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羅慧青的怨氣
廠長的躍層公寓，一股燉湯的清香冒了出來，在樓下就能聞見。
每逢晚飯的時候，羅冠生回家都能聞到這股香味，簽字審批忙了一天的羅冠生，本來佝僂著腰，聞見了燉湯的香味，又精神起來。
羅冠生家的小躍層坐落在兩個副廠長家中間，看起來頗有幾分氣派，羅冠生自從房改政策下來之後，立刻託關系叫人著手把房產證辦了下來，算是粵中市第一批拿到個人產權房子的人，羅冠生明白，房子這種東西，還是捏在自己手裡把穩。
這躍層唯一的缺點是，需要爬五層樓梯，當初廠領導都住在高層，說是能讓領導高屋建瓴，現在在羅冠生看來，是個糟糕的決定。
羅冠生五十多歲，每天回家都爬五樓，還是感覺有些吃力的，他準備和兩個副廠長商量，在廠領導公寓這邊裝一部電梯，主抓生產的王剛肯定第一個同意，體弱多病的他，準備病休，羅冠生說什麼都同意，至於一直和羅冠生表面和臺面上和氣，私下卻唱對臺戲，主抓人事的張有貴，那估計會說要研究研究。
“研究個屁！不同意老子也要裝上電梯。”爬樓梯爬累的羅冠生，在心中咒罵著。
羅冠生不習慣帶鑰匙，按了自家的門鈴，不過並沒有人來開門。
按了半天，門開了，羅冠生推開門一看，羅慧青正坐在沙發上一臉氣呼呼的看著外國時裝雜誌。
羅冠生抬起手，本以為羅慧青會過來給自己拎包，不過，羅慧青把雜誌扔在沙發上，撅著嘴回房間了。
從前羅慧青都會叫“爸”，然後給羅冠生拎包，現在羅冠生一進屋卻跑了，讓羅冠生有些小失望。
羅冠生疲憊的靠在沙發上，叫道：“慧慧，幹嘛呢？給你帶了禮物，不想要了嗎？”
“我不要，爸爸不疼我。”通常情況下，羅冠生說有禮物的時候，羅慧青都會蹦蹦跳跳的跑到羅冠生身邊摟著羅冠生的脖子撒嬌。
可今天，羅慧青還是沒出門，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這時候，羅冠生的妻子馬倩從廚房走出來，指著羅慧青的房間門說：“慧慧一回來就一副生氣的樣子，問她什麼也不說。”
羅冠生看馬倩竟然繫著廚房的圍裙，有些詫異的說：“今天老範沒來？你親自下廚？”
老範是廠裡食堂的廚師，手藝很好，會魯菜、粵菜，雖然他掛著食堂廚師的名號，不過卻是羅家的私家廚師，只需要來羅家做飯就好，工作輕鬆，工資照領。
一向善良的馬倩說，老範每天都來做菜，應該給他幾天休息，馬倩說自己手閒不住，想自己動手做飯，馬倩說完，又跑到廚房裡忙了。
羅冠生剛說完老範來羅家做飯這麼輕鬆，那是抬舉他，羅慧青便咚咚咚的從房間裡跑出來說：“爸，那陸熙就是一車間主任，你犯得著壓著你女兒為他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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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冠生一回來，羅慧青就提起陸熙，這才想起來，今天陸熙就是羅慧青揪著去自己辦公室的。
“慧慧，陸熙是咱們工廠的工人，你犯不著和他一般見識，你的脾氣也得改改了，這樣不行。”
羅冠生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卻少有的指責了羅慧青。
“爸，他本來就做的不對嘛，而且他們33號車間的賬本這麼多問題，您還不停他的職，這都能把他扭送公安局，這是侵吞國有資產啊……”羅慧青越說越大聲，讓在廚房做飯的馬倩也伸出頭來看。
羅冠生抱著手聽羅慧青說完，竟然開始語重心長教育羅慧青，說陸熙是廠裡少有的有擔當的中層領導，還說33號車間自從陸熙去了之後，管理的井井有條，產量和質量雙保證，車間工人對陸熙印象很好，還說要讓羅慧青多向陸熙這樣的踏實青年學習，只口不提那些賬本有問題的事情。
羅冠生反常的幫著外人說話，讓羅慧青很不服氣，和羅冠生理論起來，還揪著33號車間問題賬本說事，非要讓羅冠生處理陸熙，而且還教著羅冠生怎麼操作。
身為一廠之長，廠裡事務怎麼容得他人指手畫腳？縱然指手畫腳之人是自己的女兒，羅冠生拍了桌子，大聲斥責道：“慧慧！這個事情不要再提了，這是廠裡的事情，報上來就好了，我是廠長，我會處理，不用你教！”
羅冠生從來都很寵溺自己的女兒，這突如其來的斥責，讓羅慧青驚愕之後失聲痛哭起來。
這大概是羅慧青成年之後，第一次被父親這麼嚴厲斥責，而且還是因為一個外人，羅慧青疾奔進自己的房間，啪的把門一關，在自己的閨房裡傷心的痛哭起來。
羅冠生把自己的女兒罵哭了，一方面心裡內疚衝動，一方面又自責自己把廠裡打理的井井有條，在子女教育上卻很失敗，寵溺終究是害人的。
羅冠生在羅慧青閨房的門外剛準備敲門，卻被馬倩攔住了。
馬倩說應該讓羅慧青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如果再不殺殺她的任性和刁蠻，估計未來不會有男人敢和她走到一起。
在屋裡哭泣的羅慧青，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陸熙那個臭小子，卻被父親斥責的這麼嚴重，她知道，父親向來是疼愛自己，這次卻一直綁著外人說話，難道？自己做錯了嗎？
實際上，羅慧青也知道自己的刁蠻任性，像是帶刺玫瑰一樣，傷害到不少人，就連自己的父母也不例外，不過從小到大的脾氣，真的很難改。
羅慧青突然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陸熙究竟有什麼神通廣大的能力，竟然能夠讓一直疼自己的父親轉了口風幫著他說話，說起來，陸熙講的那些大道理，和自己的廠長父親講的如出一轍。
羅慧青腦海中，開始浮現陸熙的形象，看起來老實憨厚，樣貌平平，和追求自己的那些男人比起來，簡直太過平庸，要樣貌沒樣貌，要口才沒口才，和現在追求自己最熱烈的賣尋呼機的公司小開高宇，簡直沒得比。
不過，陸熙特立獨行的形象，卻在羅慧青腦中揮之不去，這讓羅慧青在心裡嘀咕，自己本來是要找陸熙尋仇的，卻不自覺的和那些追求自己的人作比較，一想到這裡羅慧青就心煩意亂了。
“慧慧，吃飯了，爸爸給你買的禮物，可是港澳那邊帶來的呢，你確定不來看看？要是不要的話，我給你媽了啊？”
這時候，羅冠生在門外，像是往常一樣哄羅慧青。
羅慧青一聽到是從港澳那邊帶來的東西，一臉不情願的跑出來，看見茶几上有一個開啟的表盒，那是一塊卡地亞的藍氣球機械女表，是羅慧青一直垂青的款式。
羅慧青笑逐顏開，興高采烈的戴上，羅冠生這才松了一口氣安慰道：“乖女兒，以後別再提什麼陸熙，也管那些賬本的事情，開開心心的就好。”
羅慧青聽見“陸熙”兩個字，笑容逐漸凝固，羅冠生或許不知道，陸熙現在是羅慧青腦中揮之不去的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