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盡望向遠處的海平面,逐漸理性了思緒。

重新梳理一下。

奴隸從南大陸的東拜朗掠奪而來,需要經過四個節點:

極光會—>繪畫世界—>瘋船長—>卡平—>魯恩王室。

而這個程式完全可以簡化為極光會—>繪畫世界—>魯恩王室。

中間的兩道程式完全沒有意義。

但卡平是魯恩王室扶持的傀儡,而同理猜測瘋船長也可能是極光會的人。

他們存在的目的是充當雙方的‘過濾器’和‘代言人’。

“不,應該不是。”

餘盡思考了良久又輕輕搖頭,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瘋船長雖然‘瘋’,但他明顯不是極光會那種真瘋子,頂多是不知好歹的‘狂’。

之前動手的時候他甚至準備跟自己求和,極光會的瘋子可不會求和。

而且對方走的也明顯不是‘秘祈人’的途徑。

也就是說。

瘋船長要麼也是皇室的人,要麼就屬於第三方勢力。

而餘盡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因為他如果是皇室的人,那整套交付流程就變成了——

極光會—>繪畫世界—>王室—>王室—>王室。

真要是這樣,那就純粹是王室腦子有坑。

而且‘倒吊人’說過,瘋船長是‘疾病少女’特蕾西的手下。

餘盡之前就猜測她可能是‘刺客’途徑。

而‘刺客’途徑的非凡者,一向出自魔女教派。

那麼。

整套流程就應該是極光會—>繪畫世界—>魔女教派—>卡平—>魯恩王室。

“極光會、魔女教會、魯恩王室。”

“嘖,這算不算蛇鼠一窩?”

餘盡咂了咂舌,能跟兩個邪教組織混在一塊,魯恩王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對於三方勢力之間為什麼要搞這種繁瑣的交接程式,他大概也猜到了原因。

因為他們互相不信任。

王室不相信極光會,所以不想跟極光會直接交易。

所以讓魔女教派充當中間人,但由於也不相信魔女教派,所以又讓卡平出面。

當然。

也有可能王室自始至終都以為自己是在跟魔女教派交易,但魔女教派卻暗戳戳的選擇了‘外包’給極光會。

也就是說。

在瘋船長寧死不屈的情況下,餘盡想要繼續追查。

最近的突破點就是魔女教會。

而在海上已知的魔女只有一個——

疾病少女。

“或許,‘倒吊人’先生可以提供線索。”

餘盡若有所思,正想著卻又突然瞥見遠處地平線似乎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太陽’。

並且。

這個‘小太陽’還在以極快的速度放大,靠近。

最終,‘小太陽’的整個輪廓都出現在餘盡的視線之中。

那並不是太陽,而是一艘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黃金光芒的帆船。

餘盡神色微動。

雖然‘倒吊人’承諾會來找自己。

但茫茫大海上找一條船,和大海撈針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現在好不容易來艘船,他當然不會想輕易放過。

只是。

他才剛想動身在對方離開之前追上去。

但末了卻又發現,對方似乎調整了方向,正在找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他可以肯定。

對方必然已經發現這艘船的異樣。

可他們非但沒有離開,反而還主動靠近了過來。

是因為好奇?

還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足夠的自信?

那艘泛著耀眼光芒、彷彿能閃瞎人眼睛一般的黃金帆船快速靠近,又在即將接近時開始減速,並最終完成與‘單眼骷髏號’的並行。

雙方的距離近到餘盡能看到上面的水手,看到他們臉上的警惕戒備,看到他們緊握在手中,泛著寒芒的武器。

似乎,他們正在準備進行跳幫作戰。

而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幾乎是第一時間。

一名穿著全身板甲的戰士便帶著一眾水手跳到了甲板上,滿臉警惕的看著餘盡。

“這一次一定要多留幾個活口。”

餘盡握緊了手上的黑騎士大劍,默默在心底給自己提醒。

但想了想,感覺大劍殺人太快,殺起來就停不下來。

於是又默默換成了尹魯席爾直劍。

但。

他們終究沒打起來。

因為餘盡看到對方鎧甲胸口的太陽標誌愣了一下。

所以他沒動手。

因為一位美麗的女士正靜靜的屹立於船舷側。

所以他們也沒動手。

那位女士有著如鵝蛋般的姣好面容,鼻樑高挺,嘴唇較薄,有一雙彷彿清澈泉水的淺藍色眼眸。

棕色長髮從中間分開,於腦後打了個簡單卻精緻的結,接著順滑往下。

她沒有戴帽子,穿著件腰部收緊的米色外套,領口位置有大片白色蕾絲編織成的巴掌大小花朵型裝飾蔓延往下,給人以一種知性的美麗。

下身是一條深色的長褲,配上皮靴,於知性美麗之餘又多了不少颯爽。

“船長,小心點!”

女士旁邊的一名水手警惕的提醒道。

不僅是他,數名水手都在悄然向那位美麗的女士靠近,隱隱呈半扇形擋在她身前。

“船長?”

餘盡略有些意外。

因為比起人們刻板印象中的海盜船長,她更像是一位來海上郊遊的富家小姐。

更何況。

和這些凶神惡煞的海盜站在一起的她,更像是一位被拐賣至此的無辜少女。

“要搭個便船嗎?”

船舷側的美麗女士忽然開口,聲音清冷卻又異常悅耳。

但不知為何,她用的是古弗薩克語。

要不是餘盡佩戴有‘智慧之眼’,恐怕還真聽不懂。

“船長!”

一旁的水手神色微變,急忙想要勸阻。

但女士卻只是淺藍色的眼眸靜靜的看著他。

水手猶豫了好一會兒,咬牙推後了兩步,不再言語。

“要上來嗎?”

女士再度看向餘盡,輕聲詢問道。

“好。”

餘盡看著女士那不似作偽的神情,想了想便輕輕點頭。

才剛見面就邀請一個屠了一船人的陌生人上船,明眼人都看得出事有蹊蹺。

但。

餘盡不在乎。

如果對方真心送他一程,他也不介意搭一個便船。

但如果對方想送他一程,那他也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想著。

餘盡輕輕一躍,穩穩的落在甲板上。

明明身上穿著沉重的盔甲,但在跳躍間卻沒有發出絲毫響動。

落在甲板上也沒有‘砸’在上面,而是如同貓咪一般輕巧。

這一幕,讓那位美麗女士眼中閃過一絲異彩。

“艾德雯娜·愛德華茲。”

女士忽然朝餘盡伸出手,主動自我介紹道。

“……”

餘盡沉默片刻,伸出覆蓋著手甲的手掌,輕聲道,“艾許·布來克。”

“艾許·布來克?”

聽到這個名字,艾德雯娜卻是不知為何突然蹙起眉頭。

旁邊的水手注意到船長的神態變化,一個個都悄然握緊了武器。

但艾德雯娜的皺眉卻只是一瞬,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

“艾許先生。”

艾德雯娜輕聲問道,“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因為一場意外。”

餘盡想了想,回答道。

“意外?”

艾德雯娜似乎對他的經歷頗為感興趣,追問道,“什麼樣的意外?”

餘盡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抱歉,是我失禮了,你可以不回答。”

艾德雯娜立刻反應過來,為自己的行為表示歉意。

“我們這裡是在哪?”

餘盡沉吟了片刻,詢問道。

“蘇尼亞海。”

艾德雯娜對餘盡的詢問並不意外,回覆道,“如果你要問具體位置,這裡在托斯卡特島的東南方向,距離托斯卡特島一千五百海里,距離拜亞姆大約三千五百海里。”

餘盡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但其實這兩個地方他根本不認識。

思考了良久,餘盡禮貌的詢問道,“能為我準備一間房間嗎?我想先休息一下。”

“當然。”

艾德雯娜輕輕頷首,“布魯,你帶艾許去安排一下房間。”

“好的,船長。”

留著頭灰色短捲髮的大副布魯·沃爾斯推了推自己的單片眼鏡,語氣略帶恭敬道。

“請跟我來,艾許先生。”

布魯·沃爾斯走到穿著黑騎士盔甲的男人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後便直接領著他走向船艙。

“船長。”

兩人才剛剛離開,剛剛跳幫到另一艘船上的二副奧爾弗斯跳了回來。

他摘下頭盔,露出如凋塑般的硬朗面容。

隨後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來到艾德雯娜身邊,壓低聲音道,“我認識這艘船,這是單眼骷髏號。是疾病少女的手下‘瘋船長’的旗艦,他就這麼一條船。”

“而且,”

奧爾弗斯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有些凝重,“我檢查過了,船上沒有一個活口,那家夥絕對是個狠角色!咱們不該讓他上船的。”

“瘋船長?”

艾德雯娜微微蹙眉,忽然道,“那個人販子?”

“是的。”

奧爾弗斯點點頭,沉聲道,“雖然我也看不上這種貨色,但他好歹也是一名序列6的非凡者,手底下還有兩名序列7。就算是我,不付出點代價也很難拿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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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船上的種種痕跡都表明,這更像是一場有預謀的屠殺!”

“那家夥太危險了!”

“船長,要不要……”

一聽到這話,旁邊的三副約德森也有些擔憂,做了割喉的手勢。

艾德雯娜看向約德森。

和其他人相比,約德森穿白襯衣黑馬甲、打花色領結,像職員多過海盜。

但他的話卻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直接。

而約德森對此卻一點也不心虛,反而驕傲的挺了挺胸膛。

二副奧爾弗斯瞥了眼綽號‘花領結’的約德森,雖然他一向對這個三副不爽。

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

對這種來歷不明又明顯極度兇殘的人,先下手為強總是好的。

他們雖然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海盜,但終究還是海盜,不是什麼好人。

好人在海上是生存不下來的。

“不。”

艾德雯娜輕輕搖頭,輕聲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

二副奧爾弗斯和三副‘花領結’約德森同時一愣。

“如果是他殺死的這一船人,那他又是怎麼上船的呢?”

艾德雯娜望著對面單眼骷髏號上已經乾涸的血跡,輕聲道。

“這……”

二副奧爾弗斯微微一愣,也有些奇怪。

對啊。

他是怎麼上船的呢?

穿著這麼一身盔甲,站在人群裡就是最靚的仔,絕對稱得上鶴立雞群。

如果他和‘瘋船長’不對付,絕不可能堂而皇之的上船。

更何況。

這裡距離最近的島嶼都有至少一天的航程,而從那些人的死亡時間來看應該不超過十個小時。

也就是說,對方是在前不著島後不著陸的海上動的手。

但這就讓另一個問題愈發的尖銳——

他到底是怎麼上船的?

“難道是內訌?”

二副奧爾弗斯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船長。”

‘花領結’又一次湊上前,慫恿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更不能讓他上船,我們還是先下手為強,趁早幹掉他吧!”

“我在想。”

艾德雯娜美眸中閃過一抹明亮的色彩,“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被瘋船長撿回來的?”

二副滿臉詫異,有心想要追問細節。

但就在這時,大副布魯·沃爾斯走了回來。

“怎麼樣?”

艾德雯娜問道。

“很正常。”

布魯·沃爾斯回答道,“他一路上都很平靜,我安排了兩個機敏的水手在他門外守著,如果有情況我們能第一時間發現。”

“你把他安排在哪個房間?”

艾德雯娜微微頷首,表示對大副行動的讚許,又接著問道。

“約德森的。”

布魯·沃爾斯瞥了眼‘花領結’,隨口道,“畢竟是客人,還是個強者,總不能讓他住下層和其他水手擠在一起吧?”

“嗯?!”

原本還看戲的‘花領結’約德森頓時睜大了眼睛,惱怒道,“你這個狗東西!你怎麼不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他?!”

“我是大副。”

布魯·沃爾斯不屑的瞥了‘花領結’一眼,悠然道。

“尼瑪的!”

‘花領結’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房間,不行,我得把房間搶回來!”

艾德雯娜看向兩名手下,彷彿能看出他們的躁動之心,澹澹道,“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也不要和他發生衝突。約德森,你的房間就暫時借給他,要不了幾天。”

“是,船長。”

大副布魯和二副奧爾弗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只有沉默良久,輕輕點頭。

而‘花領結’約德森被艾德雯娜注視著,心中雖然惱火但也只得點頭應下。

艾德雯娜也沒再多言,她對自己手下還是抱有最基本的信任的。

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他們也沒資格留在船上。

女士轉身走向船長室,在其他人的注視下關上門阻隔了他們的視線。

艾德雯娜走至桌前,取出信紙和鋼筆,思考了良久才斟酌著寫道:

“尊敬的克拉娜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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