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兵馬過大同以後,常大成就已經派出十路人馬向北尋找總兵周尚文一部。

一共三十人,一組三人,都是軍中最為精銳的夜不收。雖說草原危險,但這個時候顯然是大局為重。

十路人馬呈扇形向北散去,就是要確保找得到人。

而這個時候的周尚文正在被馬榮“煎熬著”。

“當今天子是什麼帝王氣象?說句大不敬的話,英宗皇帝如何能與之相比?達延汗哪怕是領兵二十萬,京師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危險的是我們!”

馬榮最初的最初就與他的父親說過這樣的觀點,

“我們日夜奔襲,若真的遇上了韃靼小王子,如何能戰?只要殲滅了我們這一路兵馬,陛下數年心血白費,且大明喪失了能夠進軍草原的力量,韃靼人還能如以往一樣馳騁,這才是他們的活路,也是他們的目的!”

周尚文聽得是很有道理,但是他真的煎熬,“本將承認,你說的或有幾分在理,但回到朝堂之上怎麼解釋?韃靼小王子突入長城之內,而我們並不全力回援?!這難道不是死路?”

馬榮知道,略顯無力的說,“這就是韃靼小王子的陽謀。”

“不必說了,全軍稍做修整之後繼續全速前進,務必用最短的時間返回大同!”

末了,周尚文說:“我們不僅在跟敵人鏖戰,也在跟自己鏖戰。這是死裡求生。但身穿戎裝,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即便都是死路,本將也寧願死在馬上,而不是死在牢裡!”

“報!

帳外傳來鏗鏘有力的聲音。

“進來!”

嘩啦一下,簾帳被掀開,隨後是兩個疲憊不堪的士兵。

一看軍服與他們略有差別,周尚文和馬榮馬上臉色一變。

周尚文急急問道:“你是大同來的,說,現在情形如何?”

兩名士兵,大口喘著氣說:“啟稟……啟稟周總兵,大同……大同遇襲!”

“結果如何?!快說!”周尚文急死了。

馬榮相勸:“周總兵,這兩名夜不收必定是不惜體力全力趕路,但總歸是人到了,左右不急這一時,便先讓他們稍稍回口氣。”

幾息過後,兩個夜不收狀態稍好一些。

“韃靼小王子領兵有八萬,首先攻打陽和,柳將軍不幸殞命。隨後又三次攻打大同,戰況激烈,幸得常將軍和眾將士拼死守城,韃虜始終沒能攻破城牆,不過守城將士多有犧牲。屬下們來的時候,小王子見大同攻克不下,便領兵往紫荊關方向去了!

而後,常將軍便立即令我們出長城尋找周總兵,請周總兵務必率軍回援,否則紫荊關危矣!京師危矣!”

“常大成呢?!他沒有追敵阻撓?就這麼讓小王子過去嗎!”

這就屬於氣昏了頭了。

馬榮解釋說:“周總兵,小王子有八萬兵馬,常將軍據城堅守還能一戰,若要追擊,反而不利,一旦有失,連大同都會不保。”

“哼!”

周尚文只是生氣,而且他聽到柳江傑的死訊,心中更加憤恨。

他如今面對死局,就是因著這達延汗!

“吾在此立誓,必為陛下誅殺虜酋!”

……

……

紫荊關的戰事還在繼續。

達延汗用的是難以破解的陽謀,本來對於明軍守將來說,出城與不出城都是死棋。結果唯一的活路還真叫給找到了。

這條活路就是拼死血戰。

此戰,明軍一萬五千人馬,韃靼一萬精騎。

半日過後,戰場之上遍地都是破碎的屍體和橫臥的軍馬,其慘狀令頗有定力的達延汗在增兵和撤軍之間都選擇了後者。

這也惹得營中大將格魯太和庫臺等激烈反對,

“明軍已戰了一陣,此時撤軍則前功盡棄,若是能增兵,必能將這一部明軍消滅於此!大漢,怎麼會想到要退兵?!”

達延汗也是幾十年領兵的人了,他本人亦頗具威嚴,“你們兩人難到敢違抗本汗的命令?”

“臣和庫臺都不敢,只是不理解!”格魯太低著頭有些倔的說。

達延汗按下胸口的怒氣,皺眉說道:“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要和明軍血戰,此戰,我蒙古勇士至少已損失三千,雖然明軍同樣損耗不小,但要想消滅這樣一支強軍,不以一萬勇士的生命為代價做得到嗎?!到那時,我們此行的目的還能達成嗎?那些都是本汗栽培的勇士,你們捨得,本汗捨不得!”

這是他們真正的軟肋,就是不能打消耗戰。

就像當年也先在攻打大都一樣,只要戰事陷入焦灼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戰局不利。於是也先就會急忙下令撤軍,然後換個城門打。

因為他們是勞師遠徵,主要是來搶掠的,不是來到這裡和明軍對子的。

明軍後備兵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今日在這裡耗了三千,明日在那裡又耗了三千,這和自尋死路有什麼區別?

而且他們的作戰,因為是以搶掠為目的,攻堅之戰許多士兵本身也不能堅持。

韃靼人再勇勐,他達延汗黃金家族的血脈之力再強大,但到底不是當年鐵木真的光景了。

總得來說就是一句話,無論是也先、還是他,都承受不住重大的犧牲。

三千,這已經足夠讓他心疼了。

戰場上,巴爾斯聽到撤兵的命令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在身邊親兵拉著他邊打邊退時,他才意識到或許是真的。

對於石奉來說,可惜的就是韃靼戰力確實也強橫,在撤退之時軍容整齊,絲毫不亂,所以也沒有給他們太多的可乘之機。

但儘管如此,能看到韃靼撤退,對明軍來說還是一次值得慶賀的勝利。

石奉適時高呼,“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明軍威武!

響徹山谷的呼喊也讓關樓上的袁闖分外動容,

“我們打退了韃靼!該向陛下報捷!”

……

砰!

巴爾斯渾身帶血,到了汗帳之內撲通一聲跪下,“父汗!孩兒還未敗,不消兩個時辰,孩兒必能割下明軍之將的頭顱!”

“本汗相信,但這兩個時辰我們得丟下多少勇士的生命?”

汗帳裡的氣氛有些壓抑。

“大汗,不消滅這一部明軍,這紫荊關我們又該拿它怎麼辦?”

這是個問題。

達延汗當然知道,但他此時只是冷著聲道:“今日先休兵,明日再說!”

現在這個局面對他來說的確是有些困難了,他之所以過大同而不取,就是覺得代價太大,若紫荊關同樣如此,那這仗得還有何意義?

那麼,不過紫荊關嗎?

這怕是也不行。

紫荊關過不去,影響士氣不說,還威脅不了明廷,周尚文部也不會疲於行軍。甚至會看到他們在這裡進不得、退不得而慢慢圍困他們。

到那個時候,問題就大了。

“父汗。”

天黑之後,巴爾斯獨自來到他的面前,頗有些愧疚的跪下,“是孩兒作戰不力,令如今局勢艱難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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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斯雖然說是他第三個兒子。

但他的大兒子早卒,二兒子被那個可恨的亦不剌給殺害了。

所以這實際上就是他現在最大的長子,也是韃靼將來的希望。

然而這個希望,此刻低著腦袋在向他認錯,身上全無英雄氣概。

達延汗轉身扶著他的肩膀,令他起身,“巴爾斯,你要記住。草原男子從來都是在嚴寒苦難之中求存的,困難再大,但壓不倒男子的雄心!你要記住今天,從今天開始,永遠不要這樣垂頭喪氣。哪怕敵人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也要驕傲的死去!”

“是!父汗!”

這種只是困難,又不是絕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位大汗產生退卻之念。

“今日之戰,本汗都看在眼裡,你沒有後退一步。只不過,今日之明軍已經不是當年也先所面對的明軍了。”

當年土木堡之戰前,明朝的正統皇帝也曾派了一部四萬人馬的軍隊迎戰。

只不過在那場兩軍對決之中,所謂的明軍精銳大敗了一場。

自從宣德皇帝開始,明軍的‘精銳’已經二十多年沒打過仗了,戰力遠遠不如剛剛立國的時候,而從土木堡到現在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但這幾年情況有所變化。

“精銳的騎兵、精銳的步卒……不是我們弱了,而是明軍強了,那個小皇帝真不是尋常之人,巴爾斯你記住,以後切不能小瞧此人。”

這話多少有點傳位的意思暗含其中。

巴爾斯略有激動,“父汗放心,我不會犯輕敵這樣的錯誤!”

“明日,你再去關前約戰。這一部明軍只有一萬多人,我們卻有八萬人,就和他車輪戰,打上一會兒就撤,打上一會兒就撤。如此一來,他必定承受不住,這不比和他硬拼要好得多?”

實際上,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八萬人了,這一路行軍下來,損失已有六七千人,但話就還是那樣講。

巴爾斯一聽,這倒是個辦法。不過……

“如果明軍累了,就不出關作戰了呢?”

達延汗也有辦法,“若是明軍已疲,則正面、背面同時進攻就是個上上之策了。”

先前不攻,有先前不攻的道理,之後攻擊也有之後攻擊的道理。用兵之道,重在靈活。

所以,他才是那個在草原赫赫有名的孛兒只斤巴圖孟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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