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怎麼了？”紅娘子自然知道，李巖剛才是撒謊了。
並且她和李巖朝昔相伴，當然就更清楚，李巖這段時間來，一直悶悶不樂。
她心中雖然有猜測，卻也沒有直接說出來。
李巖聽了，轉頭盯著她看看，忽然，神情一下變得堅毅起來，當即吩咐紅娘子的親衛女兵，把好房門，不要讓任何人入內，然後，他才拉著紅娘子的手，分別在茶几邊坐下，然後表情嚴肅地問紅娘子道：“有關朝廷的告示，娘子是怎麼看的？”
“告示？”紅娘子見他這麼鄭重，便也嚴肅了表情，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道，“是要殺左良玉的告示？”
李巖聽了，點點頭。
紅娘子見了，便回答他道：“還真挺意外的，以前的時候，那左良玉似乎不管怎麼做，朝廷最多給他一個戴罪立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該怎麼樣，就還是怎麼樣！”
“沒錯！”李巖認真地點點頭說道，“能看出來，朝廷這次是真得下定決心的，對於手握重兵的總兵，都敢嚴肅法紀！我感覺，皇帝確實是變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站起來，邁步去了書桌那邊，從一疊紙裡面抽出了幾張，自己看了看之後，便重新走回茶几邊，把那幾張紙攤開，然後對紅娘子說道：“這是之前我讓你收集的邸報。”
紅娘子聽了，點點頭。朝廷的邸報，他自然是認識的，只是絕大部分字，她是不認識的。
這一點，李巖當然也知道，便用手指著幾處文章說道：“娘子請看，朝廷邸報上有說，皇上下旨，各官衙、各文武官員等等的花園內，一律種植一種叫做番薯的東西。還有這裡，這篇訊息是說，皇上下令吏部考核地方官員的政績好壞之一，就是這種番薯產量多少，還註明，不得侵佔原有糧田。還有這個……”
紅娘子順著他的手指看著，不認識字，但是，並不妨礙她不斷地點頭回應。
李巖一邊指著邸報上的內容，一邊給紅娘子解釋，接連說了好一會之後，他才收回手，嚴肅地對紅娘子說道：“從這些訊息上能看出來，皇帝如今最為注重民生，把填飽百姓肚子作為第一要務。這些措施實施下去，就算打個對摺，我估計也能活不少百姓。”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之後說道：“北方連年戰亂，饑荒，天災人禍的，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皇上如今這麼重視這些，我估計，以後北方這邊就很難有餓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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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子聽了，冷笑一聲道：“這皇帝老兒，早幹什麼去了？”
她是貧苦百姓出身，可以說，嚐盡了世間的悲歡離合。並且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對於這些事情會記得更清楚。因此，說她對官府會有好感，那就是騙人的了！
對於紅娘子的這話，李巖並不直接回答，然後又指著邸報上的訊息，對紅娘子說道：“娘子再看這裡，這是朝廷之前抄家首輔周延儒的，還有這個，是抄家兵部尚書陳新甲，這裡是抄家成國公的，這可是成祖時候封的國公。還有這裡，是通虜的八大晉商，這是揚州的十大鹽商……”
說到這裡，他收回手指，然後繼續說道：“再加上之前孫傳庭抄了衛輝潞王府，當然，這肯定是皇帝的旨意，要不然孫傳庭肯定不敢的。從這些事情中，你發現了什麼？”
紅娘子聽到問話，想也不想地說道：“我看皇帝老兒是抄家抄上癮了，六親不認了！”
“……”李巖一聽，頓時有點無語，回過神來之後，他便只好自己說道，“你沒發現麼？皇上沒有再向百姓徵稅，而是向那些達官貴人，貪官汙吏，還有那些奸商下手了。有了錢糧，才訓練出了強軍，連建虜都能打贏，又注重民生，百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受苦了！”
“嗯，這還差不多，像個當皇帝的樣子！”紅娘子聽了，露出讚許之色點點頭說道。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一般都是皇帝是好的，只是身邊有奸臣這樣的想法。只有比較極端的那種，才會罵皇帝。
而紅娘子呢，算是屬於比較極端的，罵皇帝對她來說不是個事兒，但是，她更恨的，自然就是貪官汙吏，還有那些無利不起早的奸商。因為她受到傷害的最直接來源，便是這些人。
如今，崇禎皇帝對這些人開刀，對於紅娘子樸素的是非觀來說，那就是皇帝是好的了！
李巖聽了，並沒有對她這話評價什麼，而是繼續說出自己想說得事情道：“還有之前的，說皇上發現了天花防治之法，種牛痘之後再也不會得天花。並且就連疙瘩病都能想辦法除去，還說是從老鼠身上的跳蚤叮咬人引起的……”
“你是說，皇上還會醫術，比御醫還厲害了？”紅娘子一聽，有點疑惑地說道，“該不會是他哥喜歡木匠活，他喜歡醫術，所以都不務正業，才會民不聊生吧？”
李巖聽得差點岔氣，為什麼女人的思考角度老是有點奇怪呢！
回過神來，他便無視了紅娘子的結論，直接說道：“你發現沒有，皇上變了，變得英明神武起來。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大明最有利的。如此下去，我敢肯定，朝廷有中興之相！”
“那就是說，我們造反都沒用了？”紅娘子這一次的回應，倒是李巖想要的回答。
因此，他便點點頭道：“如若皇帝昏庸，大臣無能，百姓民不聊生，那麼揭竿而起，未必不能改朝換代。但是，皇帝英明，大臣有為，百姓能活，那誰會想著造反？不要看如今，好像中原和南方都是大亂，但是我敢斷言，繼續這麼下去，天下太平的日子不會很遠！”
李巖說這些話，紅娘子其實並不意外。因為一開始的時候，李巖其實壓根沒想著造反的。也是局勢所迫，最終走上了造反這條路。
並且，之前的時候，李巖和大將軍的想法不一樣，並和劉宗敏都衝突了一次。
她正在想著時，李巖繼續在說道：“而天下義軍，勢力最強者，莫過於大將軍了。但是，大將軍這人，目光短淺，有的時候，為了眼前利益不顧未來。追贓助餉之策遲遲不變，得不到更多讀書人的追隨；逼得急了開挖黃河堤壩，喪失民心；還火併多年的兄弟羅汝才，喪失軍心；如此種種，我敢斷言，他李自成斷然難成氣候！”
說到後面，他對李自成的稱呼都變了，直呼其名，不再有尊敬之意。
紅娘子聽了，表情立刻嚴肅起來，轉頭看了下房門方向，然後轉回頭，看著李巖，深情地說道：“我以前說過，你怎麼做，我怎麼做，總之，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李巖當然明白她的心，便伸手過去，握緊了紅娘子的手說道：“我當然明白娘子的心，要不然這些話也不可能說出來。朝廷已經有過佈告，除李自成和劉宗敏不赦之外，其他人皆可招安。那革左五營，不也是接受招安了！因此，我想著，趁著拔營的機會，去投了朝廷，以後說不定就能過個安生日子！”
男耕女織的生活，一直是亂世人最為嚮往的事情。
紅娘子聽了，不由得立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過聲音有點低地說道：“可是……可是我不會拿繡花針，只會舞刀弄劍，以後總不可能再去街頭賣藝吧？”
一聽這話，李巖便笑了，當即說道：“你放心，有為夫在，豈會容娘子去拋頭露面，街頭賣藝去！”
頓了頓，他又嚴肅了表情說道：“我們要儘快離去，趕去給孫大人稟告李自成要入川的訊息，這樣說不定還能有一些賞賜……”
“啊？”紅娘子一聽，神情頗為猶豫，似乎有點不同意這種做法。
李巖見了，便立刻對她說道：“娘子想想，如果讓李自成入川的話，那蜀地百姓又會有多少人遭殃？兵災之下，斷壁殘垣，處處白骨的事情，還見得少了麼？早日結束亂世，早日過上安生日子，不好麼？”
聽到這話，紅娘子的臉色也鄭重了起來，最終點點頭，嚴肅地說道：“相公說得有道理，我也不想看到那些的。”
李巖見說服了她，便立刻說道：“我們還要繞過左良玉所部，再趕去稟告孫大人的話，時間上怕是很擠，當快馬離開才好！”
“好！”紅娘子聽了，倒也沒有猶豫，立刻點頭同意。
於是，李巖和紅娘子便馬上準備起來，基本上不帶什麼東西，就只是帶著親信女兵，藉口巡查，在各營都在忙碌著拔營之時，便飛馳離開了襄陽。
當天傍晚的時候，負責哨探的高一功回城，給李自成稟告左良玉所部動靜，說估計兩日左右，左良玉所部就會到襄陽地界了。
對此，李自成自然無所謂，因為再過兩日，他的大軍就已經西進蜀地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就聽高一功問道：“既然我們都要拔營西進了，不知道大將軍還派李巖兄弟和紅妹子去做什麼？”
他在回來的時候，碰到了，一問之下說是奉了大將軍之令行事，當時也沒在意，但是回到襄陽之後才知道李自成西進蜀地的軍令，就有點奇怪了，順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