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還沒有赴任,他現在是閣臣,雖說本職是三邊總制,但是既然身在京師,內閣也是要去一去的,另外,對於他破例的任命,其實有一個問題,為此,他還到兵部衙門來找王敞。

只不過話到半截,內閣傳出皇帝微服出宮的訊息,於是也就奔忙著一起在梅府外等候。

但也僅此而已,隨後就回到乾清宮。在他們看來這次事情有些虎頭蛇尾。

但在街上倒是鬧得沸沸揚揚,沿街的百姓大約也有些知曉。

皇帝有旨,司禮監留人約束士兵,疏散百姓,不允許無故呵斥或是動手傷人。

皇帝這一番心思,大多是文盲的百姓不一定理解得到,但是繼續用工,有錢人把銀子攤開來花出去,這實打實的錢財傻子也知道好與不好。

尤址留後就是為此,畢竟皇帝在梅宅門口演得那出戏,他一樣瞧得明明白白。看熱鬧的百姓聽說了以後,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有震天的呼聲。

“陛下……”

馬車簾子外是劉瑾的聲音。

“嗯?”

“陛下掀開簾子看看。”

朱厚照倒不是怕人看,他只是可沒想到,沒想到馬車外,街兩邊,一片片面如菜色,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

這樣的場景還是讓他動容,生民不易。如果他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個,那麼管好自身也就罷了。可他現在是皇帝。

一直到回到乾清宮西暖閣,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情緒起伏。

“……各位愛卿。”皇帝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面前一排排的大臣,“外面的情形你們也都看到了,多少百姓骨瘦如柴啊……朕,不是什麼千古的聖君,但朕至少做到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你們也非奸佞之臣,聖賢書讀了這麼些年,為生民立命這句話總該是知道的。所以君臣之間……是不是不要再為此而爭了。朝廷查抄浙江貪墨官員的銀子,這全都有賬可查,朕承諾過,這些銀子盡入戶部,你們如今都親眼看到了這銀子的去處,難道至今還覺得顧侍郎攪動人心,禍害百姓嗎?”

皇帝的話講得有幾分動情,而目前剩餘的朝廷重臣裡,對他多少還是有幾分認同的。那些地方利益的代表,至少代表不到乾清宮裡。

“陛下勵精圖治,裁減用度,文治武功皆有起色,雖登基未久,但也可稱是天下臣民期盼的明君。如今新朝初立,正是萬象更新之時,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切勿感傷太深!”

“望陛下保重龍體,切勿感傷太深!”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朕年紀輕輕,注意什麼,你們大多都六七十了,更要注意才是,不提這茬了。各位愛卿,誰有事稟告嗎?”

楊一清身形動了動,按照聖旨,他以閣臣之尊總制西北,總督府還是在固原。

現在問題來了,西北的事,到底是楊一清這個閣老說了算,還是兵部說了算?

“陛下,臣有本事啟奏。”

朱厚照重新坐回龍椅上,“講。”

這聲音中氣十足,彷彿就是一瞬間,一個大權在握的帝王又回來了。

“再有幾日,臣便要遵旨返回固原府戍守邊疆。陛下聖旨,微臣入內閣,以閣臣銜任總督。卻不知今後行事,若與兵部有相異之處,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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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個很務實的問題。

按理來說,兵部自然掌管天下兵馬,但閣老的話也是千斤之重。上面的人無所謂,下面的人可就難死了。

“楊閣老此言不錯,大司馬,你以為呢?”

王敞出列,“微臣以為可借軍機處破此局。當初陛下設立軍機處是為統籌西北戰事,如今戰事結束,但又有復套國策,既是國策,又同屬西北軍務,一樣可由軍機處全權負責此事。這樣,西北的軍務可上報軍機處,軍機處再奏明皇上,往後不論是相異還是相同,皆以陛下的聖旨為準。”

內閣李東陽和謝遷聽完這一番話心情複雜。

軍機處確為臨時機構,本該隨著戰事結束而結束。現在怎麼又要跟隨國策這樣保留下來?

兵部尚書的話,究竟是陛下的授意,還是他自己摸準了聖意,選擇了逢迎?

朱厚照聽了這話其實看了看楊一清,發現他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這個王敞,其實是玩了個小心思。因為他是軍機處一員,楊一清不是,這樣換來換去的,能有什麼不一樣?楊一清對軍機處負責,順便也就對王敞負責了。但他並不從自己和楊一清爭高低這個角度去說,而是把皇帝的權力擺在明面上。

說白了,這是個陽謀。就算楊一清也看出來這一點,他除了點頭,還能有什麼別的選項嗎?

朱厚照則眯了眯眼睛,露出微微的笑意。他不願撤掉軍機處,其實也是想要專門的一個機構來負責復套,今天倒是個不錯的契機。

“楊閣老以為如何?”

楊一清無奈,拱了拱手,“臣以為大司馬之言甚妥。”

“你什麼時候走?”

“臣想八日後出發。”

朱厚照咂摸著嘴巴,“走之前再入宮一次。復套是個目標,提了出來,具體怎麼做咱們君臣還是要有個辦法出來。”

“是。”

……

……

巷弄口,橫平豎直,四下無人,只有牆角的縫裡生出一顆綠色野草隨風搖晃。腳步掠過時留下的泥土撞了小草,也在牆根下留下蛛絲馬跡。

腳步離開後,又有一人蹲下,望著牆根的痕跡,隨後繼續跟了上去。

“浙江那邊的人早就已經言明。梅可甲就是這個梅府的主人,他在浙江斂財北送。這裡自然就保住他的家人。”

“他們想倒梅可甲?可他的家人都在京師。怎麼倒?”

“梅可甲倒不了。梅懷古呢?他誘使皇帝入府尋歡,只要這個罪名給他按上。朝中諸公還能饒得了他?梅懷古若是出事,則陛下與梅可甲之間也就會互不信任了。”

“入府尋歡?”

“什麼時候的事?剛剛發生的?難道聖上真的喜歡?”

“不要去猜這種事,會掉腦袋的。達到目的就行了,不能節外生枝。”

……

毛語文在錦衣衛的院子裡曬著陽光,手裡把玩著磨得鋥亮的短刀,“……那個梅可甲我見過,不愛說話,全是心眼,看來他在東南也得罪了不少人。”

“頭兒,接下來怎麼辦?”

“白天不動,夜裡動。偷偷的先抓起一個。”

“然後呢?”

“然後?”毛語文細長的眼睛眯起來,“然後讓他寫信約人。這幫人搞的很隱秘,實際上連基本的接頭暗號都沒有。以前是沒查他們,現在這一查一個準。”

只是朝廷裡還藏有這種汙垢,確實是他沒想到的。又或許是真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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