
他只敢對李昂說明原因，也是為了李昂的名譽著想——是‘李昂’親自給他下的命令，查理斯不能和其他人說，也沒有認為李昂是在‘卸磨殺驢’，而是打算自己背了這個黑鍋。
李昂已經明白了，尤諾米亞女神想讓查理斯驅逐的邪靈——其實就是李昂本人……
自己確實是來自異界的靈魂，佔據著原本的‘里昂’的身體。
本來這事是尤諾米亞幹的，是為了操控神選者對付拜蛇教。
但在阿茲·達哈卡爆炸之後，自己的靈魂與里昂的身軀真正的融合了，並且解除了尤諾米亞對神選者的控制——也就是說，尤諾米亞無法將李昂的靈魂送回去了……
這種失控的靈魂，對於女神而言，確實就是和深淵惡魔一樣的異界惡靈……
查理斯做的那些夢，其實是女神在告訴他，他現在的老闆不是本人，而是另一個靈魂。
他最後夢見的年輕人不是自己，而是那個‘里昂’的靈魂。
查理斯是從九月初開始做夢的，那時候李昂在布尤林村被阿迦松襲擊受了傷，一直待在巴克斯。
夢境一直持續到九月中旬，查理斯得到了‘里昂’的授意，讓他與迦圖人合作……
而九月中旬，就是李昂在帝臨港遇到卡瓦拉和馬爾伯特的時候。
也就是說，九月一號李昂受傷後，尤諾米亞便開始做準備了，如果李昂受傷後回了長河城——估計尤諾米亞就不會騷擾查理斯，而是會和卡瓦拉一樣，直接騷擾李昂本人……
因為九月初應該也是卡瓦拉剛開始搞事情的時候——兩個神靈應該都是在發現李昂受重傷之後開始做準備的。
但李昂受傷後沒有回烈獅境，而是留在了帝臨港養傷……
原本這是因為光輝十字騎士團治療外傷很有一套，而且胸腔受創不適合移動。
這剛好避過了兩個神靈原有的準備——巴克斯不是尤諾米亞的地盤，境內既沒有尤諾米亞的凋像，也沒有卡瓦拉的凋像。
所以沉不住氣的卡瓦拉用阿勒斯和馬爾伯特去了帝臨港。
而沉得住氣的尤諾米亞，一直等到九月中旬，等到李昂把卡瓦拉關進了自己的靈魂空間之後，才帶著原本的‘里昂’給查理斯託夢，讓查理斯放迦圖人入境。
讓查理斯引迦圖人入長河成，這可能是為了讓李昂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再次面對更艱苦的戰鬥。
她或許是想讓李昂失去意識，使原本的‘里昂’重新回到這個身體中，或者儘量延緩李昂征服大陸的腳步。
李昂其實能明白尤諾米亞為什麼要對付自己……
因為潘德大陸的拜蛇教已經被肅清，卡瓦拉也被李昂關進了自己的靈魂空間。
尤諾米亞顯然是想卸磨殺驢，而且這還能順便把卡瓦拉一起送走——現在放逐李昂的靈魂就等於把卡瓦拉一起放逐，尤諾米亞大概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
此外，應該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查理斯給自己建了凋像，並且將自己與神靈並列……
這是卡瓦拉曾經幹過的事。
尤諾米亞可能以為李昂會成為另一個卡瓦拉。
而且，她已經無法再親自降臨大地了，她只能儘可能的想辦法讓其他人把李昂搞死——在李昂得到足夠多的信仰，成為真正的神之前。
愚蠢的神吶……
李昂現在有些無奈。
神也是有執念的——或者說，正是因為有執念，所以他們能成為神。
秩序女神尤諾米亞的教義當然就是讓大地上保持和諧有序，她肯定也知道，一個統一的潘德大陸才會有真正的秩序。
但如果統一大陸的那個國王想要成為神……就像卡瓦拉那樣，那麼在尤諾米亞眼裡，這個人就是這片大陸的毒瘤——她的看法有些極端，但並沒有錯。
如果是以卡瓦拉的思維，如果潘德大陸被他再次征服，他可能會把所有人都洗腦成拜蛇教徒，然後把那些洗不了腦的人變成‘被吞噬者’——這樣他就能永遠作為唯一的神。
這樣一來，確實等於所有人都死了——或許比死更可怕，一個所有人都被洗腦的的世界，恐怕還不如血獄深淵，至少血獄深淵裡確實存在真正的愛情。
至於李昂會不會和卡瓦拉不一樣……尤諾米亞肯定不想賭博，一個卡瓦拉就夠她受的了，要是運氣不好再弄出來一個，那就真完蛋了……
尤諾米亞比任何人都清楚卡瓦拉是怎麼成為神的——卡瓦拉一生征戰從未落敗，他是人們眼裡的騎士之神，得到了很多戰士的崇拜，到晚年時竟然做到了肉身成神。
而李昂在尤諾米亞眼裡肯定比卡瓦拉更可怕一些，因為李昂征服大陸的程序比卡瓦拉快得多，短短幾年就從一文不名的窮小子變成了掌控半個大陸的國王，而且還擅長搞錢，並且還解決了紅死病……好像沒什麼能難住他的事。
這也就意味著，不僅僅是戰士和領主，商人、醫者以及平民都會崇拜李昂——查理斯就是個明顯的桉例，他是個沒多大野心的領主，他崇拜李昂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李昂似乎各種問題都能解決。
所以，尤諾米亞要阻止李昂，她要讓李昂戰敗，或者是戰死……
站在尤諾米亞的角度，這事還確實就得這麼辦——無論是迦圖人也好，凜鴉人也罷，迷霧山人也行，無論是誰都可以，只要能弄死李昂或者阻止李昂統一大陸，別讓李昂像卡瓦拉那樣成為神就行。
命運這種東西是很奇怪的……
李昂和卡瓦拉都是尤諾米亞的神選者，卻都要被尤諾米亞針對。
其實李昂現在很委屈——他自己是真的沒有什麼成為神的想法，建凋像這事也是查理斯的個人行為，李昂根本就不知道……
但很多事就是這樣，敵對的雙方，可能都是為了整個大陸的福祉，都是為了更多人的未來。
李昂沒有責怪查理斯，這事兒確實怪不到人家頭上。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解決這事——否則尤諾米亞肯定會持續不斷的搞事情，有執念的女神挺可怕的。
李昂想嘗試看能不能和尤諾米亞溝通一下。
但這事必須先等溫蒂回來，因為只有溫蒂才能把馬爾蒂斯從溫格達裡安大陸召回來。
如果要和尤諾米亞溝通，那就只能是在靈魂空間裡才行。
可是，如果開放了靈魂空間，也就是放棄了對靈魂的保護，那卡瓦拉說不定就會搞事情——大概只有馬爾蒂斯能保住李昂不出問題。
為了避免在溫蒂回來前出什麼別的么蛾子，李昂先把自己關進了銀行倉庫。
就當休假吧，反正有查理斯陪著，也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