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始終沒有說出劉瑾交代他陷害張天瑞的事實。

朱厚照理解不了,這是不合邏輯的。

但生活不是小說,

每一個人也不都是完全理性的個體,

現實是不講邏輯的。

現實只能接受。

就像李廣也只能接受太子對他的疏遠。

好在,他在宮中也許多年了,出了狀況也不會太過慌亂。

長慶也把訊息帶回來了。

皇太子切切實實把劉瑾罰了一頓狠的,

按照以往兩人的親密關係,跪了大半天,打了二十個板子,又噼頭蓋臉罵一頓,甚至是死亡威脅,而這僅僅是為了一個張天瑞。

這不叫狠叫什麼?

“殿下怎麼會傾向於文臣……”李廣真是痛心,“那幫人欺負陛下還不明顯?陛下聽他們的,他們便稱賢頌聖,不聽他們的,他們便破口大罵,古往今來哪有這樣的臣子?還有那劉瑾,到底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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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慶也沒想過,劉瑾竟然真的傳的假消息。

是不是最近腦子不太好。所以才被太子給重重罰了一頓。

“乾爹,劉瑾那邊,咱們往後再對付,主要是太子……若文官們說動太子到陛下那邊……那咱們可就危險了。”

是的,雖然李廣暫時倒也沒那麼擔心,畢竟皇帝還是信任他。

但太子對他的態度始終是個隱患,

所以說,從來沒有哪一個時刻讓他像現在這樣希望皇帝能夠長命百歲。

“太子喜歡什麼?”李廣陷入了路徑依賴,

他就是靠這個博得皇帝的信賴的。

這問題問住了他們兩個,但與此同時也給出了思路。

這個只能再去打聽。

……

……

秋雲給朱厚照加了一床被子。

她領著幾個宮女正在整理。

“這幾日,你話少了很多,是不是有些害怕?”

與殿下關係那麼好的劉瑾都是那樣一個結果,

秋雲說不怕那是假的。

這也觸發了朱厚照內心對於張永的一絲認可,要不是有他提醒,估摸著東宮裡的人都該被嚇得失了魂。

哪怕是外臣,也會覺得這個太子怎麼陰晴不定的,一會兒仁厚,一會兒寡恩。

秋雲兩隻小手放在腹前,捏了又捏。

她的秀髮很黑很軟,有一小搓落在眼角邊上,有時候她會撥一下,給人一種早期香港清純女星的感覺。

“秋雲…並非是害怕。殿下怎麼做自有殿下的道理。做下人的,總不該存有做了錯事還希望得到寬恕的想法。”

“你們都下去吧。”朱厚照對鋪床的那幾名歲數大些的宮女說,隨後又叫秋雲在凳子上坐好。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自己救過這個人,所以覺得她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所以多了些信任。

又或許是因為這幾日下來,秋雲的每句應答都很到位,有一顆玲瓏剔透之心,不是那種雖然美麗但是很蠢的人。

使得他生出了幾分親近感。

說到底,他是對這片空間有些陌生的另一處靈魂,

剛來到此處,總歸是對最開始接觸的人會更熟悉。

而且現在在這紫禁城遇到的,要麼是讓他覺得異樣的宦官,要麼就是沒有趣味的儒官,當然父皇母後也算,但有些話總不好去和他們說。

秋雲雖然地位很低,但至少是個正常人。

外面天完全暗了下來,屋內只有燭火搖晃。

“坐下,陪我用膳吧。”

秋雲哪裡肯,“奴婢不敢。”

“你是鬼門關前走過的人,應該灑脫些。這裡沒有外人,只要我不罰你,別人不敢二話。以往劉瑾可能會講廢話,挑你的毛病說你不守規矩,但他現在不會了。”

這話說的,惹得秋雲抿嘴笑了一下。

劉公公還不是被二十個板子打沒有的。

朱厚照前世的習慣是晚上吃的多,準確的說是早飯不肯吃,午飯對付吃,晚飯用命吃。

所以多少有些習慣使然,就讓人傳了膳,做了紅燒魚、雞湯和一道小蔥拌豆腐。

尤其今晚月色也很好,

就是這月色讓朱厚照有些想家了,想那個異時空的一切。

“秋雲,不要再叫我說第二次了,快坐下。”

姑娘家大概感受到了太子的真心,於是也就不再推辭,而且手腳麻利主動幫助夾菜。

“殿下,小的時候我娘和我說,睡前不要吃的太多,不餓,能睡著就好。不過……我娘也不是大夫,我後來覺得是因為吃得總是不夠,所以想讓我們少吃點。”

“你現在還有家人嗎?”

秋雲臉色一暗,“我有一個弟弟,大概還活著。但也很久沒見過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個女孩兒和自己一樣,

紫禁城都是離家很遠的地方。

朱厚照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他畢竟還是很小,許多話說出來讓人覺得太奇怪,而且他還是太子。

所以除了聊這些家長裡短,似乎也不能說什麼。

但是身邊坐個人,總是比一個人在空曠的古建築裡要感覺好些。

朱厚照來到視窗,抬頭仰望那一片明亮的月色,他以前覺得這樣很矯情,現在發現只是那些事情沒臨到自己的頭上。

秋雲望著太子的背影也陷入了迷惑,她不是很明白。

照理來說,太子地位尊崇,父母就在身旁,想見就能見到,相比於她那是好的太多了。

但與此同時她又能明顯的體會到太子的愁緒。

“殿下,可是有什麼心事?”

朱厚照保持仰望的姿勢,偶爾一次也行,他會允許放鬆神遊和多愁善感。

“秋雲……你若只是宮中無人問津的奉茶宮女,生活也許會平靜許多。但你到東宮來,在我的身邊,這裡是權力旋渦,以後不能那麼軟弱。”

“殿下您這是……”

“我知道你害怕劉瑾,同時處事低調。但是上次,劉瑾不還是找上門問了你問題嗎?這就是在我這裡和只當奉茶宮女的區別。”

“殿下!”秋雲嚇了一跳,忽然跪了下來。

朱厚照無奈,笑著說:“快起來,我不是要對你怎樣。我也不是監視你們,只不過來我面前說三道四的人多得超乎你的想象。我今日這些話,是為了你好。”

“殿下,可否再說的明白些?”

“我喜歡你的性子,仔細、恬靜,不慌不忙的把事兒做好,所以我才說這番話。但因為你性子太軟,能忍則忍,能躲則躲,不願意做得罪人的事兒,可是只有無足輕重的人,才能不遭人恨。”

而她與太子相近,往後煩心事只會多,不會少。

這樣解釋,秋雲大概是明白了,以往她都沒想過這一層,但是太子想到了。

難怪現在人人都說太子聰慧,以後必是一代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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