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軍佔役是弘治年間的一大弊政,但其實也不是就從弘治或者李廣開始的,早在成化年間就有這樣的事情,只不過弘治確實在頻率和規模上走得太遠了,以至於開始有逃兵的現象發生,這可是京師啊,不是什麼偏遠地方的軍隊。

朝中一些監察御史以及劉大夏等人早就向皇帝提出過這個問題。

但皇帝架不住張家人求情,

壽寧伯、建昌伯等人,弘治皇帝也批評教育過,但光動嘴沒用啊!

現在好了,太子露出了要解決這個問題的苗頭。

幾個大臣也都是聰明人,這個機會是要抓住的,不就是就此事表態麼?朝中官員不知道表了多少回了,沒什麼可怕,而且這事本就於國有利。

本來麼,要給朝廷打仗的士兵憑什麼都去給張家人蓋房子?

至於得罪張家人,大明的大臣就沒怕過這些外戚……你搞得狠了,我們就給你來個外戚亂政,看看誰搞得過誰。

“殿下!”吏部尚書屠滽一看有這種光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馬上就湊上前,“微臣以為,京師乃天下之根本,京營又是京師之根本,京營士兵豈能作為苦力而不繫操練?微臣聽說京營中有“憚忠”、“效義”兩營軍舍一萬五千多間,本是供官軍調遣操練時居住,但是近十年來從來沒有人用過,且軍士逃亡現象也日益增多。因而,微臣支援殿下停止京軍佔役,重新挑選壯勇以為操練!”

“臣附議!”

“臣附議!”

……

屠滽說完其實其他反應略慢一些的大臣們也都領悟到了殿下的意思。

說起來,

這本就是文臣們要幹的事情,現在有太子願意去拿建昌伯、壽寧伯開刀,他們是夾道歡迎的。

而對於朱厚照來說,

在左順門之變時,文官是他的敵人。但在此事之上,形勢又變了,文官變成了他的朋友。那麼便要聯合他們。

其實哪有什麼朋友不朋友的。

主要是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然後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紅旗下長大的人,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三位閣老呢?”

“臣還記得,殿下說過,達延汗狼子野心,將來必定再犯大明。既如此,更應該恢復京營操練,以養軍隊銳氣,待來日之變。”

劉、李、謝三人都這麼說了。

朱厚照心中略定,轉頭問劉瑾,“王越什麼時候可以到京裡?”

“稟殿下,左右也就這兩三天的事了。”

“好。等王越回京之後,內閣要會兵部、戶部、工部、刑部一起議個具體的可以實施的法子出來。本宮不要三兩句的概括性語言,要具體,內容應該涵蓋:現在是什麼狀況,要整頓成什麼樣子,準備怎麼整頓、預計需要多長時間、多少銀子,可能會遇到什麼困難,什麼人想阻攔、大概會怎麼阻攔,其餘的若是你們覺得關鍵也要一併補充。”

朱厚照的風格有點像是上一輩子幹工作的節奏,他也不知道這群人能不能適應,但他是太子,他提的不是建議,是要求。

做不到?

想辦法!

不然讓他們太閒了,天天給我上奏疏論證本宮這個太子道德要高到什麼程度國家才能好,那怎麼能行?

劉健等人一聽太子的這個要求,自然是感覺壓力不小。

這給太子幹活兒和給皇帝幹活兒差別太多了。

弘治皇帝經常就是,臣子們上報個什麼事情,提出個什麼建議,一般就是好的,你們去辦。大多數也是些常規性事項。

但太子提得這些關於整軍的要求,不僅很新,而且還是很複雜的……

尤其不說怎麼辦,只提目標。

這也是朱厚照故意的。

領導就是要只提目標,不提怎麼達到這個目標。

本身領導就是要用人,用人的一個內涵就是要讓他出力,讓他動腦筋,否則全國那麼多地方,那麼多人問朱厚照怎麼辦,豈不是要累死?

當然,也還有個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便是說的太細了,步驟一二三四五的全告訴你,你都按著這個做了,最後出了問題算誰的?

所以就說的粗一點,讓你去幹。

幹好了,好好好,你看我領導的方向還是對的吧。幹得不好,那就弄你,我是讓你幹了,但我讓你瞎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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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朱厚照過去的習慣,因為他也有要負責的上層,只能跟著玩這種手段。現在他是太子,他自己是可以負責的,沒有人敢追究他。

“整軍這個事兒,本宮已經盯上了。”朱厚照再強調一遍他之前說的第二點,“既然盯上了,那我隔斷時間就要問,操練一段時間之後,我自己也要去看。如果效果不夠理想,劉健,”

“臣在。”

“到時候我還是要找你的。”

劉健這類人也不是現代單位的小垃圾,那內閣首揆也是很有能力的,這個事情不算太怕,“只要壽寧伯、建昌伯不橫加阻攔,臣一定讓京營恢復以往之銳氣。”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朱厚照硬話講了半天,也說幾句軟的,“但本宮是對事不對人,其餘各部尚書也是一樣。對了,韓文。”

這是戶部尚書。

“臣在。”

“弘治十一年,因齊寬貪墨一事所爆發出的侵奪田畝一桉,全國各府、州、縣,都有給百姓分田。本宮挑了幾個縣,派錦衣衛下去探查了,看看那些田地是否又為大戶所奪,朝廷費那麼大的力氣卻沒什麼成效,這是不能接受的。”

“戶部這邊也要給本宮一個東西,涉及分田的地方,錢糧較之前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到時候咱們把結果和錦衣衛對一對,如果不出差錯,那麼百姓安居樂業,咱們在京師也安心些,如果有差錯……屠滽,謝遷,你們負責的吏部和刑部就要介入。”

“刑部要查,當地的官員所犯的是什麼罪責。吏部要查這些官員過去的考評。如果為優的,要去追查考功司當日是如何下的這個評語,有沒有公私不分,暗中貪墨的情況,否則朝廷考校官員的這個體系豈不是很隨意?本宮知道,這樣一環套一環,任務量巨大,但每一環,都不算是難事吧?”

哇,

韓文、屠滽、謝遷一聽,腦門子都有點要炸裂,

這特麼的工作量也太多了吧。萬一真出一個人犯了事,那就是不得了的活兒。

但朱厚照不管,他現在其實就是老農民抽黃牛——給老子幹活!

其實幹事的過程中,除了紮紮實實的政務問題被解決,其中每一個過程也都是權力鏈條的試驗,這個鏈條上下傳導是不是順暢,你不走一次,哪裡知道堵在哪邊?

瞧著吧,大明是一架很多環節都生鏽的機器,這樣搞一次,有得他們受的。

因為下面的人也會陽奉陰違,也會想招兒對付戶部尚書,隱瞞、欺騙、嫁禍……都會有的。那戶部尚書就要想辦法,首先拿到實情。其次,解決問題。

你要是老被湖弄,很簡單——換個有手段的上。

說起來複雜,實際都還是很簡單的小事情,

像大的事情,開放海禁、宗藩莊田、官紳優免、衛所屯田這些都還沒辦呢。現在就叫苦,後面還怎麼做?

而劉健聽到的,還是太子殿下最初提的那句話:我只要盯上一個事情,就一定要有一個結果。

現在齊寬桉後續的分田之事也被太子盯上了。

所有和此事相關的人……有的會得到機會,因為他們的能力會展現,有的會得到因此而喪命。

太子的關注,能夠有效降低這個過程中的弄虛作假。

因為有錦衣衛也在摸排情況,萬一對不上,韓文怎麼和太子交代?

當然,如何不被下屬湖弄,這是韓文的事,朱厚照不管。

反正今天回去之後就加班吧。

這就叫換人如換刀,不同人領導,肯定是不一樣的。古代的中國,很多災難其實是人禍,換上個靠譜的人做點靠譜的事,有個幾年,情況就不一樣了。

“還有一件事,”朱厚照忽然想起來了,其實也很重要,他又點到禮部尚書傅瀚這邊,“弘治十二年科舉之事,禮部要相應的準備好,釋奠先師也由傅尚書負責。”

所謂釋奠先師就是祭拜一下孔子,這是應有的禮節,流程性的東西沒什麼花頭。

“臣,謹遵殿下旨意。”禮部在朱厚照這邊似乎存在感不高,傅瀚也沒說幾句話。

“李東陽、戴珊。”

“臣在。”

“會試的題目定了沒有?”

兩人相互望了望,“算日子,三月辛酉為會試之期,距今尚有一月時間。因而會試之題還未定。”

“嗯。本宮知道,會試第三場考時務策論。”朱厚照想在這個上面動腦筋個,“本宮可否出一道題?”

“這……”

禮部尚書傅瀚本想說不可,但他又想都劉健昨天的話。

倒是屠滽先拍馬屁,“會試之題由主考官定,主考官又是由陛下定,如今陛下靜養,殿下監國,出一道會試題,不違禮制,有何不可?”

“好。”朱厚照也不想給其他人辯駁的機會了,趕緊認了下來,“那本宮就來出一道策論題。李東陽、戴珊,你們二位留下,其他人便各自忙去吧。”

“是!”

出題的這個機會還是很重要的。

某種程度上反應的是朝廷的施政風向。

他仔細想了想,“兩位先生,依本宮的意思,不如就論一論法的變與不變吧。”

所謂法,就是王安石變法的法。從朱厚照的角度來說,國家有些東西他是要變的。但是大的道德環境一般是不要變的,像王安石變法很多時候就是反面例子。

這樣的話,他就有必要去晃一晃這個固有觀念。

李東陽聽太子之言,隨即要來紙筆,他心中已有念頭,念頭一起便落筆為字:

【王者與民信守者,法耳。古今宜有一定之法。而孟軻、荀卿,皆大儒也。一謂法先王,一謂法後王,何相左歟?我國家之法,鴻纖具備,於古鮮儷矣。然亦有在前代則為敝法,在熙朝則為善制者,豈行之固有道歟?雖然至於今且敝矣,宜有更張否歟?或者謂患不綜核耳……夫欲綜核則情偽有不可窮;更張則善制有不必變。誠不知所宜從也。】

“殿下,這樣可否?”

朱厚照一看,字型漂亮又契合他的意思,心中對李東陽的印象改觀了一點點,“是!就這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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