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七月中旬,這是北方最炎熱的季節。

紫禁城裡出於防火、安全等考慮,連一顆樹也很難見到。

夏日的炎熱、內心的恐懼讓明憲宗第十三子榮王汗溼重衫,屁滾尿流一般趕到乾清宮。

朱厚照對這位皇叔,利用多於認同。算是繼承了明廷防備皇叔的基因。

而且他對於王爺豐厚、富裕的生活有些意見。

弘治十二年,榮王大婚,孝宗皇帝為了給皇弟舉辦婚禮,贊助了‘億點點’資金,數額大約為豐潤縣五百頃土地以及兩淮鹽引一萬引。

後來弘治皇帝覺得鹽引實在是繁瑣費事,就下令戶部將這一萬引鹽引折銀一萬兩千兩。

弘治十四年,憲宗第四子岐王朱右棆薨了,且他沒有子嗣。

照道理而言,這一系也該絕了。

但是弘治皇帝下令,將岐王在湖廣德安府的三百頃土地轉賜給榮王。

換句話說,這個時候得榮王有八百頃土地,也就是整整八萬畝。

他每年還有祿米一萬石。

當然過程中各類布匹、鹽引的賞賜忽略不計。

宗藩佔有土地過多的問題,朱厚照肯定要解決的,只是不是在今年。

不過他暫時不解決是一回事,榮王是不是可以自己把土地給獻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你有那麼多銀子,每年還有足足一萬石祿米。還不夠麼?

一石有150斤,一萬石就是150萬斤。

雖說王爺肯定不是只花費在吃飯上,必然還有各類開銷。但即便如此,一萬石也非常足夠了

順天府一年才交多少稅糧?前幾年8萬石,去年十幾萬石。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八萬畝土地。

朱厚照實在不能夠理解。

他有一種感覺,這些王爺們才是大明王朝的股東,他只是職業經理人,每天累死累活,一年到底掙得錢先分他們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所以榮王來請罪的時候,

朱厚照故意晾了他半個時辰,然後等他進來還找理由說:“眼下北直隸在分田,涉及各類莊田兩百多萬畝,百姓幾十萬,事情繁多,情況複雜。叫皇叔多等了一會兒,皇叔心中可不要覺得委屈。”

“臣不敢,臣不敢。”榮王其實也年輕的,養尊處優之下,麵皮也是細嫩,只是看起來身子骨也不算特別健壯,“臣此次進宮,是向陛下請求離京赴國,臣本應弘治十六年就藩,幾番變故之下,拖延至今,時日日久,恐有違祖宗之規定,因而懇請陛下準臣之國!”

朱厚照覺得讓他之國也可以。

可以讓背後挑動是非的人看到,這樣是有效果的,誘使他繼續出手,這樣就更容易露出馬腳。

而且榮王久留京師,也不是個辦法。

你瞧,這不就是被人利用了麼。

“之國之事,當初先帝就已經定了,朕當然也不好阻攔。但皇叔該不會是因為京師中的謠言吧?”

一聽說那個謠言,榮王瞬間臉色慘白,“陛下!臣冤枉啊!臣問了王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絕對沒有做過箭簇這類事務。私藏武器,罪同謀反,臣是萬萬不敢的!”

大概是因為恐懼,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竟是哭了下來。

說句實在話,今天隨便找一個大臣來,都不會哭訴。

但朱家的子嗣到這個程度基本已經沒有祖上的風采了。

尤其弘治皇帝,他對自己那些個弟弟都太好了,溺愛害人啊,而且榮王因為年歲小,實際上就是弘治皇帝帶大的,

長兄如父,弘治能容忍張太后的兩個弟弟為非作歹,對於自己的弟弟的容忍度更高。

所以榮王才不是什麼‘單純、善良又賢明’的王爺,他做得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朱厚照起身到邊上一摞奏疏中翻找,時間也不久,很快拿到一個,說:“都察院御史崔郭上奏,說皇叔三遭大喪,延期之國四年之久。今若無故再留,於情於禮皆有未安。況聞朝廷留王,為欲代行拜廟之禮。夫天子所敬,莫大於祖宗。常遣親王代拜,尤不可聞之天下。

咱們叔侄倆算是給人家都給批評了一下。這封奏疏朕已經批了,照準。等天氣稍加涼爽,皇叔就去常德府就藩吧。所以皇叔不必擔心,朕也不會信那些流言。該就藩就就藩,咱們照著祖宗定的規矩來。但眼下朝廷多事之秋,京畿無田百姓數不勝數,就是朕的皇莊都叫分了,所以皇叔就藩的一應賞賜,朕也只能從簡了。”

朱厚照這話的意思算是明顯了。

皇帝都分田了,你一個王爺不得跟著一起麼?

哪想到榮王驚叫一聲,“啊,陛下……陛下,臣還有難言之隱。”

“你說呢。”朱厚照合上奏疏。

“臣雖身為親王,但是是在京的親王,不是在就藩地的親王。按照規矩,在京親王的祿米止三千石。然而弘治十六年,先帝下旨臣就藩常德府,禮部各項準備一應俱全,王府將校都已在德安府等候。他們的祿米,都在找臣要。臣……臣實在是給不起啊。”

朱厚照詫異一般的眨了眨眼睛,在京親王是三千石嗎?那他把所有王爺全都宣到京師裡來,豈不是瞬間省去了70%的祿米?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卡這個bug。

其實三千石又咋了,不少了。

“皇叔有八百頃土地,養不活幾個王府護衛嗎?”

“臣……臣……”

看他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忸怩的樣子,實在也叫人著急。

糾纏了半天,

朱厚照終於不囉嗦了,真是浪費時間,“這樣吧。岐王叔在德安府的三百頃土地朕還是賜予皇叔,不過京師近來分田之事實在困難重重,皇叔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天下如今這個樣子,朕請皇叔與朕共度難關。薊州豐潤縣五百頃的土地,皇叔就不要再要了,反正湖廣常德離京也千里之遙。至於說王府將校的祿米就從德安府的三百頃土地上出。

朕總不能一邊嚴懲佔地的鄉紳百官,一邊又對自家人大家賞賜,傳出去,人家要背後指摘我們這些朱家子孫呢。況且……”

朱厚照眼珠子一轉,落在榮王的身上,嚇得這傢伙一哆嗦。

“朕在京師被行刺、箭鏃之事還未查明,許多人還是在胡亂猜測會不會和榮王府有關係。所以皇叔這個時候也要做些賢明之事,讓人知道皇叔為朕分憂解勞,天家親親之道不是那麼容易被挑撥離間的。”

前半句還好,

後半句榮王都頓住,不知道要怎麼去回答!

但是明顯瞧出,始終是不願意,哭喪著臉說:“陛下,這……那臣王府將校……”

“如果他們的祿米真的不夠。”朱厚照低下頭去,不再看他,“那就裁撤掉一些人。榮王叔忠心於朕,太平盛世的,要那麼多將校護衛,做什麼呢?”

榮王大驚,又跪下,“陛下!臣王府護衛皆為先帝所賜!種種規制也有禮部所定!臣與他們絕無任何密謀!”

他的聲音在乾清宮飄蕩,實際上也什麼也沒激得起來。

等他等了一會兒抬頭,才發現皇帝已經在看奏疏了,只是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榮王張了張嘴巴,似乎還想說。

但也好在他沒開口。

反正五百頃土地之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朱厚照懶得再和他廢話。

榮王走後,他吩咐邊上的劉瑾,“宣神武衛指揮使許冠。”

“是。”

許冠所執掌的神武衛是從上直親衛中再挑選精銳士卒組成,是朱厚照務必要抓住的精銳中的精銳。

尤其在局勢有變化的時候。

神武衛的所有人的個人信息、家庭情況,都在御馬監張永所秘密籌備的內衛監手中,他們的軍餉待遇與其他人也不太相同,之前分田,神武衛的士兵都有獲利。

這五百頃也就是五萬畝的土地也一樣可以操作。

許冠來了以後。

朱厚照坐在御桉之後說:“神武衛最終是要擴充到三千人的,餘下一千二百多人的空缺要逐漸補上。至於之前討論到的餉銀一事,朕已經給你找到了出處。有五萬畝的土地,每人應當能分到四十畝,雖然地方是偏了一點,在薊州豐潤縣,但總歸也是土地。”

許冠略有震動,“臣謝陛下厚賜之恩。”

“你們……”朱厚照駐筆想了一下,“不是你們。就你吧,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搞一次演練。就以,皇宮遭遇威脅為預設條件。看看效果。”

為了讓支援自己的人更加深度的繫結在自己周圍,適當的利益分享還是要的。

說到底就是那句話,朝廷也就是幾座宮殿、幾個衙門,飯還是要分鍋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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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特別俸祿、官位提升,他還是透過各種手段,讓現在文武之中都有一幫人因為獲得利益而對他這個皇帝忠心耿耿。

這在某種程度上的確也是一種不平等,但真正的均田,現在或許是災難也說不定。

到了午後,因為太過炎熱,所以朱厚照無心批閱奏疏,而是放置兩塊冰在邊上,暫時睡了個午覺。

恍忽間被人給搖醒,

“陛下!陛下!邊軍急報!”

“嗯……”朱厚照在恍忽之間都囔了一聲。

雖然勐然驚醒,直接從搖椅上坐起,“拿來!”

接著快速掃過一眼,吩咐道:“宣內閣、軍機處進宮!”

這才七月,韃靼人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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