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偏僻的小房間,蔡攸坐立不安,臉上帶著幾分焦急之色,在房中走來走去。

自從早上出來,他就水米未進,但此刻守著這一桌子飯菜,卻一點食慾也沒有,一會兒憂心忡忡地皺緊了眉頭,一會兒眉目中又帶上了幾分後悔之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自院外傳來,蔡攸一驚,下意識就想開門迎上去。

可隨即他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麼,隔著窗戶向外望了一眼,見到是熟悉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

“呂大哥!”

蔡攸急忙開了門,快步迎上去,臉上的急切難以掩飾。

“哈哈,蔡老弟別著急,已經辦成了!”

“辦成了?”

蔡攸驀地一喜,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呂布:“呂兄……”

呂布帶著他走進房間,感慨地道:“這次真的太險了,唐國公和魏大夫都把判決的文書送到陛下那了,要是我去的晚一點,陛下就叫人送往中書省擬招了。”

蔡攸呼吸有些急促,即便方才已經從呂布口中聽到了結果,但此刻還是不免緊張起來。

“陛下……他怎麼說?”

呂布察覺到了他心態的波動,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蔡攸坐到桌子旁,親手給他倒了杯酒:“你小子可真是走了狗屎運,陛下被他們氣的不行,前陣子還一直唸叨著一定不能放過他們兩。”

“但也不知道怎麼著,今天我去了,他老人家竟然消了氣。”

蔡攸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呂布態度上的變化,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

呂布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搖頭晃腦地感慨道:“陛下雖然很不喜歡你那幫親戚,但不知為何,卻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

“往常根本沒人敢在這刑罰上和朝廷討價還價,但沒想到這次還真被你小子成了。”

“判決文書上確實要將韓木呂、宋喬年兩名主謀斬首抄家、三代子孫不得敘用,但陛下又幫你勸住了唐國公和魏大夫,如今韓木呂和宋喬年的命,確實保住了,而且還沒有牢獄之災。”

蔡攸聞言終於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像是洩了力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但只是剛倒下,他又如觸電般地坐直了身子,緊張地望著呂布:“呂兄,陛下還說什麼了?他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放肆?”

呂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別著急。”

“你那兩個親戚的死罪雖然可免,但是活罪卻難逃。”

“雖然不用處斬,但抄家也是免不了的,還要被貶為庶民,遣返原籍,此外三代子孫不得敘用也改為了五代……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對你們來說也不算什麼,是吧?”

蔡攸當即果斷地道:“陛下能赦免他們的罪過,就已經是天恩如海了,如今這些都是他們罪有應得、咎由自取,草民不敢再奢望其他。”

呂布哈哈一笑:“陛下果然沒看錯你,你是個懂分寸、知進退的人。”

蔡攸也跟著笑了起來,只不過他目中的那抹緊張之色還未散去。

他剛才說的確實是實話,只要人不死,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抄沒家產、貶為庶民、遣返原籍,對別的官員來說可能就是從天堂到地獄了,可對韓木呂和宋喬年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們可是蔡京的親戚,蔡黨的最核心成員。

就算一分錢都沒了,帶著一大家子被遣返回原籍,難道蔡京還能讓他們餓著、凍著不成?

現在沒有牢獄之災,餘生等著他們的,就是在老家做個富家翁,過上欺男霸女、含飴弄孫的生活……

至於五代不得敘用,這也是能避開的,只要把自己的親兒子過繼給同宗的兄弟,如此一來就照樣可以考科舉、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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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究竟是三代不得敘用還是五代,這對蔡攸來說根本沒無所謂,他也不想管。

別看現在雙方又親又熱,但等到三代、五代過後,兩家究竟有沒有來往還是未知數呢!

而且等那時候,他蔡攸早就不在人世了。

所以,蔡攸根本不關注這個,甚至覺得就算十代也無所謂,只要他自己在皇帝陛下那不留下壞印象就行。

蔡攸緊張思慮之下,又起身給呂布倒上了一杯酒:“呂兄,請。”

呂布笑著看了他一眼,也不拒絕,順勢接過酒杯,仰頭一口飲下。

“不要太擔心。”

喝完酒後,呂布啪地將酒杯放在桌子上:“我都說了,陛下對你看法不錯,不用太擔心。”

“我……”蔡攸嘆了口氣,還是憂心道:“在下只是覺得自己太過僭越了,心中惶恐。”

“就如呂兄所言,尋常人哪敢同朝廷討價還價?此乃大不敬也!如今在下不知天高地厚,唯恐陛下因此生氣……”

呂布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用慌。”

“陛下對於自己人一向非常寬容,只要你誠心誠意效忠陛下……這些都是小事。”

“我……”蔡攸有些遲疑:“我也行嗎?”

“當然可以!”

呂布放下酒杯,起身緩緩踱步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陛下願意幫你就是因為看好你,你說行不行?”

“你爹是你爹,你舅舅是你舅舅,你自己是你自己,陛下是不會把你們混為一談的。”

蔡攸這才松了口氣,目中展現出了十足的意動。

呂布又輕笑著道:“而且拋開別的不談,我還是挺羨慕你的。”

蔡攸心中一動,抬起頭笑著道:“應當是我羨慕呂大哥才對。”

呂布搖了搖頭:“要我說,你才是真正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父親是蔡大人,以前蔡大人勢大,你跟著蔡大人自然無甚憂慮,無論到了哪裡,別人都要敬畏你,供著你。”

“但說句不好聽的話,人在世間,誰也繞不過生老病死這四個字,即便是蔡大人也有老去的那一天。”

蔡攸默然不語,實際上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他作為蔡京的長子卻是真真正正的知道,蔡京如今雖然沒什麼大病,但小毛病卻一直不斷,真要照這麼下去……

呂布在他身後邊走邊道:“但如今陛下很看好你,你也為陛下辦事,如此一來,即便幾十年後有個什麼意外,你依舊能安享榮華富貴。”

“到那時候,別人也不會再說什麼蔡大人的大公子,你才是真正的蔡大人!”

蔡攸的呼吸沉重了幾分。

“蔡老弟,別人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一定是個聰明人……”呂布說到這裡就不再多言,而是坐回椅子上,自顧自地喝酒吃菜。

蔡攸的猶豫並未持續多久,不過片刻,他就做出了選擇。

“承蒙陛下看重,為人臣子的怎能有推諉之心?”

蔡攸面色堅定,勐地一拱手:“陛下恩情攸無以為報,唯有誓死相隨,絕無貳心!”

呂布聽的暗自好笑,這種海誓山盟的場面話,能有一半可信就算不錯了。

當然,他不會現在就把這種話說出來。

“好。”呂布驚喜地望著蔡攸:“陛下說的沒錯!你果然忠心耿耿!”

蔡攸堅定地道:“此乃人臣的本分!”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要讓攸做什麼?”

“不著急。”

呂布感慨著擺了擺手:“來時陛下就對我說了,雖然他不怎麼喜歡蔡大人,但天下豈有看著父子相殘之道理?”

“所以看在你的份上,陛下還是願意對蔡大人既往不咎,網開一面,原諒他曾經同陛下作對的事。”

呂布嘆著氣道:“以後你就多勸勸蔡大人,讓他莫要再同陛下作對了。”

實際上,這確實是李乾對呂布說的,也是李乾的真實想法。

如果蔡京吃了這個虧之後,真的能意識到錯誤,收束他的勢力,李乾還真願意不和他再起爭端。

畢竟李乾的年齡優勢在這裡,只要安安穩穩地再熬幾年,他就能把蔡京熬到退休致仕,到時候不管如何,他都會送蔡京一個安享晚年。

當然,如果蔡京還是不知好歹,繼續上躥下跳,那李乾也不會慣著他……

蔡攸聞言大受感動,當即拱手道:“呂兄,請替攸多謝陛下!”

“無妨,你願意效忠陛下,陛下自然不會虧待你。”

呂布笑著指了指桌上的酒菜:“來,吃菜喝酒,吃完我派人送你出宮!”

~~

另一邊,魏徵和李淵也帶著判決文書來到了中書省,文淵閣。

秦檜早就從手下那裡得知了判決的結果,但此刻讓他吃驚的卻是魏徵和李淵親自把這東西送過來,而且還有上面硃筆塗改的痕跡。

“貶為庶民……”

秦檜望著文書,眉頭一皺。

陛下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呢?

既然抓到了宋喬年和韓木呂,那就要把事情做絕、不留餘地,斷絕他們任何死灰復燃、東山再起的可能。

如今雖然貶這兩人為庶民,但只要人不死就會有變數,就可能會有人拿他們倆來說事,還是直接處斬了穩妥。

而且,這種拖泥帶水、留有餘地的罷黜也不像是皇帝陛下記仇的作風……

秦檜遲疑了一下,抬頭望了魏徵和李淵一眼。

難不成是他們兩人勸皇帝陛下這樣改的?

只是這本書上的硃筆批改顯然是後來才添上去的,如果這兩人有這個想法,他們為何不最開始就將宋喬年和韓木呂貶為庶民呢……

“怎麼了?秦相?”

魏徵眉頭微皺:“有何不妥嗎?”

秦檜點了點頭,指著文書上的硃筆批閱道:“只是貶為庶民,恐怕判罰的太輕,無法震懾其他屑小,日後恐怕還會有人模彷此二人行事!”

“不若維持原判,將此二人處斬,如此方可以儆效尤!”

李淵突然開口道:“此乃陛下的決定,我與魏大人也不過是順從君命。”

秦檜心中一動,目中帶著幾分試探,看著他們兩人:“那國公大人和魏大人是怎麼看的呢?”

李淵毫不猶豫地回道:“自然是以陛下的看法為準。”

魏徵頓了片刻,也跟著道:“在下也覺得陛下的決定甚是穩重。”

秦檜心下明了,照這麼個情況,就算自己再拿著這份判決文書跑到紫微殿裡去和皇帝陛下爭辯,恐怕勝算也不大。

“有陛下如此仁恕之君,真是我等人臣的福分。”

秦檜感慨開始著研墨,隨後拿起紙筆,揮毫之間寫就了一份詔書,用上了中書省的右相大印,待吹乾上面的墨跡後,雙手捧起交給李淵。

“國公大人、魏大人,此乃中書省擬的詔令。”

“多謝秦相。”

裡面點的點頭,隨後拿起詔書向外走去,魏徵也緊隨其後:“秦相,告辭。”

“告辭。”

在李淵和魏徵的督促下,這份詔令很快就傳到了韓府、宋府。

還有蔡府。

鄧洵武和高勳兩人本來已經急得快要跳腳了,畢竟他們在御史臺公堂裡時,就已經知道了對宋喬年和韓木呂的判罰。

那可是處斬啊!宋喬年和韓木呂都是蔡黨的中堅力量,難道就坐視他們這麼沒了?

可著急歸著急,現在兩人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都是一臉焦躁地在蔡府的書房走來走去。

“宋部堂和韓部堂被奸人所害,即將處斬,大公子又在皇城裡失蹤了,這可如何是好?”

鄧洵武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時不時還要怒罵高勳幾句。

畢竟蔡攸是跟著他進的皇城,可誰能想到兩人出來後就直接找不到人了,問旁邊的官員也沒人知道。

那可是皇城禁中,對官員們來說都到處是禁地,更何況蔡攸一個普通人?萬一他在裡面胡亂走,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被虎賁衛當場抓住,還指不定是什麼後果呢!

等蔡大人出來,他們又該怎麼交代?

高勳腦門上也都是汗:“我也不知道大公子去了哪,誰能想到那麼大的人,好好的就沒了……”

他也很委屈,蔡攸又踏馬不是奶孩子,哪用得著一步不離地看著他啊?

可誰能想到,你敢不看,他就真敢沒!這踏馬找誰說理去!

“二位大人!好事!大好事!

蔡府的僕從高呼著跑了過來,話中的驚喜之意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不用死了!”

“什麼?”

鄧洵武目中閃過一抹驚疑,也顧不得再和高勳置氣,當即站起身來快步向外走去,高勳也急忙起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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