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斥完兩人後,蔡京似乎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轉而和鄧洵武、高勳兩人說起了朝中的政務。

“這幾日朝中亂子多,刑部……”

三人的話題僅限於朝中的正常事務,根本就沒涉及到什麼東北邊關、冀州亦或者是有關兵部尚書李靖的事。

蔡攸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目中時不時閃過一抹焦急。

雖然以前他在場的時候,蔡京也不怎麼說什麼太機密的事,但那時的蔡攸也不怎麼在乎,能知道些最好,不知道也無所謂,反正那些東西離他還太遠,難以觸及。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要為皇帝陛下打探訊息,而且還有些別的任務,現在多知道一些內情就多一些成功的機率。

“……劉郡守的那個桉子就這樣吧,無需再繼續糾纏了……”

蔡京擺了擺手,算是結束了前面這個話題。

接著他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蔡攸、蔡絛兄弟二人:“已經天黑了,子常、鼎臣兩人還未用過飯,你們也別在這幹站著了,速速讓人去準備吃食吧。”

蔡絛急忙道:“是,父親。”說著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蔡攸頓了片刻,也應聲跟了上去。

若這裡只有他一個人,那他還有可能跟蔡京矇混過關,或者直接去外面偷聽也可以。

但這次還要蔡絛在,無論是矇混還是偷聽,似乎都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蔡攸默默捏緊了拳頭,這次打探不到還可能有下次,要是暴露了,那可就萬事皆空了……

他不能冒險。

兩人離開書房後,鄧洵武才轉頭望向蔡京,乾笑著道:“蔡大人,其實二位公子也是時候接觸接觸這些了……”

一旁的高勳動了動嘴唇,心說剛才他們倆沒走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話?

“還是太年輕,太單純。”蔡京沉著臉搖搖頭:“有時候太幼稚。”

“此事太過重要,一旦外洩,我等就是萬劫不復。”

蔡京已經慎重起來了:“日後鍛鍊的機會還有很多,不急於這一次。”

高勳與鄧洵武對視了一眼,也就不再多勸。

其實他們倆本來就不怎麼願意外洩這件事,這麼重要的事情,就算是至親,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人,根據冀州那邊的訊息,秦檜已經到了。”

鄧洵武面色有些怪異地道:“此獠可能也察覺出了不對,去冀州的路線都在中途換了好幾條,生怕有人截殺他似的。”

蔡京冷笑一聲:“他再謹慎也沒用了,老夫給他準備的殺招根本就不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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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東躲西藏,只會耽擱他到冀州的時間,讓局面更亂,更難入手。”

鄧洵武、高勳兩人都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蔡京沉聲道:“既然他到了,那延平鎮那邊就不算晚。”

“豈止是不算晚,簡直是恰到好處。”

高勳臉上帶笑,語氣中帶著幾分奉承:“大人提前發動延平鎮的暗手,剛好讓吳三桂帶著那幫殘兵敗將和秦檜一同抵達冀州。”

“讓這些殘兵一衝,秦檜帶去的兵馬和左威衛都可能被衝成潰敗之勢。”

楊堅的弟弟楊爽曾用過一招名為倒卷珠簾的兵法,以少勝多,殺得突厥兵馬大敗,後來這招就被記載到了兵法書中。

其要訣就在於“以弱擋強,以強擊弱,驅潰攻主,擋者,無不潰敗”。

驅趕敵方潰兵衝擊敵軍主力,並將恐懼傳遞到全軍,到最後兵敗如同雪崩,又如從下往上一寸寸捲起繁重的珠簾,所以才得了這麼個名字。

而蔡京拿捏的正是好時機,若延平鎮潰兵早一步過去,那肯定衝擊不到錢會帶過去的兵馬和左威衛。

若晚一步衝擊過去,那秦檜就可能領著兵馬和左威衛站穩了腳跟,彙集接收了這些殘兵,抗擊金兵。

蔡京笑呵呵地安然承受了高勳的奉承:“秦檜既已經步入了老夫為他設下的局,那就已是冢中枯骨,朝中再無這個秦相了……”

~~

與此同時,被蔡京看作爛骨頭的秦檜也成功抵達了他忠誠的冀州。

甚至已經開始焦頭爛額了。

“吳總兵,你等怎會在此?”

秦檜難得的失態了,雙目圓睜。

即便他知道蔡京肯定會不安好心,即便他知道冀州肯定有等著他的陷阱。

可秦檜卻仍沒做好心理準備,原本應該帶兵在延平鎮堅守的吳三桂,此刻竟出現在了冀州,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臨時建立起的營帳外聚集著大批人馬,靠南這邊的兵馬軍容要稍稍整齊一些,一個個精神頭十足,明盔亮甲,除了些連日趕路帶來的風塵,別無雜亂。

駐紮在北邊的兵馬規模更大,但卻異常散亂,戰馬、盔甲、旗幟上都是一道道暗黑色的乾涸血跡。大多數士兵們身上的甲衣都帶著刀痕箭孔,甚至還有的被打了個對穿,大多數人都身上掛傷,還有嚴重者傷口都生了蛆蟲,不斷低聲哀嚎著。

這些兵將都疲憊無比,有的人甚至不顧這裡嘈雜的環境,直接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嚕,外圍那些還醒著的兵將卻一個個眯放著眼睛,沒完全睡過去。

目光偶爾略過南邊駐紮著的兵馬時,眼中都閃過一抹警惕和防備……

此時此刻,最中心的營帳中。

吳三桂今年四十出頭,作為一個沙場將領來說,他還沒到年老體衰的時候。

但又正是剛剛擺脫了年輕將領的衝動冒進,有豐富的征戰經驗的時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年齡。

只不過如今的吳三桂卻沒有一個四十歲將領該有的意氣風發,而是鬚髮散亂、嘴唇乾裂、面上帶著濃重的土灰,似乎連口水也來不及喝,連把臉也來不及洗,整個人看起來狼狽無比。

秦檜望著他這副樣子,也是一臉驚色。

來冀州的路上,他就不止一次地設想過與吳三桂的爭鬥,勾心鬥角。

該如何讓他卸下防備,信任朝廷,又該如何一步步接過他手中的兵權,吳三桂會是何種反應?那些邊軍又有可能出現什麼反應?蔡京那邊會如何使絆子……

但秦檜卻從未想過這種可能,吳三桂會以這樣的形式,直挺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毫無心理準備。

“秦相,延平鎮被金賊攻破,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一路逃至此地。”

狼狽的吳三桂眼中難掩疲色:“如今金賊的兵馬已在追擊的路上了。”

延平鎮被破……

秦檜深吸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他就知道吳三桂出現在這裡必有緣由,但沒想到是這麼要命的緣由!

丟了延平鎮不能繼續牽制金兵也就罷了,他們這些人後面還跟著要命的追兵!

“既然有追兵,還不速速離去。”

秦檜從紛亂的思緒中勐然驚醒,曾地站起身,這才察覺到當下面臨的險境。

還有金虜的追兵呢!

若是真被追上,豈不就萬事皆休了?

吳三桂見他這幅慌張的樣子,目中閃過一抹驚愕,但隨即又急忙叫住他:“秦相且慢。”

“金虜的追擊別有他意,若如此簡單就不戰而退,必要釀成大錯!”

秦檜目中的焦灼稍稍褪去些許,回過頭望著他:“難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吳三桂咽了下口水:“秦相可曾聽過倒卷珠簾?”

說著不帶秦檜回答,他就直接道:“此乃楊爽將軍擅長的兵法,曾在西北邊關將突厥人殺的大敗,也就是穆宗年間的那次白道大捷?”

“楊將軍正是依靠精兵突襲,驅趕著突厥人的潰兵衝擊其主陣,令其不攻自破,形成大潰敗之勢。”

“如今我等若一味逃竄,被金賊騎兵驅趕,恐怕最後不僅難以逃脫,還會拖累了後面趕來的左威衛!”

秦檜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冷聲道:“吳總兵,若此時不撤,以此地之兵馬,是否能抵住來襲之金虜?”

“那自然是……”

吳三桂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抵不住的。”

“抵不住自然要撤。”

秦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若留在此地,早晚會被金虜追上,若無了這些可戰之兵,朝廷又該以何抵擋這些金虜?”

“立即拔營南撤!”

吳三桂臉上滿是糾結之色,如今他們的處境已經進退維谷,若不撤退,留在此地肯定就是死。

若是盲目撤退,等一會兒被金虜的騎兵咬上,等後面恐怕會衝散左威衛,牽連了他們……到時候釀成的苦果恐怕就不止全軍覆沒這麼簡單了。

秦檜見他還在猶豫,不禁目光一厲:“吳總兵,你奉命鎮守定顒關,卻疏忽大意,引得金虜攻破總關!朝廷念在金虜之奇異手段上,並未打算責罰於你。”

“然軍報上明言,金虜手中的炸雷已經用盡,延平鎮依舊在你手中失守,此乃作戰不力之罪,便不是那麼容易就消去的了!”

吳三桂聽了前面那些話,心中一下子松了口氣,這陣子除了揭露之外,他最擔心的就是來自朝廷的詰問,若後續還有問罪……

如今聽說朝廷竟然願意原諒他,一下子放鬆下來。

但秦檜後面的那句話又讓他心中的一些小僥倖破滅掉,方才還想著這位秦相震驚慌亂之下,肯定是忘了延平鎮失守這麼重要的事。

但如今一聽,這才意識到對方根本沒忘,只是方才一直沒說罷了。

不過既然朝廷願意豁免他失守定顒關的罪名就已經算是萬幸了,失守延平鎮和前者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秦相……”

吳三桂面對秦檜的嚴厲表情,頓了片刻後還是硬著頭皮道:“末將還是不能貿然拔營。”

秦檜當即大怒,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吳三桂接著解釋道。

“並非是末將不明事理,而是失守延平鎮一事就已經鬧的很大,若還以潰兵衝擊左威衛,令其潰敗,等陛下怪罪下來,那末將就萬死難辭了。”

秦檜剛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子止住,眉頭緊皺地望著吳三桂。

說來也奇怪,起初那種說辭他無法接受,倒是剛剛這種說辭讓他開始漸漸考慮起如今的處境來。

“吳總兵,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吳三桂頓了片刻,急忙道:“不若秦相先帶著一應兵馬向著左威衛趕來的方向後撤?末將領兵為秦相斷後?”

秦檜眉頭緊皺,剛要開口答應,但隨即又換了說辭:“不行,本相豈是那種撇下將士,臨陣脫逃之人?”

吳三桂愣愣地看著秦檜,彷彿在好奇眼前的秦檜和剛才聽到金兵風聲就要抱頭鼠竄的秦檜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秦相莫要誤會。”

回過神來後,他急忙解釋道:“這並非臨陣脫逃,實為勇往直前。”

往後跑還叫勇往直前?

秦檜眉頭一挑,我讀書多,你還想騙我?

“秦相所帶兵馬並未有過損傷,精力十足,便可先行退往內黃縣,借衛河之地利,稍拒金賊。”

吳三桂開始幫他解釋:“衛河雖非險要易守之地,但卻在左威衛北上的路線上。”

“秦相先一步到那裡後,應當恰好能與左威衛會合,修築工事,堅壁清野。”

“待末將領著兵馬被金賊追擊過去的時候,秦相所領兵馬和左威衛都已經站穩了腳跟,只要再接應好末將部屬,便可化解金兵此種攻勢!”

秦檜對領兵佈陣不是很懂,但他卻很會分析局勢、判斷對自身是否有好處。

所以只是想了片刻,他就點點頭,同意了吳三桂這個計策。

吳三桂見狀一喜,當即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秦相不要再耽擱了,速速脫離此等險地吧。”

秦檜本來都要抬腿走了,但聽到他這話忍不住又頓住,轉回頭來糾正道:“本相並非為了膽怯,實則是為了儘快統轄好左威衛,迎擊金虜!”

吳三桂一愣,回過神來當即糾正道:“是,秦相!”

“還請秦向勿顧舟車勞頓,千里奔襲,迎擊金虜!”

秦檜吸了口氣,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什麼來,大踏步地出了營帳。

隨著一聲聲命令傳出,剛剛休息了一會的官兵們又漸漸開始開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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