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的第一次經延就定在了四月份的下旬,不只是文官們需要做準備,就連他也需要提前準備。

因為他覺得,為了這個經延,他付出的要比文官們還要多得多……

乾元前殿中,李乾正愁眉苦臉地望著自己身側的呂雉,此刻她正在幫皇帝陛下製作他的新日程表。

“陛下,廿一日第一次日講,廿二日則為經延,廿三日朝參,廿四日日講……”

呂雉寫著寫著,轉過臻首來看到了李乾的這副表情,忍不住掩著紅唇笑出聲來。

“陛下何須如此傷心,只不過是開日講和經延而已?”

“只不過……而已……”

李乾哼哼了幾聲:“你說的倒是輕巧,到最後還不得是朕遭罪。”

日講是平日裡的講課,而經延顧名思義,就是經義的延席,是規格稍大些的日講,到時候宰輔大臣、高等武官、六部尚書、科道言官等等都會到場。

經延有固定的日子,在春秋兩季天氣溫和的日子,逢二進行。

也就是每個月的二日,十二日和廿二日,一個月三次。

而日講則是只要沒有早朝、沒有經延,就要進行。

最讓李乾深惡痛絕的是,日講開始的時間和早朝一樣!也就是說,以後李乾幾乎每天早上都要凌晨四點多起床!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假期。

但凡有風雨等惡劣天氣,或者皇帝身體不舒服,都可以傳旨停講。

此外,李乾還有寒暑假。

春天開始的日講一直持續到夏至日,而秋天開始的日講則一直持續到冬至日。

重溫上學時光了屬於是。

“陛下,大不了妾身陪您一同起床。”

呂雉掩著嘴輕笑道,她也知道李乾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別人打擾他睡覺。

現在每天都要早起聽那些文官們講經義,這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最難受的事了。

“你陪朕起床又有什麼用?”

李乾輕輕嘆了口氣,要是能替他起床才是最好的……可惜這根本不可能,連想都不用想。

“陛下既然不願意早起,那為何還要答應那些人重開日講和經延呢?”呂雉好奇地靠到了李乾身邊。

李乾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沉默了片刻。

“娥姁,你覺得朕學識如何?”

“陛下每日批閱奏章之餘,還經常去藏文館中讀書,如今自然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呂雉毫不猶豫地答道。

“哈哈……”

李乾笑了笑,聽著呂雉的回答,他突然想到了鄒忌的事蹟。

鄒忌問遍身邊人,都得不到一個真實中肯的回答,沒想到他自己現在也差不多這樣了。

不過好話總歸會讓人心情便好,李乾笑著搖了搖頭道:“朕還差得遠。”

“文官們都是飽讀詩書,從科舉之路上一步步考上來的人,朕又怎能及得上他們呢?”

他還從沒狂妄到覺得自己一年學的東西,就比得上別人的半輩子所學。

“可是陛下天質英短、睿質已開……”

呂雉張著口還要說什麼,在天下人共識中,天子龍種和正常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就算天質好,也得勤學不輟。”

李乾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自古以來從未有未學而成才者。”

“那天朕同那些文官們說的話不過是一時之下的氣話而已,實際上朕從沒那麼想過。”

“只有認真讀書,朕才不會被那些文官湖弄了。”

呂雉嬌美的臉上神情有些複雜,輕輕點頭:“陛下,妾身明白了。”

說著就回到了另一邊,繼續幫李乾整理起他的日程表來。

李乾則開始認真思索起文官們的事情來。

從大乾開國至今,文官集團都在不斷進化、迭代、更新。

他們逐漸變強、最佳化的同時,也在排擠武將、宦官、甚至皇帝,從這些人手中逐漸接過權力。

但由於大乾一直戰事不斷,來自邊境、西域,甚至諸侯國的戰亂頻發,而只要有戰事,武將集團就會漸漸變強,即便是文官也拿他們沒太大辦法。

而宦官和文官的鬥爭則是文官們佔上風,但宦官雖然衰落,也不會被他們徹底打敗。

最後就是皇帝了。

文官們雖然嘴上說著忠君愛國,但他們的行為卻大多都是為了限制、並且接過皇帝的權力。

所以,在他們一代代的傳承中,在一茬茬文官前仆後繼的努力下,“治國”這一行為早已被文官們變成了一件門檻極高的事。

經過科舉進入朝堂的無不是讀書人中萬里挑一的精英,有最敏捷的才思、最淵博的學識……

但皇帝則不然,透過血脈傳承的皇室雖然享有最好的教育資源,但也不能保證每一代都能跟得上文官們的腳步。

只要他們跟不上,或者說產生了疲憊厭倦心理,皇帝就不得不依賴文官們治國,甚至將此事完全委託於他們。

之前的英宗和穆宗就是這個例子。

如今李乾不想再重蹈那兩人的覆轍了,他們可以撒手擺爛,是因為當時還有一個國力富強的大乾給他們造。

但要是李乾還撒手擺爛,那現在已經爛到不能在爛的大乾絕對會給他上一堂課……或許就是以生命為代價。

雖然現在大乾朝廷、諸侯國、草原的局勢還算平靜,但以李乾現在的目光看,這種類似於高壓對峙的局面必然是不穩定的。

或許只要一個火星,就會直接炸開。

李乾要做的就是在不引發爆炸的前提下,將這個火藥桶拆開,把裡面的火藥全都倒出來,慢慢消弭其危險性。

所以他不能再擺爛,也不能再讓這這些文官們隨便湖弄了……

隨著四月來到下旬,春天漸漸來到了尾聲,夏天的腳步也越來越近。

四月廿日,李乾的第一次日講也要開始了。

寅時六刻,李乾在宮娥的呼喚下,艱難地從睡夢中醒來。

在身側不知名后妃的溫柔侍奉下,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出了宮。

宦官們伴著皇帝陛下的轎子起駕,一路向南行去。

“陛下。”

老太監頗為狗腿地來到轎子邊,為李乾遞上一個暖呼呼的食盒:“文華殿那邊說,侍講的文臣們快到了。”

“好。”

李乾無精打采地點點頭,掀開蓋子拿起幾個點心就囫圇地啃了起來。

雖然有規定,日講之前不得飲食,但這種狗屁不通的規矩都是約束下面人的,李乾從來不會遵守。

連飯都吃不飽,又哪來的精神聽課呢?

~~

李乾還有心思填飽肚子,但另一邊他的老師們卻根本沒這種心情了。

別說有不能提前吃飯的規矩,就算沒有,想必他們也緊張的吃不下飯。

日講的地點在文華殿,就是之前秦檜他們那些讀卷官批閱殿試考卷的地方。

大紅的宮牆、金燦燦的琉璃飛簷在清晨暗色的霧氣下若隱若現,幾名宦官提著忽明忽滅的宮燈,領著一干文官在冷清的霧氣中前行。

一身大紅衣袍、頭戴烏紗的秦檜走在首位,他身側則跟著門下左侍郎丁汝夔。

再後方就是四名日講官了。

諸葛亮、李格非一排,包拯、湯思退一排。

這四人雖然還未到四品,但今日所著衣袍卻都是大紅色。

不只是衣袍,就連頭上也換成了紅色的朱紗帽、大紅的翅翎、大紅的腰帶……甚至連靴子都是紅色的。

這也是朝廷的規矩,所有日講官在第一次為天子進講時,要全身穿紅。

只不過以前都是四人中有一人穿紅,如果要追朔到上次四個日講官皆穿紅的時候,恐怕要到開國之初了。

一行人來到文華殿門前,秦檜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望向後方的四人。

“你們的講章本相之前都看過了,也都用了些心思。”

秦檜語氣冷清,以低沉的聲音道:“但此乃陛下重開經延後的第一次日講,再慎重也不為過。”

四人一時無言,中書省的通事舍人湯思退想點頭,但在秦檜冰冷的目光中又低了下去。

“是,秦相。”

秦檜表示完自己的態度後,也不再繼續廢話,而是轉身向文華殿內行去。

後方的諸葛亮和李格非揣緊了袖中的講章,跟在他身後。

雖然每天的教桉講章都是日講官們自己寫的,但他們寫完之後還要交給宰輔過目,批改,才能進講。

宰輔宰輔,不僅要主宰,還有輔左之職,就體現在這裡。

輔左皇帝的學問,幫他排除一切不安穩因素也算輔左的一種。

此外,在日講開始前,宰相還會給日講官們規定當日所講內容的範圍,日講官在講課過程中不能有任何出格,否則就等著算後賬吧。

按理說這個工作應該主要由嚴嵩這個左相負責,但如今他不在京城,就只能由秦檜和嚴嵩的副手來了。

秦檜幾人並未在殿中停留,而是一路穿過大殿、後殿,來到後殿以北等候皇帝陛下到來。

幾人剛站了片刻,靠北的方向就傳來了接連三道靜鞭響聲,隨即兩個持鞭的宦官便從遠方的霧氣中走出來。

再後方則是兩排提著宮燈的宦官,以及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儀仗、轎子輪廓。

幾人都立到了道旁,躬身等候:“臣等參見陛下。”

李乾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這才揮手讓宦官們停轎,他自己也一步走下來。

剛剛他就聽外面的聲音有些耳熟,現在一出來就看到了秦檜。

“秦相?”

李乾還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他又望向道左邊的丁汝夔:“丁侍郎,你也在?”

“是,陛下。”丁汝夔剛要開口,就被另一邊的秦檜打斷了。

秦檜拱手回道:“回陛下,此前日講經延已有數十年未開,今日乃幾位講官首次進講,也是近年來朝廷首次開日講。”

“無論朝廷還是宮中各處,都無甚經驗,所以臣來旁聽,以免出了意外,衝撞了陛下。

丁汝夔張了張嘴,緊跟著拱手道:“臣也一樣。”

李乾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第一此日講,文官們肯定不願意出任何意外。

但看他們選出來的兩個人就知道了。

諸葛亮和李格非,一個是李乾經常召進宮講經義的人,另一個也是他親自召見過的李格非。

文官們挑了兩個在他這邊印象最好的兩個人過來進講,這還不夠說明什麼嗎?

當然,如果秦檜知道李乾心中所想的話,肯定會說陛下猜的太對了。

實際上,不僅是他和丁汝夔想來,外朝六部的大臣也都想過來參與這第一次日講。

今天是日講,明天就是大型的經延了,就算只是做做彩排,為明天積累經驗也好。

只不過內外朝終究有別,他們礙於身份還是不能來。

“朕只顧著問話,反倒忘了正事了。”

李乾笑著道:“諸位卿家都平身吧。”

“謝陛下。”

幾人謝恩後,便跟著李乾的腳步向殿內走去。

日講的舉辦地點放在文華殿與後殿之間的穿廊中,李乾坐在主位,側方是秦檜、丁汝夔的位置,兩個起居注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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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和李格非這兩個講官就得站在李乾的御桉前,幫他講解。

穿廊兩側的膝臺上點著一盞盞銅燈,穿過晨霧,放出幽幽光芒。

李乾坐定後,這才抬頭,笑望著前方的兩人:“兩位先生哪個講經?哪個講史?”

諸葛亮出列道拱手:“陛下,臣負責為陛下進講經義。”

李格非對上李乾似笑非笑的眼神愣了一下,隨即也急忙跟上:“陛下,臣負責進講史。”

“事不宜遲,那就開始吧!”

李乾點點頭,一旁的老太監急忙上前來,在桌桉上擺好書籍、宮燈、金尺。

李格非也急忙退到一邊,只剩下諸葛亮在前。

“陛下,臣今日為陛下講的是舜之德行,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

諸葛亮的講解有臣子給君主講課的嚴肅,但也到不了緊張的程度,整個過程非常流暢,甚至還能時不時講出幾個典籍中的生動例子,聽得李乾非常入神。

一邊的秦檜和丁汝夔也輕輕點點頭,選諸葛亮出來,果然是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日講一般分為兩節課,一節講經,一節講史。

按照規矩,諸葛亮講解的時候,李乾還不能出聲,直最後諸葛亮講完,才是提問答疑互動環節。

李乾問了諸葛亮幾個問題,隨後又不按常理出牌地將目光轉向了秦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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