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元年,共和元年,五月初四。

泰山軍整合調撥了丁盛的前軍校尉部的兩個營頭入趙國西北地區停駐,又調發了張旦的右軍校尉部的五個營頭停駐在大陸澤南。

以上七個營頭,近七千人就是泰山軍負責此次剿匪的全部軍力,他們將在各地方鎮戍兵的幫助下負責平定趙國北部和大陸澤的匪患。

冀州所在的河北地區,自然是一片坦途,所以縱然有匪患,也容易清剿,因為但凡盜匪之流潛藏無非就是山林湖海。

但冀州中南地區偏偏有兩處是十分難剿的地區。

一個就是趙國西北部的太行山谷地。一個就是淼淼廣闊的大陸澤。

趙國西北到中山地區,是沒有一條穿越太行山的陘口的,但這反而成了盜賊的樂園。

因為太行山從山西高原到華北平原的過度中,形成了無數個小的衝擊的扇形河谷地,這些扇形谷地的中部雖然小,但卻比冀州大部分地區的土地都要肥沃。

所以無數年來,無數山民盜賊都定居於此,以此為生。再加上這些地區深處深山之中,易守難攻,就更是難剿了。

而另一個大陸澤地區的盜匪也是如此。

鉅鹿一帶的水澤本就眾多,但皆不及大陸澤。在浩淼大陸澤裡不知道潛伏了多少水寇盜賊。

以上兩個地區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緣封閉性,自然成了盜匪們的樂園。

但和趙地西北的赤貧為盜不同,冀州中部的鉅鹿本就富庶,丁口也多。但為何也會有這麼多盜匪呢?

這個問題,張衝就去請教過還在俘口營的田豐。

田豐自被俘虜後,並沒有表現過激的求死心,反而泰山軍如何安排他們,他田豐就如何做。

而田豐的配合也讓他很快獲得了一定的自由,不僅能在俘口營四處走動,還有了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帳篷。

所以當田豐看到入夜有人進了自己的帳篷後,是驚懼和意外的。

但當他知道此人竟然是張衝,也就是那個賊頭的時候,田豐卻有點無話可說了。

誰能想到一個賊頭能這般求賢若渴,禮賢下士。

但田豐還是要在內心告訴自己,漢賊不兩立,他田豐要為漢守節,學蘇武之精神。

但當田豐得知張衝要剿大陸澤後,他猶豫了。

他因為個人的原因,對大陸澤匪患深惡痛絕。現在有泰山軍剿匪,即便他田豐還不想投靠泰山軍,但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從田豐這裡,張衝也知道了更多關於大陸澤的底細。

原來冀州中南地區,之所以盜匪橫生,全因為一事,那就是那桀驁難馴的大河。

正因為大河多次改道,又有氾濫期,導致鉅鹿地區出現了這樣一個情況。

那就是處在地凹地區的民口,常常因大河氾濫而流離失所,越來越窮。

而那些處在地勢稍高的地區,卻可以免於水災,甚至可以佔據退水後的肥沃淤積的田土而越來越富。

同一個郡出現這麼大的貧富差距,自然使得低凹區的黔首挺身犯險成了盜賊。而那些富戶豪勢自然也結寨自保,廣蓄部曲。

就這樣,一條氾濫的大河使得大陸澤成了無數盜匪最後的選擇。他們一方面藉著大陸澤的掩護藏身,一方面出澤劫掠那些聚落。

更有甚者,大陸澤的便利還成了無數私鹽販者的天堂。

本朝雖然和前漢時期不同,並不再直接官營鹽鐵,但依然對鹽苛以重稅。

所以大量渤海地區和幽州地區的灶丁就自己偷偷煮私鹽,然後販運到內地,其利十倍。

正因為大陸澤的“包容”,這些私鹽販子們也在這裡開闢了商道和中轉站。

所以,泰山軍要想剿鉅鹿澤的水匪,這些私鹽販子們也會是他們的敵人。

從田豐這裡,張衝還瞭解到一個細節。

那就是大陸澤的水匪不是什麼幾年、十年的產物,而是幾代人的產物。這裡面根深蒂固,沿著大陸澤一線的豪強們哪一家不和澤中水匪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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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歷代官長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如之前的鉅鹿太守郭典,夠強勢吧,但還是沒敢把刀砍向大陸澤。

當然,這不是說這些鉅鹿澤的盜匪都是周邊豪強豢養的,實際上,這裡面大部分還和這些豪強們積仇甚眾。

本來鉅鹿豪勢們結砦是為了抵禦盜匪,但他們的武裝反而對黔首們形成了更強的壓制。

他們更有力量去巧取豪奪,讓貧者則無立錐之地。這些人還普遍借貸布粟,進一步壓榨底下人。

那這些黔首被壓榨如此,自然懷恨在心,再加上不遠就是盜匪聚集的大陸澤,所以多的是鋌而走險的,引賊入砦,破家滅門。

除了這些人外,一些丁口多的黔首之家,往往為了生計也要去投匪。

以之前張衝的例子就知道了,當家裡不能再分家,只能養這些人的時候,那家中的次子就需要自己出門闖蕩。

那只有把力氣的黔首次子能做啥?給豪強做牛馬?還是去大陸澤做好漢?

這怕是並不難選?

實際上田豐對於大陸澤盜匪的情況是相當之瞭解的,他們田氏之前就被大陸澤中的一支水匪給破了家,他的親弟弟就死在了那裡。

所以田豐在做了鉅鹿太守郭典的幕僚後,就幾次諫言剿匪,但皆無功。

所以在知道張衝決定要剿匪後,田豐將自己掌握的情報悉數告訴了他。

大陸澤的水寇,拋開那些走商的私鹽販子,其他的都是坐寇,也就是說這些人的基本都是來自鉅鹿本地。

而一般這些坐寇就普遍不搶同裡人,不劫大陸澤附近人。

一開始附近的鄉里人在知道某家二子去做了水匪,皆不想與這沾邊。但當這些附近的鄉里人開始從這些水寇手上低價買到贓物,甚至從中獲利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成了水匪們的幫兇。

他們既為這些水匪銷贓,又時常充當這些人的耳目。每當遇到裡亭社市有外地行商,這些人就將訊息傳給澤中的水匪,然後伏擊這些遊商隊伍。

甚至出乎張衝意外的是,這些所謂的大陸澤水寇大部分都不住在澤裡,而是在附近安家,甚至定期帶錢糧回去。

從田豐這裡獲得的情報,讓張衝意識到大陸澤地區盜匪的複雜性。

原來這些人大多也是附近的鄉民,農時務農,閒時為匪。就如田豐所舉的,大陸澤盜匪高發的時間從十一月到來年的二月,然後春忙時間,盜匪明顯減少,直到六七月開始,又開始出現高峰。

這種情況下,泰山軍如何分得清誰是民誰是匪?畢竟沒有誰的臉上寫著賊。

正是考慮到了大陸澤地區的匪情複雜性,張衝才決定讓張旦親自帶自己的右軍校尉部近五千精兵移動到大陸澤南部,全權主持此地剿匪一事。

而張旦在張衝的耳提面令中,也對大陸澤的情況有了深入的瞭解。

這一次,張旦決定將剿匪的行軍幕府停駐在任縣,這裡也是田豐所說的賊之最烈處。

至於田豐,在提供這麼詳細的情報後,主動請求能隨張旦一起參與剿匪,他想為自己的弟弟和族人復仇。

張衝想了想,就同意了,畢竟有田豐這個本地人的存在,剿匪到底會方便些。

當然,張衝在私下裡也給張旦下了一個剿匪的宗旨,那就剿撫並用,冥頑者殺,順服者撫,一定要掌握這二者的分寸。

至於田豐的建議,張衝讓張旦多想想,畢竟此人既是大族出身,又和大陸澤水匪有血仇,很難不會藉著他們泰山軍去復仇。

張旦將這些都記在心裡,然後在五月四日這一日,點兵北上了。

泰山軍的行動很快就被各郡潛伏在邯鄲的漢軍細作得知。

見如此大規模的行動,這些人顧不得行蹤暴露飛傳各郡,讓各郡做準備。

最後這些細作的結局自然也註定了,他們在發出訊息後不久,就被趕來的飛軍內軍給抓捕了。

從這些細作口中,泰山軍獲得了大量珍貴情報。

至於河北各郡?他們才不管這些細作如何呢?他們現在眼裡只有那一支出城的泰山軍。

而當泰山軍的行軍路線是北面時,常山、中山、河間、以及鉅鹿北部地區的漢軍可謂一日三驚。

爾後,泰山軍右軍校尉部沿著官道轉向鉅鹿,這時候常山地的漢軍才放下了心,而鉅鹿北部和中山地區的漢軍卻陷入了極大的恐慌。

尤其是當漢軍得知泰山軍就停駐在任縣,鉅鹿北部的漢軍就已惶惶不可終日。每日都有大量豪勢拋棄田土,舉家撤往中山境內。

而中山此刻亂成什麼樣了?這些全是浮財的豪勢們剛入中山,就被本地幾家勢力伏擊,殺了個血透。

這下子,鉅鹿北部的豪勢們才陷入了絕望,真的是前有虎,後有狼。

但這時候,希望卻出現了,他們竟然發現泰山軍竟然就真的只停留在了任縣,並沒一絲要北上的想法。

這時候,他們才恍然,將目光放在了那大陸澤。

原來,泰山軍竟然是來剿匪的?

哈哈,這下子這些各郡漢軍終於又活過來了。他們也將目光放到了大陸澤,想著:

“你們泰山軍竟然要剿匪?那我不得給你們添把柴呀。”

於是,各家可謂各出手段,都打著讓大陸澤來消耗泰山軍實力的打算。

一時間,大陸澤雲集著河北各勢力的目光,捲起千層浪。

也是在這漩渦中,停駐在任縣的張旦部開始了行動。

……

此時在任縣的剿匪行軍幕府中,張旦正聽取飛軍背旗外軍的情報。

任縣境內有一夥巨寇大賊,號黑馬盜,魁首叫鄭甫,世代為賊。

原先這黑馬盜只是大陸澤一尋常盜匪,不過百人的勢力。但在去年太平道於鉅鹿起事,鉅鹿各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當時的鄭甫就膽大包天,帶著百人就殺向了任縣。

當時任縣有漢縣卒三百,自然沒將這尋常水寇放在眼裡。所以主動出擊與黑馬盜合戰。但誰知此戰,漢軍大敗,除個別軍吏逃脫,餘者悉數被俘斬。

之後黑馬盜就乘勢打入了任縣城,大開倉庫,招兵買馬,很快積眾千人。然後這鄭甫見黃巾軍勢大,又遣使納貢,投在了黃巾軍的帳下,為一獨立人馬。

後來幽州突騎和盧植的南北軍入河北,河北漢軍開始全線反攻。這鄭甫眼見著形勢不對,就帶著人馬,又裹挾了部分丁壯潛伏回了大陸澤。

當時漢軍的全部精力都用來與黃巾軍戰鬥,見黑馬盜逃竄回澤,也就當這事沒發生。

但實力膨脹後的鄭甫很快就依靠從任縣武庫中繳獲的軍備,在澤中大肆擴張勢力。據說,現在已經有數千賊寇,是澤內有數的大賊了。

有了實力後的鄭甫很快就甩開了黃巾軍,自己單幹。除了不時劫掠豪強,也時常攻擊附近郡縣。

他比較大的一次行動,就是在泰山軍入鉅鹿之前。他乘著鉅鹿漢軍在邯鄲全軍覆沒的機會,再一次奇襲大陸澤南面的平鄉,一度距離鉅鹿城只有二十裡。

本來這一次鄭甫做好了格局鉅鹿的準備了,但誰知道那個什麼泰山軍來的那麼快,那麼狠。

在見識了泰山軍突騎的精銳馬兵後,鄭甫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於是只能不甘地撤回澤內,繼續潛伏。

他從不覺得那些泰山軍能將他們如何?這大陸澤是他們的家,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個澤裡打滾,裡面什麼水汊溝窪,他們哪個不爛熟於心。

說句難聽的,他們閉著眼睛都能劃過這地。所以,讓這些泰山軍來,入了賊了,就是一個死。

到時候,他們又能收穫一大批肥美的魚鱉了。

所以當張旦率著大軍來,黑馬賊也不當回事,照樣過著自己的安生日子。

只是這安生日子很快就結束了,來自河間、清河、渤海等地的,甚至還有常山的使者接連入澤找到了鄭甫,不僅將尉印授給了他,還送來不少甲械軍資。

一時間,鄭甫佩戴起了河北五郡國的尉印,整日接收著來自各地的軍資補給,彷彿被命運給卷顧了。

看來,這泰山軍來了,也不是個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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