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郡郡守帶著郡丞等左貳、郡治官吏一同跟在欽差的後方,以敬畏的目光看完了整個宣旨的流程。

直到所有程式都走完,身著紅袍的欽差這才笑著將手中赤黃色的聖旨遞給了王安石。

“朝端大人,恭喜了。”

王安石則繼續一絲不苟地北面謝過聖恩後,這才接過聖旨起身。

“勞煩聖使了。”

王安石面上還帶著幾分感慨之色,將聖旨收好。

這欽差自然也知道老大人的感慨不是對他而生的,但這種時候誰責怪老大人忽視自己呢?怕是連想都不敢想。

“聖使一路奔波也累了吧?”

王安石終於從未知的情緒中回過神來,轉頭望向了身側的欽差,雖然這人的官位比他低很多,但只要掛上了個“欽差”、“聖使”的名頭,那就一下子不一樣了,不管誰來了都得認真對待。

“不如隨老夫一同進去用飯?”

欽差當然求之不得:“那就麻煩大人招待了……”

“不礙事。”

王安石笑著搖搖頭:“這荒郊野嶺的,都是些老夫自家種的菜,不過粗茶澹飯而已,也請大人多擔待。”

欽差笑著說沒事,他本以為老大人這話是客氣之言,但卻沒想到他竟然來真的。

果然是些粗茶澹飯,桌上的葷腥都少見。

按理說王老大人一年能從朝中拿到的俸祿也不算少,家裡也沒人需要補貼,但卻偏偏吃成這樣。

欽差觀察了一圈周遭的環境後,只能將其歸結在人家的個人愛好之上。

“朝端大人,這次離京時,陛下還特地催促過下官,讓下官早來早回。”

欽差沒有王老大人這般澹泊的心境,吃了幾口菜後,就放下快子,笑著道:“您看您還要準備幾日?”

被他這麼一說,思緒不知飛到了何處的王安石也回過了神來。

“飯畢。”

嗯?

欽差大人愣了個神,一下子還沒聽清楚。

王安石見狀又好心地幫他解釋了一邊:“等大人吃過飯,就出發。”

~~

京城,紫微殿。

自從把欽差派出去後,李乾就不再繼續關注王安石那邊的事了。

對他來說,預桉已經做好,再多想也只是費心勞神。

剛巧此時冀州那邊的軍報也一封接一封地傳了回來,再次吸引了李乾的注意力。

“秦相所帶兵馬已經抵達了內黃,並且已經開始駐紮,準備堅守了……”

“左威衛也北渡黃河,抵達檀淵,加急行軍之下兩日內便可抵達內黃,與秦相部回合……”

“金虜追擊的步伐越來越快,甚至都放棄了沿途劫掠,吳總兵他們的壓力越來越大……”

一封封軍報,有的是好消息,有的則是壞消息。

但無論是哪個訊息,都在提醒著李乾,局勢越來越緊張,接下來恐怕少不了一場硬仗要打。

而這場硬仗意義非凡,甚至關係到大乾的國運。

打贏了就能暫時將金虜的活動範圍圈定在冀州,不讓他們損傷大乾的更多元氣,下一步驅逐這些金虜的時候也能更省力,減少代價與成本。

可若是打輸了,那後果就有些不堪設想了。

那些金虜將會向各個方面流竄分散,幾乎每一個郡縣都有可能受到他們的襲擾。

若要將這些人完全清除,其難度不亞於登天。

此外,有這些人滯留在大乾境內,李乾也不可能再把東北邊關這個口子紮上了。

因為即便是兩側的邊軍再重回奪回定顒關、嘉遠關、延平鎮等一系列重鎮,他們也無法再守住。

在關內、關外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後勤都成問題,連飯都吃不上的邊軍們又怎麼可能和別人打仗呢?

而東北邊關開放的時間越長,對大乾就越危險。

裂開的傷口中會源源不斷地流出血,讓大乾損傷元氣的同時,血腥味也在不斷刺激著一個個心懷不軌的獵手……

如果真拖上個三年五年,恐怕連最北邊的大元帝國都會調轉目光,望向這個破綻……以及其後虛弱的大乾。

越是意識到這場戰爭的關鍵,李乾心裡就越是緊張。

如果是朝中的事,就算干係再大,他也不至於這樣,畢竟經過了這一年的磨鍊,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新手皇帝了。

但外面的行軍打仗對李乾來說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從沒有過任何經驗。

也幸好他只需要在京城裡等結果出來,要是讓李乾自己上陣指揮兵馬,那他可能早就把局勢帶崩了。

但只在京城裡幹等結果也有壞處,那就是會讓人乾著急。

在這種事關生死的大事上,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太難受了,而且還容易亂想,這幾天李乾都開始上火了。

紫微殿中,李乾手中摩挲著一份軍報,又盯著面前的冀州地圖,陷入了失神。

按照最後一封軍報的進度,雙方短兵相接估計就在這一兩天之內,甚至此時他看地圖的功夫,內黃縣北的衛河上說不定早就刀光劍影了。

李乾幾乎都能在腦海中構思出那些大場面……不過也是基於他前世看過的那些古裝戰爭劇構思的。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陛下,諸葛侍講來了。”老太監在外面提醒道。

“直接進來就是。”

如今的諸葛亮早已經不是原先的從六品翰林修撰了,而是變成了正六品的翰林侍講,兩個月的時間就升了一品。

至於原因,自然是給皇帝陛下講經給力,合他的胃口。

對此百官也沒什麼異議,皇帝陛下難得能碰著這麼一個看對眼兒的,他願意升就升吧。

雖然剛做官兩個月就升一品著實有點不可思議,但縱觀歷代狀元的升遷之路,就會發現和這些變態比,諸葛亮這種根本算不上什麼……

“臣參見陛下。”諸葛亮進來後先是行了一禮,隨後就被皇帝陛下叫到了地圖邊。

“孔明,你同朕說說,若萬一內黃縣的駐軍失守,讓金兵破開堵截向周圍四散,朝廷又當如何應對?”

未慮勝,先慮敗。

這也不能怪李乾悲觀,只因為若是勝了,那朝廷還真沒太大的壓力了。若是激進一點就繼續前壓,不斷壓縮金人騎兵的活動範圍。

若是穩健一些,那就在原地固守待援,等待隴西府兵、東西邊軍,甚至是南邊的更多禁軍過來支援。

只要勝了,就能爭取到時機,就不用著急。

反倒是敗了這場戰爭,那大乾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就做出反應,遏制金兵的攻勢,反應的時間越快,朝廷遭受的損失可能也就越小。

而吃敗仗的可能性比打勝仗的可能性還要大一些。

別看以前之前和諸葛亮定下了比較完備的計劃,對金兵的各種情況做了充分的分析。

但再完好的計劃也需要有人來執行,看看這次計劃的執行人都是些什麼臥龍鳳雛就知道了。

被金兵一路通關、狂追數千裡的吳三桂,到了冀州,屁事都沒幹就開始跑路的秦檜,以及剛從越國回來,就領兵越過這個名為檀淵這個地方,北上馳援的趙匡義……

這些人怎麼看也不像是靠譜的樣子,何況是三個人聚到一塊,可能會產生一加一加一大於三十的效果,讓李乾對這次的會戰有些莫名的悲觀。

諸葛亮似乎也察覺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態,讓他分析完萬一戰敗朝廷需要做什麼之後,又開口勸解道:“陛下,其實在臣看來,此次內黃之戰朝廷勝算可達八成,陛下也無需太過為此擔心。”

“唉~”

李乾輕輕嘆了口,看著諸葛亮欲言又止。

他是不知道那三個人都是什麼級別的選手,要是真知道了,他估計也得血壓高。

讓這三人上去應對這種關鍵之戰,那是真給朝廷上強度啊!

但眼下時勢所趨,恰巧讓他們湊到了一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李乾之前甚至還有過想把諸葛亮派過去領兵的想法,不過他也只是想了想就打消了。

他自己知道諸葛亮的本事很大,善於治軍,用兵出神入化。但在朝中大臣們看來,諸葛亮只是一個剛剛進入官場兩個月的小翰林,是純純的文官、書生。

就算之前讀過幾本兵書,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李乾如果真讓他過去,那就是昏君為了提拔自己的寵臣,毫無下限,兩個人的名聲都會臭了。

如果朝中的大人知道土木堡之變這麼回事兒,那李乾就是朱祁鎮,諸葛亮大概就等於太監王振……

只會比這更嚴重,而不會更輕。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諸葛亮到了冀州恐怕也沒有任何話語權,不說那裡幾乎每個官員身份都比他高,資歷都比他老,單憑秦檜這個擅長窩裡鬥的右相就能以官職死死地壓住他。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乾現在也只能暫時幹等著了,只求他們能給點力,就算輸了也不要輸的太慘……

“陛下,其實以臣看來,吳總兵乃是朝中帥才,又有多年針對金兵的經驗,之前丟了東北十幾座關防,只是吃了後知後覺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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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為了增強皇帝陛下的信心,繼續幫他分析道:“如今若讓他指揮兵馬,兩軍對壘,想必定然不會輸陣。”

李乾雖還是有些悲觀,但此時也輕輕點了點頭:“朕其實也不怎麼擔心他,他們提前知道要在內黃設防,阻擊金虜,朕覺得大概就是吳總兵的計策。”

朝廷的詔令下發過去之前,秦檜領著的兵馬就有往內黃縣逃竄的跡象,而他呈上來的軍報中也說明了這一點。

但李乾在秦檜寫的軍報上還是發現了貓膩,他說的是“臣等察金虜之陰謀……”

如果這陰謀真是秦檜本人察覺出來的,他絕不會加上“等”這個字。

在攬功勞這方面,右相大人可是很有原則的,是他的就是他的,不可能分潤給別人。而不是他的也要儘量說成是他的,減少別人在其中的存在感。

李乾結合秦檜和吳三桂之前見過一面的情況,察覺出來這大概是吳三桂想到的,見面的時候告訴了秦檜,到了秦檜的寫的軍報上,吳三桂這個首倡人就被“等”化了……

而能看透金兵的陰謀,也說明吳三桂不是個草包,而是多少有點真材實料。

“但眼下吳總兵正被金虜追擊,負責接應他的是秦相與左威衛……”

李乾的話說到一半又輕輕嘆了口氣,但諸葛亮卻已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皇帝陛下分明就是對秦相和左威衛沒信心啊!

矮子裡邊拔出來的高個吳三桂還使不上力,如果這次無法順利接應他,那之後的防守就是一句空話。

諸葛亮不知道皇帝陛下為何對秦相和左威衛這麼沒信心,而且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唉~就當朕未雨綢繆吧。”

李乾抬起頭,振作起來,強笑道:“孔明,你將方才的那些對策再同朕說一遍,朕好好聽聽。”

剛才說的時候他幾乎都在走神,自然是什麼也沒聽進去。

諸葛亮自無不可,將心中的一些想法與皇帝陛下娓娓道來……

於此同時,皇帝陛下正在擔心的冀州,內黃縣。

烈日炎炎,衛河流水滔滔向東,奔流洶湧。

即便是在如此炎熱的六月天裡,一堆堆穿盔戴甲的左威衛依舊挺立在內黃縣城的城頭,城下,軍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城牆上,原本在內黃縣說一不二的父母官已經變成了點頭哈腰的哈巴狗,面上帶著十二分的討好之意,不斷在一身紅色官袍的秦檜周圍晃來晃去。

“秦相可曾遙望到北邊的敵情?”

敢說這話的自然不是內黃縣令,而是站在一旁,眼底帶著幾分譏諷的挑事小能手,趙匡義。

聽到他的話,秦檜也從衛河對面的遠道上收回目光,皺眉望了他一眼。

戰事還未開打,自然不是內訌的時候,秦檜只是停頓了片刻,就道:“方才探子來報,言吳總兵部距衛河只有七里了,算算他們的腳程,如今也快到了。”

他話音剛落下,衛河北方的遠處就出現了一線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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