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冬日的一個午後。

朱厚照的東宮的殿宇裡轉悠,扭了扭脖子,也鬆鬆腰肢,桉牘勞形啊,他可不想年紀輕輕就頸椎、腰椎不好。

門口,劉瑾帶著幾個宦官又抱了一堆奏疏進來,看到太子的眼神,劉瑾躲著似的笑了笑,“殿下,這是今日最後一點了。”

看起來大概二三十本的樣子。

“放下吧,剛剛那些本宮已經批好了。送到內閣去吧。”朱厚照指了指側邊的書桉,然後順手經過劉瑾身邊,拿了最上面的一本,看了兩眼後出聲,“劉瑾,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的話,申時了。”

“嗯,知道了。豐熙,”

“臣在。”邊上一直坐著的一個年輕人起身回應,他腿腳不好,每次起身都歪歪扭扭的,不過朱厚照並不建議他一直坐著,所以他要站起來就站起來,“你看看,最近哪件事我盯的少了些?”

就像那天議事,朱厚照會說出來,某件事我盯上了。但國家那麼大,事情那麼多,光全國主要官員要記住的就上百人,如果只憑腦子總歸會忘記,且壓力也大,用筆記下來多省事。

豐熙查了一下太子召見官員的記錄,“前兩次,殿下分別聽了《明報》年度情況總結和弘治十八年乙丑科科舉有關事項的彙報。還有西北……對了,有一件事,殿下命臣記下後,還未和大臣們商議。”

朱厚照抬了抬頭,他略微一想,“是山東旱災吧?是不是去山東的巡按御史回京了?”

“殿下好記性,正是。”

好記性也不如爛筆頭,還是要記著好,不然真會忘記。

“那就宣吧。山東的事一起說說。”太子說完已經回到書桉邊,他手裡的這個奏疏是閔珪所上。

因為現在浙江的犯人陸陸續續的抵京,恰好碰上新年,閔珪覺得最好不要在春節的時候搞得京城裡面血流成河、哀嚎遍地,不吉利,該問斬的人,等年後再行刑不遲。

這事無傷大雅,也不影響大局的,朱厚照沒有什麼其他的意見,所以他用硃筆批閱:准奏。

豐熙那邊,太子說完“宣”之後,他馬上擬好條子讓太監遞出去,上面寫著命內閣李東陽、戶部、巡按御史入宮,奏稟山東賑災事宜。

巡按御史也叫監察官,就有點類似中央巡視組,他們受皇帝的旨意出差到地方,一般來說是監察各級部門,但在運用的過程中還是以專門負責某項事物最有可操作性,朱厚照對這個制度非常重視,甚至於在錦衣衛內部也有人員有類似的職能。主要就是巡視倉庫、查算錢糧、除豪強、振綱紀。當然了,似發生災害這種事,朱厚照也會派遣巡按御史前往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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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僅錦衣衛,派往各地的鎮守太監也會上奏疏。

有一點職能重複,但他只能待在紫禁城,只要官員一合謀,基本上就是瞎子。一瞎,就很可怕了。

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

另外朱厚照和歷代皇帝有些不同的是,他經常性會就一些具體事務聽取朝臣的報告。

其實說句實在話,弘治皇帝雖然早朝、午朝這些搞得勤,但他其實召見大臣不多。而且中國人都知道,我們是大會辦小事,小會辦大事,決定命運的時候,就是那麼十幾二十個人商量一下,然後請你們各位執行,早朝那麼多人,規矩那麼大,有些話怎麼好說?

不管怎麼說,朱厚照還是習慣下了朝‘開開會’。也提高效率,涉及到的部門來,不涉及的不要來,都放在朝會上,有些事情和部分部門都沒關係,他也得在這兒站著,浪費時間的很。

但這樣一來,朝廷各部官員的壓力極大。

因為太子要聽彙報,基本上都較為臨時,最幸運的人準備時間是兩天,還沒有超過三天的。

因為支支吾吾、事情說得不清不楚、一問三不知的官員被當場撤職的也不是沒有。

但朝堂上,從內閣到六部九司的大老們全都是支援太子這麼做的,這叫勤政,什麼人才會盼著皇帝太子天天躲在宮裡不見大臣啊?誰敢冒這個頭。

所以朱厚照有時候會變本加厲,逮著哪些人做的不好的,會連續找他們開會,事情完不成,覺都別睡。

東宮的太監也漸漸習慣了太子的這種處理朝政的模式,該去通知幾個部門,就去幾個人,今兒個是內閣、戶部和都察院,那麼就是三人朝著不同的方向奔去。

內閣只用來李東陽,這是他主抓協調的事,山東的旱情也是他奏的。戶部要多來些,戶部尚書、分管賑災的侍郎,以及下面的主事全都得到。

巡按御史則還好,要麼就帶上自己的副手。

其他的倒也沒了。

明朝的這些官府衙門基本是靠著皇城建的,內閣、都察院、戶部都近得很,也為朱厚照這種開會狂人提供了便利。

劉瑾最新送來的二三十本奏疏差不多看完的時候,李東陽和韓文就都已經到了。

他們看太子太忙,就稍作等待,反正以往也碰到過這樣的情況的。

“山東……”

朱厚照忽然出聲,李、韓二人急忙微微躬身,豎耳細聽,

“是楊廷和在那裡吧?”

“回殿下,是的。”李東陽是內閣閣臣,這話由他來答合適些。

“他給本宮上奏疏了,形勢不容樂觀。”朱厚照放下了硃筆從書桉的後邊兒出來。

其實治國很多時候不是金戈鐵馬、戰場點兵。翻翻《明實錄》,大部分都是哪兒哪兒遭災了,請求朝廷減免賦稅之類的記錄。

尤其明朝這個氣候,寒冷的時候多、異常的時候多。

“上次戶部籌措了二十萬兩白銀,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不過冬天太冷,百姓即便能撐過去,肯定也凍壞了,體稍弱些,甚至就凍餓而亡。災民太多,糧食太少,粥棚裡的粥怎麼也厚不起來。”

太子話愁緒極多。

為什麼這些個大臣始終是支援太子,因為太子針對文臣一年就那麼幾次、幾件事,大部分時候是很認真的治國的。所以真的鬧起了情緒,誰敢不讓著點兒?

李東陽和韓文聽聞之後都高興不起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殿下有十分的關心,大司徒亦盡力而為,眼下冬季已來,朝廷也算是拼盡了力量在賑濟了。只希望殿下能在來年開春後,減免遭災府縣的錢糧,給百姓也喘息之機。”

朱厚照知道,這就是時代,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像前世那樣,做到在大災之時沒有人餓肚子。

物資儲備、物流運輸、分發等等這些全都跟不上。

“還是先聽聽巡按御史怎麼說吧。”朱厚照故意提起楊廷和是讓他們知曉,山東的情況我有掌握,不要指望唬我。

不過他們這七八個人坐下來,大眼瞪小眼才忽然發現不對。

韓文偏頭向著身邊的戶部屬官輕聲囑咐了句:“去看看,為何巡按御史還不到。”

朱厚照也看了劉瑾一眼,老太監心領神會,“已經去傳了旨了,奴婢這就去找。”

沒辦法,朱厚照只能再和這些人聊聊天把時間打發過去。

就是這今日的巡按御史怕是要吃板子了,哪怕到的慢,也沒有讓太子、閣臣等他那麼久的道理。

更為誇張的是,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劉瑾帶著那個之前去傳旨的小太監直接跪了下來,大冬天的留著冷汗說:“殿下,那個……那個巡按御史他不在值房,奴婢們怎麼也找不到他。”

朱厚照眉頭一皺,要過年的時候,給他整這種么蛾子。

明朝官員上班也是有時間要求的,一般都跟隨唐宋為‘辰(7到9點)入酉(17到19點)出’,但剛剛劉瑾已經說了,現在是申時(15到17點),衙門裡就找不到人影了。

“額……”韓文和李東陽都有些尷尬,“殿下息怒,興許是有些事情,讓劉公公再去找一遍就是了。”

劉瑾心想,那麼大冷的天兒,你怎麼不去。

朱厚照瞭解不到這麼細的歷史,也難怪他有些意外。其實弘治年間……不要說在衙門坐值了,就是早朝都有官員缺席,這事兒也不是弘治造成的,從宣德年間就開始了。就是弘治皇帝脾氣最好,所以熘號的人數也是歷代最多。

當時也有人說弘治朝的早朝是“鴉朝”,就是缺席的官員太多,導致午門都沒什麼人,晨鐘一響,把烏鴉的清夢給擾了,漫天飛的全是烏鴉。

其實也從側面說明現在早朝已經成了一個禮儀性的東西,可惜弘治皇帝沒有朱厚照這個後世人的視野,天天早朝、午朝搞得那麼認真,也沒什麼用,國家還是像一盤散沙一樣。

“宣毛……”朱厚照這裡拖了個長音,

嚇了李東陽一大跳,他急忙站起來,“殿下!”

“宣牟斌吧。”說了這話,太子想了想又囑咐劉瑾,“順便把張成田也叫來。另外,你出去後不準聲張,你知道本宮的規矩,不是不讓你賣人情,但今天不準賣人情。否則,我剝了你的皮!”

最後的這話有些嚴厲,每當太子這麼說話,那就代表你最好老實些,或者試試脖子是不是夠硬。所以劉瑾也心一抖,“奴婢哪裡敢,這就去按殿下的旨意宣人。”

太子忽然發作,殿裡的臣子們也有些異動,互相之間不知在低聲討論些什麼。但朱厚照則閉目養神,並說道:“其餘人都原地閒坐,沒有本宮的命令,不準離開!”

只是上班遲到早退,這種事當然不至於殺人,但朱厚照卻也要治治他們,要一步步解構這些個讀聖賢書出身的‘君子’們的道德形象。

好在牟斌和張成田沒有叫朱厚照等太久。

過來之後,兩個人直接跪下。

“臣牟斌,草民張成田參見殿下!”

朱厚照也不廢話,吩咐說:“牟指揮,你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做起來也容易些,所以本宮想來想去還是佔用你一點時間。”

“殿下言重,只管吩咐就好,臣必赴湯蹈火。”

“用不著赴湯蹈火,這事兒簡單。你現在領人,立刻去封了朝廷六部九司所有的衙門,不準人進、不準人出。然後點卯,除因公出差、身體不適的人以外,所有名單報給張成田。”

張成田聽到點自己的名立馬微微躬身。

“張成田,你回去後寫這樣一篇報道,內容簡單,一句話都不準複雜。就說今天有哪些官員不在當值。牟指揮使提供的資訊要詳細些,包括姓名、年齡、官職,哪一科的進士都要有,全部提供給張成田。”

李東陽和韓文面面相覷,這是要做什麼?

李閣老馬上諫言,“殿下,臣斗膽,如此行事似乎有些唐突?貿貿然將之公之於京中內外,豈不是令朝廷顏面掃地?”

“令朝廷顏面掃地……”朱厚照陡然聲音轉向嚴厲,“丟朝廷臉的是本宮嗎?!”

一個一個道德君子上奏疏說皇帝、太子這裡不對哪裡不對,一會兒傷了聖德,一會兒損害了朝廷的形象。先看看你們自己做的事吧,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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