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陸輕舟心裡忽悠了一下子, 暗道不好,這厲長生怕是方才正巧該聽的到不該聽的, 什麼都聽到了。

自己絕不可承認了去,否則後患無窮,就算是硬著頭皮也需裝傻充愣到底!

陸輕舟鎮定了心神,道:“厲掌事你說什麼?我怎麼有些個聽不懂啊?”

厲長生笑得頗為高深莫測,他可並非路過正巧聽到,而是專程過來“幫忙”的。

厲長生道:“陸詹事可是個聰明人, 這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是也不是?你何苦想要騙我?再者說了,那鄒美人對你的愛慕之意, 隔著大老遠,小臣亦是感覺的到啊,難不成陸詹事乃鐵石心腸,竟是無從查覺?”

“厲長生!”

陸輕舟一聽他這話,登時慌張的看了看左右,幸好周邊無人,若是讓旁人給聽了去……

陸輕舟斷喝一聲, 道:“你莫要胡說八道!否則我……”

猶言未了, 厲長生並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友善的笑著道:“陸詹事陸詹事, 你莫要慌才是。小臣並未打算如何,倒是有意要幫襯陸詹事一把,陸詹事難道還看不出?”

陸輕舟死死皺眉瞧著厲長生, 面上哪裡還有一丁點的和善,與他平日裡老好人又油滑的模樣絲毫不同。

能讓一個人如此“面目全非”,厲長生也算是有能耐的。

厲長生要的便是如此,笑著道:“怎麼的?陸詹事不信我?你我同在太子殿下面前做事兒,就算不看在陸詹事您的面子上,小臣亦是要瞧在太子面上幫您一回,是也不是?”

他言到此處,話鋒一轉,冷笑著道:“這齷齪骯髒的事兒,若是鬧得盡人皆知,想必不只是陸詹事您臉子上不好看,就連我們太子殿下,亦是要少層臉皮的!”

“你……”

陸輕舟已然說不出來,想他平日裡心中花花腸子比旁人都要多個些許,從來都是他拿了旁人的把柄戲耍一番,如何想到自己也有今日,竟是被厲長生捏住了短處,一通的連削帶打,全然毫無還手之力。

這事兒可並非鬧著頑的,陸輕舟心知肚明,不好和厲長生撕開臉面,只好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道:“厲掌事,這怕是個誤會,還請厲掌事高抬貴手啊。”

“是是是,陸詹事說的全對。”

厲長生點頭道:“這就是個誤會,就算它不是誤會,咱們亦是要將他掰成誤會,是也不是?”

陸輕舟好不容易笑起來的臉皮抽搐兩下,就快要維持不下去。

厲長生道:“放鬆一些個陸詹事,小臣這裡有個法子,倒是能叫那鄒美人主動遠離陸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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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法子?!

陸輕舟一時激動,差點子便脫口而出。

他趕忙咳嗽一聲,想要補救,道:“我是說……”

“陸詹事請看。”厲長生斷了他的話頭,手中多了一物,呈現在陸輕舟面前。

【#玩家“厲長生”購物清單#】

【tom ford香水fucking fabulous50ml=2450元】

按照任務6的要求,若想順利完成任務,期間必須用到一瓶香水。厲長生在籌劃雪中送炭之時,便仔細考慮了一番香水的用處,沒想到還真就叫他給找了出來。

他早在系統商城之中購入了一瓶香水,然後故技重施,將一整瓶香水分裝進拇指大小的瓶子之中。

此時便將一隻小瓶子放到陸輕舟面前,也不多言。

陸輕舟著實有些納罕,道:“這是何物?”

厲長生道:“陸詹事請開啟聞一聞。”

陸輕舟猶豫片刻,伸手接過小瓶子,狐疑不定的瞧了厲長生幾眼,這才拔開瓶塞,輕輕的嗅了一下。

“甚麼味道,好生奇怪。”陸輕舟忍不住道。

這味道彷彿是焚香的味道,能聞到主體濃重的皮革氣息,其中還有一點點甜度,搭配的甚是“奇怪”。陸輕舟也算是風雅紈絝之流,對於焚香並不陌生,卻未有聞過這般奇怪味道。

厲長生沒什麼誠意的道:“是小臣從很遙遠的地方帶回來的香料。最主要的是,這香料可幫陸詹事大忙,可叫鄒美人遠離陸詹事。”

“此話何解?”陸輕舟皺眉。

厲長生選擇的這tf香水fucking fabulous乃是皮格調中性香,男女皆可使用,並無明確劃分。前調有一絲絲甜度,主基調卻又是皮革的厚重感,使人感覺著實新奇。

只是這種甜度外加皮革的厚重刺激,其實對很大一部分群體,尤其是不常使用香氛的群體,是非常不友善的,很容易使人產生無法接受的感覺,甚至出現頭暈目眩,噁心胃酸的現象。

這俗稱便是暈香。

可莫要小看了暈香這事兒,說起來可比暈車還要難受數倍,煞是耗費精力。

厲長生準備雪中送炭,自然要打聽打聽一番。先是打聽到陸輕舟與鄒美人的“舊情”,隨即便又將鄒美人仔仔細細的研究了數遍。

原這鄒美人有個小毛病,便是對皮革一類的東西不喜,說嚴重些便是過敏。就連大冬日裡的,鄒美人也絕不會準備毛皮披風,是一丁一點也受不得那皮子味兒的。稍一聞到,便要死不活,彷彿下一刻就會香消玉殞。

如此一來……

厲長生便想了個好辦法,尋一瓶皮革味道濃重的香水,交給陸輕舟,叫他時不時便噴上一噴,灑上一灑,鄒美人但凡接近他,一準兒便能聞到皮革的氣味,一準兒叫鄒美人頭暈目眩噁心想吐。

陸輕舟有些個不敢置信,道:“你是說,有了這什麼香水,鄒美人便不會纏著我了?”

這聽起來彷彿天方夜譚,就沒有比厲長生更會說大話的人。

厲長生倒是又坦然又自信,道:“正是如此,陸詹事大可一試。”

陸輕舟捏著手中小瓶子,目光晃動了數下,似乎進入了沉思之中。

厲長生見他猶豫不決,也無多言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功成名就一般悄然轉身離去。

待得陸輕舟緩過神來之時,便瞧厲長生已然不知蹤影,竟是早已離開。

陸輕舟心中又是鬆口氣,又是納罕不知,自然自語道:“這……厲長生當真奇怪。抓了我的把柄,卻又要幫我,不知心裡到底在想些個什甚麼。”

厲長生雪中送炭完畢,施施然便回了太子殿下寢宮。

荊白玉在內殿抱著兔子頑偶頑耍著,瞧厲長生回來,立刻跑著迎上去,問:“怎麼樣怎麼樣?那鄒美人與陸輕舟見了不曾?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快與我說一說呀!”

厲長生有些哭笑不得,道:“太子殿下年紀尚小,不宜多聽這些個事情,還是多多習學的好。”

“切……”荊白玉不服氣了,道:“這有什麼的?我已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了!早便不是小孩子!再過幾年,父皇便要開始給我物色太子妃人選。”

“就你?”厲長生一個沒忍住,低笑出聲來,還拿目光上下這麼一掃荊白玉。

荊白玉感受到厲長生“嘲諷”的目光,挺著胸脯子仰著頭,道:“怎麼的?你是嫉妒了嗎?你放心好了,本太子就算有了太子妃,也一樣不會虧待你的!”

“呵——”

厲長生伸手拍了拍荊白玉的頭頂,道:“太子殿下還是好好習學,等個子能趕上長生的肩膀,再想甚麼小太子妃才好。”

荊白玉不服氣,伸手扒拉了幾下厲長生的手,又愛惜的摸了摸自己的髮型,道:“我長得很快的,指不定明年就能追上你的個子!”

“那長生可要拭目以待了。”厲長生笑著說。

荊白玉抱著兔子一叉腰,道:“你別不信。”

厲長生見他這幅模樣,抱著頑具便想著太子妃了,著實又是忍不住,嘴角復又挑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小太子荊白玉帶著厲長生與孟雲深兩人,忙忙碌碌的全在準備接風宴一事。而陸輕舟便忙著旁的,這旁的自然就是鄒美人。

鄒美人得知陸輕舟成了太子跟前詹事,便三天兩頭,有事沒事的往太子殿外面溜達巧遇,每每陸輕舟一出門,便能撞見鄒美人的身影。

陸輕舟被煩得不勝其擾,實在是沒了法子,只好死馬當成活馬醫,將厲長生送與他的香水拿了出來,開啟瓶塞子,塗抹在身上,還多塗了一些個。

tf香水留香時間並不算短暫,比之類似祖馬龍一類的牌子,留香可算是相當持久。

陸輕舟還塗的不少,簡直隔著大老遠,只要經過便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香氛味道。

果不其然,陸輕舟一出了殿門,就又一次的“巧遇”出來散步的鄒美人。

“真是陰魂不散,早知道……”

陸輕舟後悔不迭,早知道以前便不與鄒美人搭訕逗趣,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哪裡料到風流債還能這般恐怖嚇人。

“輕舟哥哥!”

鄒美人快步而來,滿臉皆是喜悅模樣。

陸輕舟只當沒聽到,趕忙悶頭快走。

“輕舟哥哥……呀,什麼味道?”鄒美人走得近了,用帕子掩住口鼻,道:“好怪的味道,聞得我頭好暈呢。”

鄒美人嫌棄的揮著帕子,後退了兩步,與陸輕舟拉開一些距離。

陸輕舟一瞧,倒是有些個驚訝,原來這小瓶子竟有這般怪用?也不知厲長生是從哪裡弄來的這“靈丹妙藥”,還真叫鄒美人不敢上前。

陸輕舟裝傻,道:“回稟娘娘的話,臣不曾聞到甚麼味道。”

“嘔——”

鄒美人還想開口與他說話,但這一開口,不只是腦袋暈的厲害,胃裡還灼燒翻騰,止不住乾嘔起來,看著倒像是孕吐模樣。

“我的天呢,我這是怎麼了?”鄒美人虛弱的幾乎暈倒。

陸輕舟一見,如此大好機會,怎可辜負!

他趕緊大喊起來:“快來人,鄒美人不舒服,快來人,將娘娘扶回宮去,叫太醫和巫醫來!”

鄒美人並未帶著宮人前來,否則不方便私會她的情哥哥。如今倒是來了一眾路過的宮人,手忙腳亂便將鄒美人扶走。

鄒美人還想與陸輕舟多說兩句,卻也沒了工夫,哎哎呦呦的便走了。

陸輕舟狠狠松了口氣,握緊了手中小瓶子,心中暗道:“這厲長生著實有些個能耐。”

“厲長生!厲長生!”

小太子荊白玉歡歡喜喜衝進來,笑著道:“厲長生你的辦法真好用!”

“怎麼了?”厲長生回頭瞧他。

荊白玉道:“你還不曾聽說?那鄒美人不知怎麼的,見了陸輕舟彷彿見了鬼一般,病怏怏便走了。”

厲長生一笑,道:“原是這回事兒。”

荊白玉道:“你這雪中送炭送得好!如今陸輕舟可是願意與我們為伍了?”

“這……”

厲長生開啟系統稍微看了一眼,有些個不好回答荊白玉的話。

【任務6:交善!】

【溫馨提示:完成度10%】

厲長生已然花了“大價錢”買了一瓶香水,也幫著陸輕舟將鄒美人給打發了去,但那陸輕舟著實不好對付,竟是軟硬不吃的主兒,任務並無完成不說,對厲長生的好感度彷彿……

“好像是降了……”厲長生自然自語道。

“什麼降了?”荊白玉一臉迷茫。

自然是好感度……

【#友好度總覽#】

【陸輕舟:-8】

厲長生明明記得清楚,昨兒個陸輕舟好感度還是5來著,眼下竟變成了負數,真是離系統要求的好感度越差越遠。

厲長生略微眯眼,道:“還真是棘手。”

荊白玉託著腮瞧著他,道:“怎麼的?你雪中送炭的法子不管用了?”

“是啊。”厲長生倒是坦然點點頭,道:“看來陸詹事的胃口,比我想象中還要大的多,一塊炭團並不夠叫他吃飽。”

荊白玉哈哈一笑,拍著手道:“厲長生呀,你是不是吃癟了?這陸輕舟真是個人物,竟叫你吃了癟!栽了跟頭。”

厲長生無奈的道:“太子殿下,您可是與小臣一撥的?怎麼的幸災樂禍成這副模樣?”

“哎,不行了,我都要笑出淚來。”荊白玉道:“我只是覺得納罕覺得好頑,其實我還是與你一撥的,你放心!”

厲長生道:“這叫什麼栽了跟頭,角逐不過剛剛開始,長生這裡有的是手段,叫陸詹事服氣。”

“真的?!”荊白玉睜大了眼睛,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道:“什麼手段什麼法子?你說出來叫我聽聽,我給你籌劃籌劃!”

厲長生但笑不語,故意吊著小太子的興致。

荊白玉沒打聽到厲長生的計劃,悻悻然抱著兔子準備離開。

他這前腳剛才,後腳突然急匆匆又跑而來。

“不好了不好了!”

荊白玉慌慌張張,天塌地陷模樣,道:“厲長生都是你!”

“我怎麼的了?”厲長生被指責的有些個納罕。

荊白玉道:“我方才聽靈雨道,外面傳得風言風語啦!說是鄒美人懷孕了!”

“這……”

厲長生一陣無言以對。

這風言風語還真就賴厲長生,若不是他,哪裡會有這樣的流言?

鄒美人聞了皮革味道,頭暈目眩噁心乾嘔,被扶著回了寢殿之中,躺在榻上病怏怏的難受至極,立刻便喚了太醫與巫醫前來問診。

大荊眼下這年代,與漢朝瞧著也差不太多,太醫院裡還有半數皆是巫醫,說白了醫學並不發達,人們還頗為迷信。

太醫與巫醫入了鄒美人宮中,診脈一問,聽說鄒美人噁心頭暈,這不是懷孕之症還能是甚麼?

太醫與巫醫並不能確診,畢竟懷孕初期光靠診脈亦是無法確定,只得叫鄒美人好生調理看看,過兩日再來診脈。

這八字還未有一撇的訊息,誰知卻像是長了腳一般,風風火火便傳了開來,鬧得整個皇宮,不只是小太子荊白玉聽了去,各宮娘娘亦是聽了去,就連……

“就連父皇也聽說了!”荊白玉瞪著大眼睛,道:“父皇也以為鄒美人有了身孕,這會兒已然往鄒美人宮中去探望!”

“這……”厲長生有些哭笑不得。

荊白玉道:“不知我母後是不是也聽說了這事兒……”

“啪!”

“豈有此理!”

“氣煞本宮!”

皇后娘娘此時將手邊上能摔的東西全都摔了個乾淨,一件也是不剩下。

皇后娘娘哪裡能未有聽聞“鄒美人懷孕”的事情,乍一聽聞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隨即便大發雷霆,將東西皆是砸了個稀巴爛。

皇后備孕良久,一直未能懷孕,這大好的機會眼看著已然溜走,如今卻聽說一個不出名的美人,竟突然懷了孕,或許便能誕下皇子,可不把皇后娘娘的鼻子都要氣歪?

“娘娘,陸詹事求見……”

宮女不敢大聲嚴語,生怕成了皇后娘娘的出氣筒子。

陸輕舟被領了進來,眼看著一地的碎片子,他心中自然知道皇后在為何生氣,但陸輕舟全不敢與皇后說鄒美人並無身孕的事兒。

這本就是個烏龍事情,若是澄清之後,皇后定然歡喜過望。只是……

只是如此一來,若皇后問起陸輕舟如何知曉,恐怕會將陸輕舟昔日“情債”牽扯出來,決計少不得被皇后一頓訓斥。

陸輕舟憋著沒說,只是道:“姐姐勿要生氣。那鄒美人不過小小一個美人,就算真的懷孕也沒什麼,都不需姐姐動手,旁的一幫子人,皆會處心積慮的算計著她,孩子是無論如何也誕不下的。”

皇后緩了一口氣兒,道:“你今兒個前來,是有什麼事情?”

“自然是關於厲長生的事兒。”陸輕舟道。

“怎麼的?這厲長生又不安分了?”皇后問道。

陸輕舟眯了眯眼睛,道:“姐姐您又不是不知,這厲長生何時安分過了?”

“倒是這個理兒。”皇后道。

陸輕舟低聲道:“姐姐,厲長生這個人過於聰明,而且過於有心機手段,若是這般一直留在太子殿下身邊,恐怕……恐怕並不合適!”

厲長生才“雪中送炭”幫了陸輕舟一回,陸輕舟非但無有感激,反過來竟然跑到皇后這面來說厲長生的壞話。

這陸輕舟心裡明鏡一般,的確也是個有頭腦的人物。

厲長生一出手便助陸輕舟打發了鄒美人,陸輕舟心底裡多少是有些個感激的,但是感激之後,心中又升起一股森然之感。

陸輕舟已然暗自下定決心,這厲長生怕是留不得了!若是真留他在小太子身邊,自己這個詹事哪裡還有出頭之日,怕是永無翻身可能!

陸輕舟心中算盤清明的很,便來尋了皇后娘娘,在皇后面前給厲長生使絆子,準備來一個“恩將仇報”。

陸輕舟道:“弟弟本以為,弟弟去了太子殿中,定然能幫姐姐壓制住那厲長生,不叫他胡作非為。只是弟弟這幾日觀察,這厲長生對於太子而言,便是毒瘤!若是不除,恐怕太子危矣啊!”

皇后點點頭,顯然是贊同陸輕舟想法的,道:“那你說,如何除掉厲長生?你倒是想個辦法?總不能叫人偷偷的殺了他罷?若是這事兒查起來,查到我的頭上,著實不好辦呢。”

“其實……”陸輕舟略一猶豫,道:“其實也並非要做掉厲長生,弟弟這裡還有一條妙計。”

皇后奇怪的道:“甚麼妙計,你且說說。”

陸輕舟道:“姐姐可知,如今那竇將軍的親妹妹,也就是那馮夫人,特別中意厲長生此人?”

“知道,哪裡能不知道。”皇后冷笑一聲,道:“這厲長生比旁人多長了幾分顏色,多長了一張好嘴,多長了一副心肝,誰遇見了他,不是被忽悠的團團轉?馮夫人不過一個丫頭片子,見了他便跟丟了魂兒似的!忒也丟人!”

馮夫人與皇后關係頗為僵硬,如今馮夫人正受寵,皇后哪裡能不嫉恨她?時刻皆是想要拿捏馮夫人短處。

皇后聽聞馮夫人愛見厲長生這事兒,便想到一個主意,準備到皇上面前去編排馮夫人,說她與厲長生不清不楚,曖曖昧昧的。

只是如此辦法也並非大好,皇后想了幾次也就作罷,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後宮妃子與寺人不清不楚之事,古來有之,並非什麼莫須有的。只是這事兒皇后無有證據,厲長生又是太子殿中之人,若是皇上遷怒,恐怕皇后亦是落不到好處。

皇后問道:“你怎麼的提起她來了?”

陸輕舟笑道:“不如這般,我去與馮夫人說道說道,攛掇她向姐姐你求個人情,讓她親自將厲長生求了去,姐姐就說不好拒絕,而且厲長生不過一個掌事內使,只是後宮調配範圍,姐姐一個人便能說了算數,直接將厲長生調給馮夫人,再給太子殿下另外配個掌事內使便是!若是皇上問起,如何將厲長生調走了,姐姐不妨將事兒推到馮夫人身上,只說不好拒絕馮夫人。”

“如此……”

皇后眼睛略微一亮,似是大感興趣。

陸輕舟繼續道:“先讓馮夫人歡喜一陣子,等厲長生入了她的宮殿,娘娘再收買幾個小宮人,著他們去抓馮夫人與厲長生不清不楚的證據,到時候證據在手,娘娘再於皇上面前告狀,也是理直氣壯的事兒!”

“你說的不錯。”皇后笑道:“那遊說馮夫人的事兒,便交給你了,你可要辦的仔細一些個。”

“是,弟弟明白。”陸輕舟說。

陸輕舟出了皇后宮殿,便往滌川園而去,想要尋尋那馮夫人的人影,指不定便能巧遇一番。

還真叫陸輕舟說著了,馮夫人這會兒便在滌川園的。

她亦是聽說了鄒美人懷孕之事,卻聽了便聽了,興致缺缺,全無皇后那般氣怒。

也不知怎麼的,馮夫人這些日子滿腦子都是厲長生,連見了皇上也不曾歡心鼓舞。她只盼著能在這滌川園再見一回厲長生,可日日前來,日日盼著,卻再也沒能如願。

“娘娘!恭喜娘娘!”

陸輕舟笑著大步而上,一露面就是一打疊道喜的話。

馮夫人見是陸輕舟,滿臉皆是不悅之色,道:“是你?你還敢來見我?你可曾記得上次答應了我甚麼?可真叫我好等啊!你連我也敢騙,是活得膩歪了?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陸輕舟趕忙求饒,道:“娘娘息怒,臣不敢欺騙娘娘啊,眼下正有一件天大好事,若是娘娘扒了臣的皮,恐怕娘娘可是要抱恨終身的!”

馮夫人用眼剜了他一下,道:“什麼好事?”

“自然是關於厲長生的。”陸輕舟神神秘秘一笑。

眼看著天色要黑,小太子荊白玉忙碌了一整日,累得著實夠嗆,他四仰八叉的抱著兔子便是一躺,實在是不願意動彈。

厲長生跟著進來一瞧,道:“太子殿下,莫要躺在地上,小心著涼。”

荊白玉只是眨眨眼皮,道:“沒……沒力氣了……厲長生你過來抱我去榻上。”

厲長生瞧他耍賴撒嬌,也只好上前將人抱起來,放到幾步開外的榻上去,道:“這般累人?只怕太子以後還有更辛苦的。”

荊白玉嘟著嘴巴,道:“籌備筵席也不好頑,早知道便不掙著要做了。”

厲長生笑道:“大部分的活兒都被孟雲深給做了,太子殿下您這甩手掌櫃,說這樣的話,著實讓人笑掉大牙。”

“唉……”荊白玉嘆息一聲,說:“不行我累了,明早再洗漱,我不要動。”

厲長生道:“但明個兒早上太子又要說睡不夠,又要懶著不肯起,豈不是就要臭氣熏天?”

“誰臭氣熏天了,你胡說八道!”荊白玉氣哼哼的道。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靈雨急匆匆而來,差點子忘了規矩,跪下來焦急的道。

荊白玉不願意動彈,躺著道:“小靈雨,你盼著我點好處,怎麼一來便是喊不好了?”

“太子殿下,是大事兒!”靈雨一副急得要哭模樣,道:“皇后那面來了旨意,說是要將厲掌事調配到馮夫人殿中,已然給太子殿下調配了新的掌事內使!”

“甚麼?!”小太子荊白玉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因著坐起的太猛,小兔子頑偶都被甩了出去。

“咕咚——”

兔子頑偶一個“利索”的前滾翻,撞到了厲長生的腿。

厲長生彎腰將兔子撿起,道:“皇后要將我調走?”

“正是!”靈雨道:“而且如今馮夫人便在太子殿下殿外面呢!說是親自來接掌事大人您過去的!”

“不準走!”

荊白玉方才還叫著沒力氣,如今怕是力大如牛,噠噠噠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厲長生的腿,儼然變成了腿部掛件一個。

荊白玉奶聲奶氣的道:“不準走不準走!我不叫你去別人那裡!”

“太子殿下。”

厲長生還未開口,倒是有人笑眯眯走了進來,不是陸輕舟還能是誰?

陸輕舟笑得一副老好人模樣,道:“太子殿下,如今馮夫人已然就在門口,可莫要讓馮夫人等急了。”

“誰叫你進來的?”荊白玉瞪了一眼陸輕舟,顯然拿他做了出氣筒子,道:“是不是你搞得鬼?我要去見母后!我要去與母后說!”

陸輕舟連忙喊著:“太子殿下您真是冤枉臣了。況且這事兒,太子殿下就算去求皇后娘娘也是無有辦法的!”

“我不信,我要去找母后。”荊白玉道。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

厲長生攔住荊白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荊白玉不依,整個人都慌了神兒,可憐巴巴仰頭看著厲長生,委屈的道:“我不想叫你離開這兒……”

陸輕舟一臉為難的道:“太子殿下您可不知,如今馮夫人正得寵,馮夫人的話可比皇后娘娘還要管用的多啊!是惹不得的!再說了,這事情乃是太后做的主,說最近竇將軍打了個勝仗,要叫馮夫人也高興高興,給她點子好處。馮夫人親自開口,說想要個掌事內使,就是厲掌事。太后一口應允了,皇后娘娘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太子殿下請體恤皇后的難處,就莫要刁難皇后娘娘了。”

陸輕舟一開口,說得那是頭頭是道,而且還端出了太后來堵荊白玉。

荊白玉這一聽,大眼睛稍一眨巴,竟是急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稍不注意便要流出。

“太子殿下……”

厲長生一見,趕忙矮身單膝點地,抬手蹭了蹭荊白玉的小臉,低聲道:“噓——說好男子漢大丈夫的,可莫要落淚,怕是被人瞧了笑話。”

荊白玉不吱聲,小拳頭死死攥著,狠狠咬著下唇,也不瞧厲長生一眼,彷彿入了定。

厲長生嘆口氣,對陸輕舟道:“勞煩陸詹事出去與馮夫人說一聲,小臣一會兒便來。”

陸輕舟笑了,點頭道:“好,那我先去與馮夫人回應一聲。”

陸輕舟轉身離去,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靈雨一見這架勢,也不敢多言一句,亦是悄悄退出內殿,留荊白玉與厲長生兩人相處。

“嘭”的一聲響,內殿房門關閉。

荊白玉小小的身子一晃,厲長生還以為他沒站穩要倒,趕忙伸手去扶。

荊白玉“哇”的一聲,撲進厲長生懷裡,竟是豪爽萬分的便大哭起來,一行哭著一行委屈的道:“你不準走,誰準你走了?馮夫人叫你過去,你是不是特別歡心?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不說不去?嗚嗚,你是不要我了嗎?我對你不好?是了,你氣我上次收了你的羊脂白玉是不是?我答應賠給你三塊的,我這就賠給你,你等著!”

荊白玉哭得直氣喘,轉身便要去拿東西,被厲長生又給拽了回來。

厲長生拍著荊白玉的背,溫聲哄著道:“好了好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知道嗎?怎麼哭得還這般兇了。”

荊白玉賭氣的厲害,道:“我就哭我就哭,嗚嗚嗚……你答應我不走了,我才不哭,不然我便一直哭!”

厲長生瞧他眼睛霎時哭得紅腫起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別哭了,再哭明日可見不得人了。太子殿下,小臣只去兩日,如何?兩日之後必然歸來。”

“不,”荊白玉一口否決,奶兇的道:“一日都不行,一晚也不行!反正我就是不叫你走。”

荊白玉說著,雙手一抱,死死摟住厲長生的脖子,又掛在了他肩膀上,道:“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我不想和你分開。從記事起我便是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人陪著,我不想以後再一個人了……”

荊白玉記事開始,他便是孤獨又寂寞的。父皇說太子要勤勉自律,母后說太子不需要朋友。荊白玉沒有朋友,甚至感覺不到親情。一個月裡他見到皇上和皇后的次數屈指可數,不如巡邏的侍衛面善。

旁的宮人不敢與荊白玉多說一言半語,不是怕荊白玉責罰,便是怕皇后娘娘怪罪,瞧著荊白玉的眼神是又敬又畏,就彷彿……

荊白玉想,就彷彿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一般……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本已習慣的差不離。然而誰又料到,有一天就叫荊白玉撞見了個奇怪的人。

厲長生這個人長相好,看著便親和善良。

厲長生這個人做事溫柔,說話風趣,還體貼入微。不只是會陪荊白玉用膳,亦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半夜會為他蓋被子,天冷會為他關窗子。雖都是一些小小不言的事兒,但荊白玉一一瞧在眼裡,記在心中。

宮中的日子似乎變得也並不再那般無聊,有些個多姿多彩起來。

荊白玉有些時候在想,就算……

就算厲長生對自己的好,是有利可圖,是居心叵測,是假情假意……

那也就這般罷,總比一個人冷冰冰或者要好的許多。

厲長生感覺到滾燙的眼淚落在自己手背上,他趕忙又給荊白玉蹭了蹭眼淚,道:“太子殿下,長生發誓,兩日之後,慶功宴之前,長生必然歸來,可好?太子殿下頭一次主辦這樣的筵席,長生怎可不在身邊瞧著?”

“你發誓?”荊白玉淚眼汪汪,道:“你真的回來?你不騙我?可……可是若馮夫人不放你回來,可怎麼是好?”

厲長生笑了,道:“那不如……到時候太子殿下把我搶回來?”

“這可是你說的。”荊白玉板著一張小臉,皺著眉頭不悅的道:“你以為本太子不敢?若是你兩日不曾回來,我便去拆了馮夫人的寢宮!”

“太子殿下好氣魄。”厲長生笑道。

“不準笑。”荊白玉氣哼哼道:“本太子哭得停不下來,你卻笑得這般開心,你是不是誠心與我過不去?”

荊白玉果真哭得停不下來,一抽一抽,止不住開始打嗝起來,那模樣又是可憐兒又是委屈,著實讓人瞧了心碎八瓣,但厲長生卻笑得挺爽朗。

“你,你這人真可惡!”荊白玉控訴道。

靈雨在外面守著,聽到小太子的哭聲,心中也跟著頗為難受。只是不知內裡發生了什麼,一會兒工夫又是哭聲又是笑聲,著實叫人琢磨不透。

厲長生好不容易將小太子哄好,將人抱到榻上,給他把兔子頑偶放好,又關了窗戶掩好被子,這才道:“時辰夜了,太子殿下快快歇息罷,小臣這便先去了,過兩日就歸。”

荊白玉縮在被子裡面不言語,賭氣了一般。

厲長生見了,也沒再多說,轉身往外走去。

“咚!”

就這一剎那,有軟乎乎的東西砸在樂厲長生後背。

厲長生趕忙回身去接,將差一點掉在地上的兔子頑偶接了個正著。

就瞧荊白玉已然踹了被子坐起身來,兔子頑偶亦是他丟過來的。

荊白玉惡聲惡氣道:“厲長生你聽好了,若是你兩日不回,我……我就砍了你的腦袋,還要叫它的腦袋也搬個家!”

荊白玉豪情萬丈,努指著厲長生懷裡抱得兔子頑偶。

厲長生還真是叫荊白玉的氣勢嚇了一跳,趕忙忍著笑意,道:“看來太子殿下的決心是大得很啊。”

“你知道就好。”荊白玉說。

“是是是,”厲長生道:“小臣明白,太子殿下請放心。”

厲長生並無將兔子頑偶拿回榻上,只是彎腰將兔子頑偶放在門邊,隨即退出了內殿,將殿門關好。

這一下子荊白玉哪裡還有豪情萬丈的氣場,彷彿撒了氣的皮球,有些個蔫頭耷拉腦。

他猶豫了幾下,垂著頭委委屈屈下了榻去,將門口的兔子頑偶撿起來,愛惜的抱在懷中,這才顛顛又回了榻上,蓋上被子躺下來,卻怎麼也是無法入眠……

靈雨送厲長生到大殿門口,一路上欲言又止,瞧了厲長生無數眼。

厲長生倒是先開了口,道:“靈雨,我不在的時候,太子身邊可就只剩下你了,他終歸還是七八歲的小孩子,莫要讓人欺負了太子殿下,可知道了? ”

“是。”

靈雨趕忙答應,道:“掌事大人放心。靈雨雖然無能,但……但斷不會辜負了掌事大人的期望,不會叫人欺負太子殿下的。”

“嗯。”厲長生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最重諾言,既然答應了,便是千方百計,千難萬苦也會辦到。”

殿門口燈火通明,果見馮夫人親自帶著一眾宮人前來,就是為了來接厲長生,這厲長生的面子著實大得很。

陸輕舟在馮夫人面前正說著話,今日可把馮夫人給高興壞了。

馮夫人低聲道:“陸詹事,我不會忘了你的好兒的,你且放心。”

陸輕舟笑著道:“不敢不敢,能為娘娘分憂,是臣的幸事。這不是,厲掌事來了,臣不耽誤娘娘您的要事,這便回了。”

厲長生一出來便瞧見陸輕舟笑容滿面,一臉“小人得志”模樣。

他止不住心中搖了搖頭,忖度著,若不是系統分析陸輕舟用處頗多,自己還真是差點忍不住,便反手將他早早碾死。

這留著陸輕舟,著實便是自己給自己找晦氣的事兒。

陸輕舟笑著走過來,道:“厲掌事放心去,這裡萬事還有臣呢。臣保證對太子殿下忠心不二。”

“呵——”厲長生冷笑一聲,眯著眼睛在陸輕舟耳邊低聲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陸輕舟啊陸輕舟,你這人足夠聰明,卻不夠狠。你今日沒下狠手置我於死地,怕是日後要後悔不迭。”

陸輕舟臉上虛偽的笑容一僵,回頭瞧了一眼厲長生,並無言語,甩袖子先行離開。

陸輕舟的確未下狠手,畢竟……

厲長生幫他解決了纏人麻煩的鄒美人,陸輕舟看似狼心狗肺並不領情,其實還是有所顧忌的。

此時聽了厲長生的話,陸輕舟心中顫悠了數下,忍不住想著,難不成自己又走錯了棋?

不……

厲長生不過虛張聲勢罷了,如今乃是自己贏了,贏得徹徹底底!定叫厲長生那小小的寺人,永無翻身之日!

“厲長生!你好大的譜子呢!”

馮夫人瞪了厲長生一眼,道:“今日起,你便是我宮中掌事內使,還不隨我回去好生伺候著?若是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我可絕不手軟。”

“敬諾。”厲長生道。

馮夫人來了個下馬威,但聽語音也是知道的,這其中無有多少惱怒,女兒家的嬌嗔倒是有些個的。

只是厲長生彷彿不解風情,並不接馮夫人的話頭,反而本本分分答應一聲。

馮夫人討了沒趣,也不好在太子殿中多言什麼,並著一眾宮人便回了去。

小太子荊白玉一夜未眠,外面天色矇矇亮之時,靈雨擎著洗漱物品輕聲入殿,便瞧見小太子抱著兔子頑偶坐在視窗吹著風,也不知瞧什麼瞧得這般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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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雨一陣心酸,走過來道:“太子殿下您醒了。”

荊白玉點點頭,說:“今日事情眾多,要早起一些個。”

雖然天色還暗著,但藉著淡淡的燭光,靈雨亦能瞧見太子眼下的烏青,定是一夜未能歇下。

那面馮夫人大喜過望,也是一夜未曾歇好,不過第二日起來精神頭倒是足的。

馮夫人起了身,第一個便叫人將厲長生帶過來。

厲長生入內,道:“小臣拜見娘娘。”

馮夫人笑著道:“如何這般生分?你在太子殿中,莫不是也這樣做事的?”

厲長生笑道:“只是小臣初來乍到,怕惹了娘娘不快。”

“你倒是小心的很呢。”馮夫人道:“那上一次,我叫陸輕舟把你帶回來,你怎麼的不肯來?可讓我好等!你可知罪?可願挨罰?”

厲長生道:“這……小臣當真不知罪,不願挨罰。”

“什麼?”馮夫人一陣吃驚。

就聽厲長生又道:“陸詹事未曾與小臣提起這事,小臣全然不知,娘娘您可要明鑑。”

“你不知道?”馮夫人更是納罕,道:“好個陸輕舟,原來真是他耍我!”

“是了……”

馮夫人仔細的這麼一思索,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畢竟陸輕舟乃是皇后的親弟弟啊,在這裡使絆也是常理之中。

便看在陸輕舟幫忙把厲長生弄過來的面上,放過他這一次。

馮夫人擺擺手,道:“罷了,你來也來了,以後都在我身邊兒,我也不計較這般多了。”

“謝娘娘海涵。”厲長生道。

厲長生去馮夫人身邊的第一日,荊白玉是掰著手指,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捱過的,總覺得度日如年,一刻也過得十分艱難。

厲長生一走,陸輕舟便成了太子殿中最說得上話兒的人,誰也不敢與他執拗一句。

陸輕舟但覺神清氣爽,又無事可做,往皇后那面稟報之後,就隨便走走散散心。

正巧了,厲長生替馮夫人拿了東西,路過滌川園附近,正好瞧見陸輕舟的人影。

陸輕舟正蹲在湖邊,樣子甚是不羈,下襬提起來掖在腰間,也不知道他那模樣是在做些個什麼。

湖對面有一行宮女,一行幹活一行說笑著,她們乍一看到陸輕舟,都有些個面紅耳赤,不由小聲議論起來。

“那邊是陸詹事?”

“是呢,京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鼎鼎大名的陸家三公子呀!”

“呀,長得真俊逸呢。”

“我瞧著倒不如厲掌事俊美。”

“厲掌事可是個寺人啊,怎能比得上陸詹事呢!”

幾個宮女各說各的好,嬉嬉笑笑爭吵不休。

其中一個小宮女突然哎呀一聲,道:“你們瞧,陸詹事在做甚麼?莫不是在……在偷瞧我們?”

“你胡說什麼,好丟人呀!”

小宮女們又是嘰嘰喳喳一片。

陸輕舟就在湖對面,的確好生奇怪,彷彿正偷窺著一畔的佳人們,哪裡能不叫旁人們猜測。

厲長生走過來,站定在陸輕舟身邊,低頭也往水裡瞧去,道:“陸詹事好雅興。”

陸輕舟抬頭瞧他,不以為然的道:“厲掌事才好雅興,如何到這裡來了?馮夫人沒有將你拴在身邊?當真可惜了的。”

“這有何可惜的?”厲長生笑道:“最為可惜的是,小臣走到哪裡,都有人愛見待見。而陸詹事您呢?空有一腔抱負,但走到哪裡卻都被當做紈絝子弟。如今就算小臣離開了太子身邊,陸詹事可曾受到寵信?”

“你!”

陸輕舟忽的站起身來,只可惜他身高不足,並無厲長生那一米九幾的高度,也無厲長生肩膀寬闊,仰著頭氣勢不足,著實被壓了頭籌。

陸輕舟咬牙道:“厲長生!你不過一個奸佞宦官,就憑著一張嘴上位罷了,有甚麼可顯擺現弄的?我陸輕舟與你全然不同!你有甚麼資格與我相提並論!”

“哦?”厲長生輕笑一聲,道:“陸詹事說笑了,小臣的確只是會耍耍嘴皮子罷了。可陸詹事您呢,在旁人心中,也只不過是個敗家紈絝而已。”

“厲長生!”陸輕舟惱怒非常,道:“我的才華,是爾等庸俗之輩可理解的?什麼紈絝子弟,只是爾等膚淺罷了!”

厲長生道:“陸詹事既然如此說,不如……”

他說著,遞給陸輕舟一樣東西。

陸輕舟狐疑不接,厲長生乾脆扔在地上,就丟在他靴前。

“啪嗒——”

是簡牘撞在地上的聲音。

厲長生道:“陸詹事自命不凡,那不如看看這個,看過之後若是想找小臣探討,可隨時來馮夫人宮中。”

厲長生留下一句話,便篤定非常的離開,全不做半絲停留。

“莫名其妙……”

陸輕舟低聲說著,也欲轉身離開。

這步子已然邁出,卻又堪堪停下,最後止不住心中好奇,還是將簡牘從地上拾起。

“嘩啦”一聲輕響,簡牘隨之展開。

“嗬——”

“這是……?”

陸輕舟一陣納罕表情,眼睛瞪得圓了不少,一臉震驚表情,彷彿有滾雷當頭劈下,將他硬生生擊得痴傻。

陸輕舟見了簡牘之後,便失魂落魄起來,儼然丟了魂魄。他漫無目的的在滌川園裡行了幾圈,最終還是回了太子殿中。

小太子荊白玉正巧路過,眼瞧著陸輕舟便不爽利,輕哼一聲轉頭欲走,全不想給陸輕舟好臉子看。

哪料到陸輕舟也未有注意太子,眼皮垂著,目不斜視便走了過去。

“咦?”

小太子荊白玉納罕的回頭,道:“這……這陸輕舟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太子不拜也就算了,竟當做沒瞧見一般,好生目中無人!氣煞本太子了!”

陸輕舟是真無瞧見,他滿腦子亂糟糟的,正想著厲長生離開時留下的話,說是可以去馮夫人那處找他。

陸輕舟心中猶豫不定,昨日自個兒才將厲長生趕走,今日便巴巴的往馮夫人那處去尋他,這豈不是……

豈不是……

抬手打了自己的臉,實在是丟人現眼的事兒。

厲長生很快回了馮夫人殿中,馮夫人正等著他,見他來了竟是還親自迎出來。

馮夫人道:“怎麼的去了這般久,可叫我好等!”

厲長生並未解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小臣正想問一問娘娘,日前予娘娘您的香體膏可好用?”

提起這個事兒,馮夫人便是一肚子話想說,瞬間話題就被差了開去,道:“好用的很呢!皇上前個總嫌我薰香太重,如今倒是沒再說過。”

厲長生笑著說:“能為娘娘排憂解難,著實是小臣的幸事。只是不知道,娘娘可有什麼賞賜予小臣?”

“你這人,”馮夫人一聽笑了出來,道:“討賞都討得如此直接,倒是叫人聽著也舒坦。你且說,你想要什麼賞賜?雖我比不得太子殿下,卻也不是什麼吝嗇小氣之人,指不定比太子對你更好呢!”

厲長生順著她的話,道:“那要先多謝娘娘恩典。其實小臣是有點事兒想要拜託娘娘,並非什麼難事,對於娘娘您來說,就更是容易至極!但這事兒除了娘娘之外,太子殿下都是做不得的。”

“哦?”馮夫人笑了,道:“是何事情?瞧你把我給捧的,就你最會說話。”

厲長生道:“小臣有個友人,如今就在宮中當差,他家裡人皆是瞧他不上,嫌棄他這個嫌棄他那個,可他偏生想要混出點名堂來,才好揚眉吐氣不是?”

馮夫人一聽,似乎也猜了個七七八八,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厲長生繼續說道:“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整個皇宮之中,陛下最為寵信的便是娘娘您,恐怕連皇後娘娘都是追趕不上的。若是娘娘您能賜個恩典,稍微向皇上引薦一番,那一準全無問題。”

皇上日理萬機,自然不是誰都能見的,尤其最近竇將軍打了勝仗,詹國使臣隨之進宮議和,眾多事情撞在一起,皇上是忙得暈頭轉向,根本無暇分身,好不容易得個空閒時辰,是誰也不得打攪的。

但若是馮夫人開口引薦,陛下看在竇將軍的面兒上,亦是要給個臉子,不好一口回絕。

厲長生道:“小臣已然在友人面前誇下海口,那人還不信小臣,說太子殿下都做不成的事兒,娘娘您就更……”

馮夫人輕輕拍了一下案子,道:“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不過一點子小事兒罷了,也值得說的這麼玄乎?你可是我身邊的掌事內使,萬勿叫旁人給輕看了去。你且告訴你那友人,叫他明日滌川園候著,我定然能將皇上帶過去,一準便叫他大開眼界!”

“是,敬諾。”厲長生道。

這馮夫人不愧是將軍之女,性子霹靂爆火,稍一加熱,差不離便要炸裂。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兒,馮夫人全不放在眼中,一口應承下來。

第二日午膳之後,馮夫人並著幾個宮女,提了些糕點就往皇上那面去了。

皇上正忙裡偷閒,聽說馮夫人前來,也不好直接駁了她的顏面,就叫人將馮夫人傳了進來。

馮夫人笑盈盈而入,送了點心說了好話,嬌滴滴央求道:“陛下,如今滌川園裡正開了一些小花兒,陛下可願意陪著妾去瞧瞧?也好散散心,舒緩舒緩呢!”

皇上有些疲懶,一看便是不願動的,但抵不住馮夫人的央求,馮夫人反覆求了兩次,皇上也只好勉強答應下來,與她一同往滌川園而去。

厲長生便在滌川園中候著,就等著皇上與馮夫人一道前來。

滌川園的確開了不少新鮮的花草,但皇上總是瞧著,難免覺得膩歪,沒甚麼稀罕可言,瞧得全不走心。

馮夫人依偎在皇上身邊,踩著蓮步便往這面走來,眼瞧著厲長生侍立在一旁,還對他打了個眼色。

厲長生略微點點頭,嘴角止不住露出一個笑意來。

就聽“譁啦啦”的聲音,不遠不近的竟有流水之音。

皇上有些個納罕的道:“是甚麼聲音?這湖不是死水?怎麼的還流起來了?”

馮夫人也是不知,無從回答皇上的話,倒是厲長生立刻上前兩步,畢恭畢敬的道:“回皇上的話,這是水車的聲音。”

“水車?那是何物?”

皇上眼瞧著厲長生面善,但他貴人多忘事,也不記得厲長生是何許人也。

厲長生不忙著介紹自己,只是道:“陛下請看,那水車不就在旁邊?”

皇上往遠處一瞧,乾脆就帶著馮夫人一道過去瞧瞧。

就見湖邊有個奇怪的東西,還似有個人影站在那處,水流之聲也是從這兒傳來。

馮夫人心底裡也是好奇,不免多看一眼。這一看頓時“哎呀”低呼一聲。

皇上道:“你是何人?如何在此?這東西莫不是你造的?”

那立於水車旁邊之人連忙回過身來,跪拜在地行了大禮,恭恭敬敬說道:“太子殿中詹事,臣陸輕舟,拜見陛下!”

陸輕舟!

那站在水車旁邊之人,可不就是皇后的親弟弟陸輕舟?

無怪馮夫人會如此吃驚,她哪裡想到陸輕舟會正巧再次。

不……

並非正巧,馮夫人也是個聰明之人,稍一琢磨便猜了出來,昨日厲長生口中的友人,莫不就是這個陸輕舟!

馮夫人這般一忖,更是震驚非常。

這陸輕舟和厲長生瞧上去水火不容,全然一副有我沒他模樣,什麼時候便成了友人?

這陸輕舟乃是皇后的親弟弟,陸家的一脈之人,與馮夫人可並非一路,馮夫人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向皇上引薦了一個陸家人。

此時此刻,馮夫人表情古怪的很,但在皇上面前也不好發作,硬生生將火氣往肚子裡咽,咽得她差點渾身打癲!

“陸輕舟?”皇上低聲唸叨,道:“朕好像聽說過你的名兒?一時卻也想不起來。”

陸輕舟笑著道:“陛下,臣的姐姐,真是陛下的皇后。”

“皇后?”皇上哈哈一笑,總算是想了起來,道:“瞧朕竟然忘了,可不是嘛?你是陸家老三,是也不是?”

陸輕舟乃是家中庶子,上面兄父都是大官,卻看他不起,覺著陸輕舟從小便是紈絝子弟,難登大雅之堂。

陸輕舟倒是與皇后這位姐姐感情還算可以,只是皇后為人謹慎,不願在皇上面前多說朝堂之事,就怕皇上對他們陸家心生忌憚,所以也是不肯幫陸輕舟引薦一二。

如此一來,陸輕舟是削尖了腦袋,才混上個太子殿中詹事。別看詹事一職,已然壓了厲長生頭等,可這等官職,在陸家人眼中,仍是小小不言,難登大雅之堂。

陸輕舟是被家人罵著紈絝敗家長大的,但旁人皆是不知,他心中倒是有大想法大抱負,一心想著要出人頭地大放異彩。

這作為太子身邊詹事,陸輕舟也是為了太子日後能繼承皇位,能在未來小皇帝面前混個眼熟,實乃是一步遠棋。

陸輕舟視厲長生為眼中釘肉中刺,並非因著姐姐皇后討厭厲長生,而是陸輕舟心裡明白,若是有厲長生這樣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在太子身邊,自己恐怕永無出頭之日。所以陸輕舟煞費苦心,終是把厲長生給算計走了。

但如今……

陸輕舟萬萬也無料到,如今肯幫襯他助力他,在皇上面前引薦他的人,卻是死敵厲長生……

厲長生昨日裡給了陸輕舟一簡牘,上面便畫個了一個簡陋的水車。

陸輕舟一瞧大為驚訝,來回尋思了半晌,最終還是拉下臉來,去見了厲長生。

厲長生讓他連夜趕工,在滌川園修這麼一個水車,等著明日在皇上面前展示才華。

至於如何將皇上帶到滌川園的水車面前,這事兒便由馮夫人親自完成。

果然不負厲長生的用心良苦,皇上一到滌川園便被陸輕舟修的小水車給吸引了來。

陸輕舟從小便聰明機敏,他過目不忘最喜歡讀書,瞧過幾卷關於土木營建的簡牘,便對此大感興趣,開始日日鑽研起來。

按照現代的話來說,陸輕舟的夢想便是做個建築師,他對於水利建築更是頗有天賦,府中多半佈置皆是陸輕舟親自操刀,到處小橋流水,不只是精美也精巧的厲害。

只是旁人見了,皆是不以為然,覺著陸輕舟不過愛頑罷了,所以才會將府內搞得花花鳥鳥。就連父兄瞧了,也嗤之以鼻,叫他多多鑽研些正道。

古時候的土木營建多數便是為帝王修建亭臺樓閣,那時並不存在修水渠或者修路一說。帝王一旦大修宮殿樓閣,難免國庫空虛,所以陸輕舟所嚮往的事業,並不被人理解看好,反而被誤認為是不務正業。

陸輕舟研究水利十餘載,也有不少自己的想法,然而昨日一見厲長生的水車草稿,頓時驚為天人。

這水車自然不是厲長生發明,說起來原理再簡單不過,可這水車也是最為樸實實用,陸輕舟何等聰明之人,一眼便瞧出其中端倪,瞬間便被厲長生的才華所折服。

他口中是不願承認的,面上也是拉不下這個臉的,但心裡又是悸動又是震驚,已然對厲長生的看法有了改觀。

皇上知道陸家有個老三,一直閒賦在家,不過這事兒他也不願主動提起,畢竟陸家乃是皇后一派,羽翼已然十足豐滿,若是再如此壯大下去,恐怕又要讓皇上頭疼不休。

只是誰又料到,皇上今日一見,倒是覺著陸輕舟這人,有幾分的閤眼緣。

皇上瞧著譁啦啦轉個不停的小水車,興致一上來,便道:“這是你做的?朕瞧著,倒是比將作少府那些個老家夥們,還要有些個能耐啊。”

“陛下過獎。”陸輕舟一副誠惶誠恐模樣,道:“卑臣不懂得太多大道理,倒是會修葺些個小頑意,若是陛下喜歡,卑臣還有不少這樣的新鮮頑意,願進獻予陛下。”

“哦?”皇上道:“你的花樣倒是挺多。你這性子,與你那父兄著實不一樣,朕看著倒是不錯的!不如這般……”

皇上一時高興,乾脆說道:“將作少府還有個空缺,不如叫你頂上去,便做個將作少府丞如何?”

“卑將謝陛下恩典!”

陸輕舟二話不說,立刻復又跪下行了大禮,一口應承下來,全無推脫之意。

皇上又哈哈大笑,道:“果真是個爽快之人,明日便去上任罷,朕還等著瞧你做出來的新頑意。”

“是,卑臣敬諾。”陸輕舟道。

這一下子皇上高興了,陸輕舟也是興奮至極,雖厲長生面色如常,但他的確並無不悅。

說到不悅,這馮夫人是最為不悅的,差點便給氣死過去。

皇上不只是因著自己見到了陸輕舟,還封了陸輕舟個官,這叫馮夫人心中如何能舒坦的了?

馮夫人笑得頗為僵硬,皇上倒是未有瞧出來,還道:“愛妃,今日你將朕拉到滌川園來,莫不是與陸輕舟商量好的?你是不是早便知道這有個稀奇古怪的水車?”

“哈……哈,”馮夫人笑的更是乾澀,道:“瞧陛下您說的,妾怎麼可能提前知道呢。”

正這個時候,厲長生看準時機,上前半步笑著道:“小臣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皇上奇怪的問。

厲長生說得一本正經,道:“如今馮夫人溫婉賢淑,為皇上引薦皇后的弟弟。不正是說明,皇上不只將朝堂山河治理的井井有條,還將後宮家室也處理的一派和諧?這內外無憂,天下自然太平盛世!小臣是以恭喜皇上。”

“你這個人,說話倒是中聽又中肯的很!”皇上顯然高興的緊,笑的幾乎合不攏嘴。

馮夫人趕忙賠笑兩聲,笑容別提多難看。

“話是這麼說的。”皇上拉著馮夫人的手,道:“日前朕心裡面還有個疙瘩,覺著愛妃恐啪是與皇后不怎麼親近。如今這麼一瞧,倒是朕想得多了,愛妃能引薦皇后家弟,說明與皇后如此和睦,朕也放心了許多。”

“陛下多慮了,”馮夫人硬著頭皮道:“妾與皇后娘娘並無間隙,正是情同姐妹呢。”

“好好好,那就好。”皇上道。

皇上眼看著水車新鮮,便站在湖邊多瞧了兩眼。

眼下正是入秋時節,水邊那面風大,一陣陣涼風吹來,倒是將晌午的燥熱驅散了不少,覺得煞是身心舒暢起來。

只是沒過片刻時辰,皇上又覺著有些個不爽利起來。

他伸手抓了抓脖子,又抓了抓下巴,皺眉道:“這水邊蟲子著實不老少,都說秋蚊子最厲害,朕今兒個可算是領教到了,你們瞧瞧,可把朕給叮的,著實癢死了。”

眾人一瞧,都是倒抽一口冷氣,只見皇上脖子和下巴上一片片的大紅包,的確有些個像是蚊蟲叮咬,但是仔細一瞧,又覺著不怎麼像了。

眾人皆是站在此處,並未瞧見蚊蟲飛過,也無旁人被叮咬,只陛下一個長了大包,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擴大,著實駭人聽聞。

馮夫人頭一個叫起來,道:“愣著做甚麼?快去叫太醫來!”

“陛下。”

與馮夫人尖銳的聲音相比,厲長生的聲音便鎮定得多,雖然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皇上轉頭瞧他,厲長生不慌不忙不卑不亢,道:“啟稟陛下,陛下頸上的包塊並非蚊蟲叮咬,依小臣看來,應是風團。”

“風團?”皇上乍一聽,道:“你這寺人還懂醫術?”

厲長生道:“小臣只是略通一二。如今正是夏秋換季之時,又臨風臨水,最易引發風團之症。”

這風團便是尋常說的蕁麻疹,乃是一種局限性水腫反應,亦是一種過敏反應,換季之時最容易引發,日光、冷熱、風吹、甚至是精神上的刺激,都極易引起風團症狀。

這風團有時的確類似於蚊蟲叮咬,腫塊又癢又疼,著實讓人焦躁難忍。

風團乃是十分棘手的病症,因著誘因頗多,所以便是放在現代,也並無太好的治療效果,主要以緩解為上。

“風團,”皇上伸手抓著脖子,道:“可癢死朕了!”

“陛下切勿抓撓,恐怕會使腫塊擴大。”厲長生道:“小臣這裡有一物,有暫時緩解鎮定功效,可在太醫來前緩解陛下痛楚。”

按理來說,要給陛下使用的物件,都應該交由專人驗毒嚴查一番,這才符合規矩。只是眼下……

“快快!”皇上迫不及待,顯然是受不住這刺癢之苦,道:“你有甚麼東西,快些拿出來,可癢死了朕!”

【#玩家“厲長生”購物清單#】

【海藍之謎調理舒緩噴霧100ml=650元】

厲長生當下從系統商城之中,換購了一瓶舒緩噴霧,隨即道:“陛下請閉眼,小臣為陛下鎮痛止癢,莫要噴濺到陛下眼目。”

皇上刺得不行,為了早點止癢,也無多問一句,乾脆便直接閉上了眼睛。

“漬——”的一下子,有什麼清涼的東西噴灑在了皇上的頸部,涼意瞬間壓制住了一些痛癢,果真舒緩了些許。

這海藍之謎的舒緩噴霧中含有些許保溼、抗炎、鎮定成分,對於換季過敏皮膚瘙癢,的確有些作用。

只是舒緩噴霧畢竟不是藥物,只是普通化妝品而已,這效用著實並不持久,對於正常皮膚乃是十足夠用,可對於皇上這樣風團病發之人,只能暫時緩解罷了。

如今這噴霧用的倒是恰到好處,皇上一時覺得好了很多,舒了口氣道:“這著實神了,這水一灑在脖子上,便沒方才那般癢了。”

說話之間,太醫們已經急匆匆趕來為皇上診治。這一請脈,果不其然便是風團無疑,與厲長生說的一般無二。

太醫趕忙為皇上塗藥開方,一通忙乎下來,著實焦頭爛額。

皇上終於舒坦下來,狠狠松了口氣,這會兒便又想起了厲長生來。

皇上道:“朕倒是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叫做厲長生?不是太子跟前的掌事內使?如何會在此逗留?近日太子功課如何,騎射練得又如何?”

“這……”

厲長生就等著皇上有此一聞,當下面露猶豫之色,佯裝不好回答模樣。

皇上一瞧,似是有什麼隱情,道:“怎麼不回話?朕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

“皇上,是這樣的……”馮夫人心裡一突,趕忙插嘴道。

皇上並不想聽馮夫人說道,道:“厲長生你自個兒說,莫要吞吞吐吐,有什麼話是不能叫朕聽的?”

厲長生這才說道:“日前小臣已然從太子身邊調配離開,此時正在馮夫人跟前做事。”

“什麼?”皇上納罕的聲音都拔高了些許,道:“我兒的掌事內使,倒是調配到了愛妃這裡?”

這太子宮中掌事內使,與馮夫人宮中掌事內使,說起來皆是一個官職,品階也是一模一樣,可這分量哪裡能是一樣的?

皇上追問道:“為何調配?是甚麼原因?”

“這……”厲長生本分的垂首道:“這,小臣不知是何原因,問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是全然不知的。”

厲長生不好當著皇上的面給馮夫人下絆子,也不好一開口便說皇后的不是,就算自己在理,也會叫皇上心生不滿,所以乾脆就說不清楚不明白。皇上可並非個糊塗的,雖然好色喜功,卻也是個人精,事後稍一打聽,哪裡能有不知道的理兒?

厲長生乾脆並無多嘴,倒也顯得本分老實。

陸輕舟此時眸子轉動,上前半步,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兩日自從厲長生被調離太子殿中,殿中著實亂了些許。也不是說新來的掌事內使不頂事兒,只是太子殿下已然習慣了厲掌事伏侍,這實在是……”

馮夫人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盯著上前說話的陸輕舟。

這陸輕舟竟然給厲長生說好話?

日前是陸輕舟出主意,讓馮夫人把厲長生調配過來,如今陸輕舟卻說太子習慣了厲掌事的伏侍。

馮夫人著實搞不明白狀況,只覺得自己怕是被厲長生和陸輕舟兩人耍得團團轉,徹底栽了個跟頭!

只是眼下,馮夫人不好開口,萬一皇上再追究厲長生調離的事情,豈不是將火勢往自己身上燒?

陸輕舟突然向著厲長生說好話,厲長生卻是半點也不吃驚納罕的。

他方才便看到了系統控制面板。

【#友好度總覽#】

【陸輕舟:37】

陸輕舟的好感度從負數一度飆升而上,眼看著就要到40點。

陸輕舟原先看不起厲長生,如今厲長生成功把陸輕舟引薦給換上,可謂是完成了陸輕舟的“夙願”。

陸輕舟眼下對厲長生又是欽佩又是折服,哪裡有不幫他說好話的道理?與其兩個人鬥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不如同舟共濟互惠互利。

皇上本就對厲長生有些個印象,今兒個厲長生又臨危不懼露了一手,更顯得比旁人大為不同。

皇上只覺得他做事兒麻利,說話中聽,放在小太子身邊是個不錯的人選,便道:“這調來調去的,著實亂七八糟。愛妃那面若是缺人,朕親自挑個人過去便是。厲長生啊,你還是回太子身邊的好,天子年紀尚小,總讓他身邊來來去去的,若是渾水摸魚,遇上幾個行為不端的,朕也實在不放心。”

“是。”厲長生當下便道:“謹遵陛下旨意!”

“陛下!”

馮夫人一見,自己努力了半晌,才到嘴的鴨子,哪有這樣飛走的道理。厲長生才來宮中一日,竟是一句話就要被調回去,忒的氣人!

馮夫人喊了一句陛下,立時便覺自己過於失禮,只好硬著頭皮改口道:“妾也覺著陛下考慮得更為周全,便一切都聽陛下您的。”

“愛妃能明大理,朕是沒有白疼你的。”皇上道。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又道:“這樣罷。厲長生你今兒個也算是功勞不小,幫朕解了一時痛癢,若是朕不賞賜於你,倒顯得朕為人小氣了些。”

“小臣不敢。”厲長生恭謙的道。

皇上思忖片刻,道:“朕便升你為中常侍,秩千石。你不必伏侍於朕左右,仍是跟在太子身邊伺候,但凡太子有什麼情況,皆可直接面呈於朕,如何?”

“嗬——”

馮夫人著實被皇上所言嚇了一跳,掩著嘴巴倒抽一口冷氣。

這中常侍乃是郎官之一的常事郎,中常侍常跟隨於陛下左右,乃是寵信之臣,俸祿千石,乃是高品階的大官,哪是厲長生本身的掌事內使之職可同日而語的?

要知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這樣的大官,不過秩千石罷了,與厲長生的中常侍同等待遇。

馮夫人是萬萬無有料到,今日不只是陸輕舟在皇上面前出了頭,這厲長生竟也是一步登天。

厲長生面容不曾改動,果真榮辱不驚,似乎全不被這中常侍之職所吸引,只是恭敬的道:“小臣謝陛下恩典。小臣只要能伏侍在皇上與太子跟前,已是大幸,必然竭盡所能。”

“好,說得好。”皇上身為滿意,道:“你且去罷,這就回太子身邊侍候著。”

厲長生再次恭恭敬敬謝了恩典,四平八穩的轉身離開滌川園,行得遠了,這才稍許露出一絲笑容。

眼看著日頭西落,小太子荊白玉抱著兔子頑偶坐在窗邊上,伸手戳著大大的兔子腦袋,道:“你說,厲長生怎麼的還不回來?”

“莫不是在馮夫人那處呆得歡喜,不願回來了?”

“我可與你這傻兔子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厲長生不回來,我便拔了你的兔耳朵,可知道了?”

兔子頑偶垂著一雙大耳朵,滿面無辜模樣,自然不會答覆小太子荊白玉的話。

只是這會兒倒有個聲音,溫和一笑,道:“拔了耳朵,倒是太子殿下自個兒心疼的多些。”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人指出說小太子太笨不聰明愛衝動愛哭,蠢作者必須要站出來為小太子說句公道話!我們小太子殿下才八歲啊,小學一二年級的歲數,又不是十八歲二十八歲,不可能銳 智聰明到飛天的地步,又不是天天吃激素長大的,還請多多包容!等著長生哥哥把小太子健康的養大~

之前給大家種草過化妝品護膚品和小零食,今天給小天使們種草玩具!伽百利的兔子玩偶軟軟的手感超棒,很久之前買過一個米色的小兔子。昨天路過商場,正好看到玩具專櫃,就又挑了一隻更大的兔兔,這次是穿著小褲褲的糖果兔,雪白雪白的,胖乎乎手感更軟了,抱著感覺敲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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