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能找到梅可甲的路子,那都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多少人求門無路,想花這二十萬兩破災銀都找不到地方。

十一月十八日,浙閩總督王鏊來到浙江。

浙閩之地山路難走,而且前陣子一直下雨,雖然王鏊是在接到訊息的第一時間就安排好手頭事務啟程,到來得還是稍晚了些。

此時的浙江已經快要塵埃落定。

而他之所以去浙江,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王守仁剿匪大獲成功,福建不用他操心了。

當日,王守仁先是在於子初的支援下挑選精壯之兵,隨後在抓住細作的同時也利用細作,第二日便押上被抓住的細作尋著山路去端了高蓋山一窩山匪的老巢。

初戰告捷之後,王守仁深知資訊的重要性,所以他更加依賴軍中土人,利用他們對這裡的熟悉程度來進行作戰。

山匪的戰鬥力不強,組織程度也不高,指揮更加混亂,說白了就是一句話,只會打順風局,不會打逆風局,基本上官軍找到他們,引起他們一點混亂,就能擊而破之。

不過倒也有特別的。

便是泉州府佛豹山中有一夥二十年都沒有蕩平的山匪,據說人多勢眾,有兩千多人,而且土匪之間也講究義氣,因為他們派頭最大,自號老大,過去小的土匪被圍剿時,也受過這夥人恩惠,於是乎竟有一種‘武林盟主’之勢,反過來那些周邊的小山匪也會幫助佛豹山,倒是有了些協同作戰的味道。

所以剿這夥匪,也就變得越來越難。

過去官軍也有進剿的記錄,不過每次剿匪不是撲空就是在半道兒上被埋伏。

現在問題擺到了王守仁的面前。

對他來說更加棘手的是,之前三戰三勝端了幾個匪窩已經讓佛豹山的山匪警惕起來。

所以王守仁和於子初分析,“現在再想找個細作偷偷帶咱們上山是不行了。而且這夥匪徒是慣犯,這麼多年都剿他們不成,可見其中也有具有謀略之才的人。我們不可輕敵了。”

佛豹山的匪徒遠近聞名,官軍要是打輸了,威信大減,像是開海這種需要強制推行的政策就容易只在嘴上喊喊。

打贏了才可以震懾住他們。

王守仁想了半天,決定去牢裡見一個之前抓到的人。

此人是一個大鬍子,比較兇惡的那一種,到了牢裡不喊放我走,就是成天叫嚷著要給他上酒上肉,彷彿把這裡當做了自己的家。

他的名字叫劉大眼。

王守仁不顧勸阻,非要到牢裡和他面對面,這種操作看暈了於子初,他帶幾個人在邊上跟著,一刻也不敢離開。

本以為王守仁要說什麼驚天動地的話,結果一進去就問:

“劉大眼,你身強體壯,有一把子力氣,不管幹什麼都不會餓死,為什麼要選擇當山匪,劫人錢財,辱人妻女呢?”

劉大眼不是真的大眼,他是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再加上塊頭大,所以看起來其實還是蠻兇的。

聽完王守仁的問題,他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一樣,雙手抱胸不在意的撇了他一眼,隨後屁股撅到另一邊去了。

“你回答我,我便給你酒、給你肉。”

“當真?!”這傢伙立馬轉頭。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別整那文縐縐的,我聽不懂!你讓我看到酒和肉。”

王守仁看了一眼於子初,於子初也無奈,吩咐左右:“去拿來吧。”

王守仁重新開始,“你想喝酒吃肉,就要回答我的問題。”

劉大眼想了想剛剛那個破問題,“什麼叫為什麼當土匪?哪有為什麼,老子愛當就當了!”

“可是當土匪是違法大明律法的。”

“那就是個屁,當了老百姓才被律法管,當土匪就不用被它管了。”

“也會被人瞧不起。”

“誰敢?!”

“那你的妻子呢?你的妻子就是土匪的妻子,你的兒子就是土匪的兒子,這你也不在乎嗎?”

劉大眼稍顯猶豫,但還是嘴硬,“土匪的兒子有什麼不好?我以後讓他當山大王!”

“那你不想讓他當官嗎?當官更可以吃香喝辣的。你從生下你的兒子起,就只想著讓他當山大王,沒想過他說不定還會讀書、將來也有可能當個官兒,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絲綢羅緞,到那時候光宗耀祖不說,隨便找個宅子住,也該比山上好吧?可是你如果一直當土匪,你兒子就是有讀書的本事,他也考不了科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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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劉大眼不好講了,“那老子不當土匪,他就能做官了?”

“有可能。”王守仁笑著說。

“不對,不對!”劉大眼忽然反應了過來,“他不能當官。兒子是官,老子是匪,那他還要來抓我?那不是反了天了!”

王守仁也是佩服他,“所以你可以不做土匪。做個好人。”

“好人?!哈哈哈哈!”劉大眼囂張而放肆的笑,“老子天生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每個人都有一顆好人的心!”王守仁循循善誘,“你看,你知道對你兒子好,就說明你不是完全的壞。只不過是這世道、現實把你變壞了。如果當初給你一個選擇,你有吃的有喝的,你是想去扛刀殺人,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還是想要摟著婆娘、帶著兒子過得像個一家子?”

“要知道,你殺的那些人,也有妻兒父母。你欺負過的那些女孩子,他也是一個父親的女兒。如果是你的女兒被欺負呢?”

劉大眼暴喝,“那老子把他的腿打斷!”

“是了。所以你還是分得清好壞的。”

“可你說這些有什麼用?老子已經是土匪了。”

“不,只要想做好事,任何時候都不晚。如果你願意,我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劉大眼陷入了沉默。

……

……

牢房之外,於子初追上了王守仁。

“先生真的相信,每個人都有成為好人的心嗎?”

王守仁抬起頭,深深的看了眼於子初,“小孩子並不知道狀元是好的、乞丐是不好的。我相信,人的本心都有向善的部分,再少,也有。只不過慢慢長大,人心要功名利祿,追逐得過勐,也就忘記自己的心了。我們都是如此。”

於子初不是很明白王守仁要說什麼,他只是覺得驚訝,那個叫劉大眼的真的願意配合他們的行動。

據劉大眼所說,佛豹山一夥確實兇悍,他們幾次與官軍作戰都不落下風。

但再厲害的土匪也是土匪,他們有一個逃脫不了的心理。

回到營帳之中,王陽明說:“我所悟的心學,其實並不複雜,運用在剿匪之中也完全適當。這次,這夥佛豹山的匪徒,我們要換個剿法。”

因為他已經連續打贏了幾場。

所以包括於子初在內的眾將都把王陽明當做諸葛亮一般、足智多謀的軍師。他只要一說辦法,眾人都會豎起耳朵聽。

“這些天來,我也一直在思索。為什麼山匪總是剿不完,一方面是因為百姓生活困頓,另外一方面,聽了劉大眼的說法,我又想到,其實是不會有人認認真真的剿匪。因為大明的官員最看重的不是剿調山匪,而是向皇上稟報,我已經剿了山匪,剩餘的一些也可以說是殘部逃進了大山。”

這裡頭有些要臉紅,到底幹沒幹過這樣的事自己清楚。

“初來乍到的山匪不清楚官軍的這個心理。但是佛豹山這夥近二十年的山匪一定明白,所以接下來,咱們也不認認真真剿匪了,帶些人去晃一圈,然後我們就撤軍,撤回來咱們就慶祝!”

於子初忽然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官軍這一套裝裝樣子又慶祝勝利的做法,是這夥山賊最熟悉的模式。所以他們很難不相信。等到他們相信的時候,就是我們忽然行動的時候。”

王守仁讚賞得看了看他,這個傢伙還是有有份智謀的。

“會不會被看出來?”有一人擔心的問。

但王守仁很有信心,“這些行為,佛豹山的匪徒看了十幾年了,心裡頭對於我們的各種做法比我們自己還要熟悉。換了是你,你能準確的辨認出,這次與以往不同?”

很難。

好了,計策已定。接下來就是執行。

官軍如今氣勢正盛,再次出征也問題不大,為了讓一切看起來很真,普通的士兵並不知道這次是假的,他們衝起山門來還是一樣賣力。

只不過主將沒有留給他們太多的時間,只小半天,後方又鳴金收兵。

收兵不是再攻,而是直接回來了,回來之後殺雞宰羊,大肆慶功。

佛豹山腳下的同安縣城裡到處都是山匪的探子,這番舉動自然瞞不過那些大當家、二當家的。

他們熟悉於官府這樣做,這可能已經是第一百次了,所以哪個神人能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時候看出來這次要小心?

這就是王守仁抓住敵人心理的戰法。

為了更加迷惑敵人,他還解散了一部分士兵,但實際上,則是派他們去看守其他的山匪。

十一月二十六日這天,清晨時分,王守仁和於子初一並做主,立馬集結部隊向佛豹山進發,套路還是一樣,細作帶路,直搗老巢!

為了安撫被忽然吵醒的士兵,王守仁還拿出近四千兩白銀,每人揣著二兩銀子出發!

不管是敵方的心還是己方的心,他都已牢牢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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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先發。還有一章。本來也寫好了。不過看了一遍,被我刪了七百字,修改後發出來。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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