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子交代,王瓊、彭澤兩人就任浙江布政使和按察使,在赴任之前先到東宮拜見太子。

朱厚照對於王瓊是有印象的,這份印象是他與歷史上的楊廷和關係不好。因為楊廷和是清流,王瓊則不管那麼許多,能辦成事的法子他都願意試一試。

至於彭直,閔珪推薦的人,其他也沒什麼。

這兩人都是四十多歲的官員,正是最好的時候,經驗也豐富,當然,面對太子他們是沒什麼經驗,尤其當今這位太子,可不是個真孩子,搞得不好要吃板子的,有這樣的兇名,他們自然多了些拘謹。

朱厚照坐在榻上,時不時伸手烤一下火,“……抬起頭來吧,你們應該都還沒見過本宮。”

王瓊路子野,其實彭澤脾氣大,但此刻也都是如小乖貓一樣。王瓊有很深的抬頭紋,彭澤是大鬍子,他們兩個的模樣朱厚照是記住了。

“殿下天顏直照,微臣不敢直視。”

朱厚照忍不住一笑,這個王瓊真是會拍馬屁,掠過這些不提,他說道:“浙江的桉子你們去年應該也都聽說了,官員和商人勾結、甚至朝廷的官員本身就是出於某個商人家族,他們弄來弄去……朝廷彷彿是為了給他們自己家族斂財開的。”

“做官,做朝廷的官,做本宮的官,本宮不指望你們每個人都十成心的想著本宮、想著朝廷,但總該是有五分想著吧?剩下四分想想自己,再留一分也為別人想想。否則,本宮就不得不再辦一次浙江桉了。”

王瓊和彭澤一聽這話心裡也發虛。

“李儼才和黨善吉二人應該還關在刑部大牢。本宮懶得審他們,你們二人去浙江之前,務必去見他們一次。浙江那地方銀子多啊,一個不小心就掉在裡面再也出不來了。”

“是,臣二人退下之後馬上前往刑部大牢。”

“你們去浙江,是要收拾殘局的,辛苦幾年做幾件為百姓的好事,浙江是東南財稅重地。浙江要是亂了……”

王瓊接過話來,“太子殿下的話臣明白,浙江要是亂了,臣提著腦袋來見。”

“本宮不要你們的腦袋,割下來對本宮有什麼用?本宮要一個欣欣向榮的浙江。”朱厚照指著王瓊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的《漕河圖志》編得很好,浙北那些地方水網發達,你去浙江之後也要好好看看那裡的水系,通水渠、灌良田,這件事做好了,本宮也記你大功一件。”

“微臣還未赴任,不敢言功,所想就是把浙江的事做好。殿下愛民護民之心,臣等皆知。不過光是朝廷諸臣知道還不夠,也要讓天下百姓知道,臣在浙江,就是要讓浙江的百姓知道,朝廷在浙江殺的那麼多人也都是壞人,是為了百姓。”

朱厚照手指搓了搓,眼神中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這個傢伙是個有趣的人,不過他也不做太多的表示,總要等他把成績做出來再說。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們,記得本宮的所好就行。”

出了東宮以後,王瓊本想去和彭澤打個招呼,畢竟想來也同僚,卻沒想到彭澤態度頗為冷澹,斜眼看了看他便徑直離去了。

王瓊也是要面子的人,他甩甩袖子,怒哼道:“裝什麼大尾巴狼!”

彭澤是君子,愛惜名聲,脾氣也不小,他剛剛看到王瓊在太子面前基本上什麼都不顧了,馬屁拍得飛起,自然是不願意與他為伍。

他都不明白為什麼太子殿下要特意使用這樣的人,明明朝堂上的謙謙君子那麼多。

王瓊自覺沒趣之後一個人走,到半道兒上忽然看到一隊宦官神色特別慌張的往東宮去,這讓他忍不住眯眯眼,

出事兒了?

但這些事他不敢問。

東宮之內,朱厚照聽到宦官來稟報,說弘治皇帝要見他,本來是很平常的傳旨,但是這宦官弄得很緊張的樣子,大冬天的額頭上流汗,講話聲音也顫抖。

朱厚照皺了皺眉望向窗外,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看太子臉色不善,劉瑾便上前去踹了那家夥一腳,“不開眼的奴婢!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算啦。”朱厚照長嘆息一聲,“更衣吧。”

其實這個時候,內閣也收到了宮裡同樣的旨意,就是弘治皇帝要見他們。

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皇帝這個時候忽然召見大臣……

……

……

弘治十三年的時候,朱厚照因為不聽秋雲等人的勸告,衣服穿得少了,自己染了風寒。

那一次是他這幾年來患病最重的一次,醫學宮的談大夫為了他親自試藥,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他治好。

弘治皇帝則把求神告佛的那一套又搞了出來,宮裡都開始做起法事,要給太子祈福了。那些天皇帝急得像世界上最無助的人,一向脾氣好的他,還責罰過伺候不力的宮女。

其實哪裡伺候不力,就是太子的病沒有起色而已。

皇帝連國事也顧不上,整天就坐在太子的床前。朱厚照在昏迷之中吐出話來,說想吃梨子,但那會兒北方已經入冬?哪裡去找梨子。皇帝就從宮裡大派內官去南方尋找。

也就是朱厚照沒說要吃車釐子、獼猴桃,不然還不知道要去哪兒找。

……

……

弘治十四年,

太子有一次出宮去玩兒,說是有正事,其實哪裡有什麼正事,在民間偷吃了土法燒製的烤雞,老實說那年頭的衛生條件確實堪憂,結果吃得回宮拉肚子。

那一次事情特別嚴重,但太子不願意用自己的錯懲罰別人。

弘治皇帝在朝堂上堅定支援太子,不然像沒勸住太子的那些宦官都得丟命。

……

……

弘治十五年,東宮太子又因為長興伯侵地和侵奪良家少女桉大發雷霆,盛怒之下就說出要削去長興伯的爵位,改人襲爵。

事後有官員告狀,說太子擅自做主,結果弘治皇帝在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太子事先已經向他稟告。

類似這些事,在這幾年間屢有發生。

……

……

朱厚照是一個懂歷史也懂政治的人,他當然知道,放眼中華千年史、幾百位帝王,能做到弘治皇帝這個程度的,

或許再也找不到第二位了。

現在這個皇帝在龍床之上已經奄奄一息,他顴骨突出,嘴唇泛白,常年病痛折磨的他身子骨一點肉也沒有,甚至連披散著的頭髮都是乾枯的。

暖閣裡,內閣劉、李、謝,包括劉大夏一共四位大臣跪著低聲抽泣。

宦官中,除了蕭敬以外,其他人皆不許入內。診治的大夫除了太醫院的,還有談、胡兩位在偏處跪著。

而朱厚照則跪在龍床邊,聽著皇帝一點一點、斷斷續續的話。

其實皇帝已經非常非常虛弱了,腦袋都轉不動,直直又無神的望著上方,說出來的就一句話,四個字:太子、太子。

他始終在這樣呼喚著。

而面對自己所信任的這四名大臣,皇帝什麼也沒說出來,費力的抬抬手指了指他們,又指了指太子,

李東陽看來看去之後,明白了聖意,“陛下的意思是要我等輔左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勉強露出點笑容,眼角也擠出一滴淚水。

眾大臣一看如此,就知道李東陽猜對了,於是集體叩首:“請陛下放心,微臣定當全心輔左太子,為大明造福,為百姓造福!”

朱厚照其實沒那麼多的決心要表,他也沒有呼天搶地的表現,就是拉著弘治皇帝的手,摸索著、溫暖著,腦子裡回憶這幾年的點點滴滴,眼眶中則是淚水不停的打轉。

“爹,兒子有幸,有你這樣一個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如果說彌留之際,朱厚照還有什麼要說,那就是這句。

他相信,這一句也最能寬慰弘治的心。

“太子。祖宗的江山以後就要靠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皇帝忽然能發出聲音了!

朱厚照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他連忙抬頭,淚眼婆娑裡,皇帝的模樣都有些看不清了,“父皇?!父皇,你好了?!大夫快來看看,父皇能說話了!”

“殿下!”蕭敬爬著過來抱住朱厚照的腿,“殿下,皇爺沒有說話。皇爺已經……已經崩了!”

砰!

“滾開!”朱厚照不理他,他轉身問:“你們都沒聽到父皇說話嗎?!”

四個大臣全都深深埋首。

邊上的大夫好像也沒聽到。

朱厚照有些四顧茫然,他腦子一機靈,等到再一轉身,龍床上的皇帝哪裡還有喘氣的模樣,那雙眼似也永遠的閉上了。

“父皇!!”

朱厚照心如絞痛,他想著以後再也沒有人疼他了,再也沒有人在他惹禍的時候護著他了,心累、心酸之時,更是連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了。

他死死咬著牙,但哭泣還是止不住。

一時間乾清宮的暖閣裡,低泣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東陽提著袖子擦拭眼淚,“殿下,先皇已逝,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懇請殿下稍緩哀傷之情,以國事為重,這樣才能不負先皇和祖宗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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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應該還有一章。大前天三千字,前天四千字,昨天五千字,今天爭取恢復。雖說還沒轉陰,但是症狀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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