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並不會感受到千里之外的西北的激烈,紫禁城還是如往常一般厚重,二十七日後皇帝脫孝,孝宗皇帝的神主牌位列於宗廟之中供子孫祭祀。

《孝宗實錄》的修撰也成了當前頗為要緊的政務之一,除此之外三月十六日要舉行會試,這是朱厚照登基後的第一次科舉,他自己還是較為重視的。

在明朝,修撰前朝實錄是一件十分莊重和嚴肅的工作。《明實錄》也是皇室的絕對機密,密不外傳。

一般來說,這項工作需要一名監修官,並由閣部大學士牽頭,以翰林院為修撰主體進行編寫。

宣宗時,皇帝選擇英國公張懋作為監修官,因為這些東西涉及到一些皇室家事,所以之後的規矩就都是勳貴作為監修官,英國公張懋現在仍然在世,所以這玩意兒是沒什麼搞頭的。

總裁官就需要大學士了,劉健、李東陽、謝遷、王鏊大約就是這幾人。副總裁官就是要侍郎和翰林侍講、侍讀學士等。

但具體的修撰工作是由翰林院的翰林來做,對於這些年輕的官員來講,如果能夠在自己的履歷上加入這樣的一筆,是頗為不容易的。

這都是對臣子的意義,對於朱厚照來說,這種常規性的、有比較成熟的經驗的工作他通常不會多做改動,除非有複雜的政治鬥爭在其中……如果只是一些小心思,安排一些自己人這種,他是不會太在意,實錄修得再好,也不能給他變出兩萬騎兵來。

但如果和朝中重臣有關係,他則不得不過問了。

在此之前,今日乾清宮先討論四川布政使的人選,

原布政使何鑑被調至應天擔任巡撫,這樣四川布政使就空了出來。

朱厚照從當太子時就特別重視對地方官員的選擇和任用。他不止一次強調過一個好的布政使的重要性。

尤其四川還是天府之國,周邊更有少數民族和土司,一旦搞得不好,就會有土司作亂。說句不好聽的,他可以忍受張敷華這樣的人當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但不能忍受這樣的人去當布政使。

京城裡的人再怎麼樣,離他近,即便有錯誤或者他覺得不好的地方,幾句話的事就能改了。

四川那個地方,即便是皇帝又能怎麼辦?只能信任布政使。

閣臣和各部的主官在乾清宮給了皇帝兩個名字,皇帝都搖頭了,直到劉健說出了一人,“陛下,費子充如何?”

費子充?

也就是費宏,當年是詹事府的左贊善。

“他人現在何處?”

“在任湖廣參政。”

朱厚照的手指有規律的敲擊著,最後點頭了,“就任前,令他照例進京。”

費宏走出了和楊廷和一樣的政治軌跡,先是詹事府屬官,隨後調地方任知府,考績優秀於是升做參政,這次又一步提拔為布政使。

再下一步就該進京了吧?

這種事情多了,大家就看得懂了。看來皇帝是很喜歡這種型別的官員。

“朝廷表現的好的大臣多應在地方,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這是朕最為關心的職務,咱們這些人搞得再好,如果布政使在地方為禍,那就沒有意義了。林尚書,”

林瀚出列:“微臣在。”

“依朕看,朝廷要定期對省級官員進行培訓,可以不要全國一次性,分三年吧,兩京一十三省的主要負責官員都要進京接受培訓。吏部也要加強對這類官員的考績。”

皇帝又有新思路。

不過這並不影響任何人的利益,所以沒有什麼阻撓的理由。

對於朱厚照來說,能力培訓之外,還有政治培訓,他現在剛登基,接下來就要有節奏的撤換這些地方大員。

目前的大明,權力的傳導是靠人,狹隘的說是自己人,就像王華、楊廷和這些人在地方,朱厚照的旨意下去就順暢的多。

丁祖萍這樣的應天巡撫,則會有別樣的心思。

如果到處都是丁祖萍,那三年規劃也好、五年規劃也罷,寫得天花亂墜,真的一施行發現布政使這關都過不去,還玩個蛋啊。

“……朕知道,官場裡都以做官做到京師,做到六部、內閣為最終的目標,但官員系統要如一潭活水,有進也有出,不是說到了京師就不會再到地方的……”

劉健等人都在想,皇帝忽然講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繼續在表達對內閣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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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一再強調地方官任職的履歷問題,如果這些話再結合內閣三位閣臣的為官生涯就不一樣了,因為他們三人都是中了進士、然後就到翰林院苦熬,帝師、講官、修實錄……似這樣一步步當上了閣臣。

今年正月,為了出不出兵一事,內閣三人統一起來不支援皇帝,皇帝到現在還在揪著此事不放,因為經過這次事他發現,內閣不能鐵板一塊。

不是說他們三個不好,也不是朱厚照忍受不了他們,其實他們三個都是不錯的官員,配合的也比較默契。

但問題在於,從今年開始,朱厚照要做的很多決策都要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一些傳統的觀念。

出兵之事,他來不及提前佈局,等到要開海時,難道再讓他們三個齊齊的反對自己?

一個坑跌倒兩次,他可不會這麼笨。

再退一步說,一個好的官員不一定要在閣臣的位置上才能利國利民,其他重要的崗位也很多。

所以這一個月,他一直在釋放這種‘訊號’。

這就讓劉健的壓力越來越大,旁人感覺得到皇帝的‘意思’,他們自己其實更加清楚。

李東陽、謝遷都覺得這就是因為出兵西北之事。

暖閣裡,朱厚照說出京官也可以到地方之後,

刑部尚書閔珪是個驢脾氣,他奏請道:“陛下,臣願往地方為一布政使,為天子牧守一方。”

“布政使之位對閔尚書來說屈才了,怎麼也要巡撫一地。等時機合適吧,何處有缺口,朕一定不和你客氣。”

有皇帝的‘自己人’這樣高風亮節,這就讓其他的大臣難受了。所以也紛紛站出來說話。

李東陽更是站出來請辭,“老臣自入朝為官,歷任編修、侍講學士,充東宮講官,從未牧守一城一池,老臣自知才疏學淺、經歷欠佳,亦不敢妄佔閣臣之位,請陛下準臣致仕,留待有用之臣。”

朱厚照薄薄的嘴唇抿了抿,

經歷欠佳?

李東陽少年成名,歷庶吉士、翰林編修、翰林修撰、東宮講官,隨後以禮部右侍郎、侍讀學士入直文淵閣,預機務,這經歷有什麼欠佳的?在現在的觀念裡,這根本就是天選之人。

故意講出這個話,其實有點暗暗頂了皇帝一下的意思。

內閣這些大臣資歷太厚重了,你像劉健,他是英宗天順四年的進士,再歷憲宗、孝宗至今,正兒八經的四朝老臣。

朱厚照沒坐上這個位置還感覺不到,真的上來了就覺得這種道理講不通的老臣實在是掣肘太多。

但現在大行皇帝剛剛駕崩就把手伸向這些前朝老臣,關鍵他們名聲還極好,怎麼樣也是一個刻薄寡恩的名頭。

劉、李、謝三人以前都還好,也就是自他當上皇帝以後,味道有些不對了。

其實也是必然的,因為格局變了。

以前內閣是反對太子和支援太子的中間地帶。

現在朱厚照自己成了皇帝,他自己要推行很多朝政,而且像出兵這樣的決策其實很大,這就導致了內閣失去了之前左右逢源的空間而被推向了前臺。

雖然因為相互之間互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即便出兵之議爭到那種程度……朱厚照沒和他們計較太多,劉健也沒把新皇帝當做什麼昏君,

但權力格局的演化一旦開始轉動,就和人好、人壞沒有關係了。

內閣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無法再如之前一般支援朱厚照,更不可能藏起來,以前有孝宗、有太子,現在除了皇帝就是內閣,他們往哪裡藏?

“李閣老,辭官之請就不要再提了。你知道,朕尤其不喜臣子和朕提這一點。”

皇帝這樣講,算是給老臣開了特例,多多少少算是講一些情分。

“微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朱厚照不理他了,不想接這個話,主要這不是應天巡撫,說拿就拿了。拿一個閣臣,一定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的。

“修撰先帝實錄的事,監修官仍然為英國公張懋。總裁官和副總裁官分別由誰充任?”

王鏊回話:“啟稟陛下,總裁官一般由殿閣大學士擔任。”

這樣的話,照理來說也就是華蓋殿大學士劉健,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東閣大學士謝遷等人。

朱厚照想了想,“劉閣老、謝閣老任總裁官,吏部侍郎梁儲、戶部侍郎顧左任副總裁官。其餘人員內閣擬個條子上來吧。”

這樣一來,李東陽又給漏掉了。

“陛下……”禮部尚書林瀚進言說:“新君為大行皇帝修撰《實錄》是極為重要之舉措,朝廷似不應棄一人而不用。”

皇帝眼睛眯了眯,“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朕對先帝不孝?”

林瀚面色一驚,立馬跪下,“臣不敢!”

朱厚照居上位日久,如今拿捏語氣、表情越發熟練,其氣勢也越發增強,便是一些朝中重臣在君前也會手心捏汗。

“對高官官員進行培訓的事,你要關心好。回去以後,立馬要開展起來,培訓的物件、內容。以及時間地點都要提前考慮,並報朕閱覽。在此過程中,不得以權謀私。”

林瀚心中更加驚訝,皇帝對官場、權力的理解是遠遠超過先帝的。

這種培訓當中確實容易有腐敗,因為皇帝關心、所以這個培訓名額就特別關鍵,至少這些人能夠接近皇帝,這個機會可不是誰都會有的!

那麼誰會有這個機會呢?

最後就落在了那句至理名言之上:朝廷有人好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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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昨天的一章。昨晚被稽核了

我還是不會寫戰爭,哈哈哈

還去特地學習了一下,但還是不行,我自己看書一到戰爭戲也昏昏欲睡。但劇情需要,多少要寫一點,本書不以軍隊砍殺了事的劇情為主,這也是開書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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