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弒光者
看著似乎陷入緬懷的格羅塞爾，餘盡緩緩問道：
“你來還是我來？”
格羅塞爾嗡聲道：
“讓我來吧。”
他希望可以親自確認那兩名銀騎士的狀態。
如果他們活著，或許還有機會交涉一下。
如果他們已經死去，變成了和那些腐爛巨人類似的怪物。
那麼，他會親自送他們一程，給他們最後的體面。
在狂風的簇擁下，身高四米的灰藍巨人層層往上，靠近著‘巨人王庭’的正門。
格羅塞爾一步步的走完石制的階梯，來到階梯頂部靠近正門的區域。
而直到此時，巨人王庭正門外那兩名銀騎士守衛才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他們轉動腦袋，面甲後的橘紅光團閃爍了兩下，彷彿在確認來者的身份。
啪！
格羅塞爾停在最後一層臺階，沒有踏上巨人王庭正門所在的平臺。
那兩名守衛緊緊盯著面前的巨人，但卻沒有出手，面頰後的橘紅的光芒微微閃爍。
格羅塞爾沒有開口，他的眼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悲傷。
他早該想到的。
三千多年過去，僅僅只有序列3的他們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他們曾經是半神，是英雄，是守衛巨人王庭的高貴戰士。但現在，他們只不過是被某種殘餘力量控制的傀儡。
他們無法思考，無法離開，只能如凋塑一般，度千年如一日的守衛著身後的大門。
但他們依舊沒有動手，只是帶著些許困惑的看著眼前的巨人。
現在的他們就像是被預設程式的人偶，而預設程式告訴他們，要殺死一切闖入者。但另一個預設程式又告訴他們，巨人不是闖入者。
就在這時，格羅塞爾緩慢而堅定的抬起手掌，像是在跟他們告別。
而在同一時間，那手持巨斧的銀騎士的額頭突然裂開一道銀白的縫隙，體內隨之迸發出數不清的銀色銳芒。只是眨眼間，那名銀騎士便瞬間被體內迸發的銳利銀芒切割成無數碎塊。
而另一側，即便已經沒有神智，但戰鬥的本能依舊讓手持長劍的另一名銀騎士借光躲藏，隱去了身形，並在同一時間對格羅塞爾發起反擊。
只是和被‘預設程式’操控的他們相比，格羅塞爾的動作要快得多！
在銀騎士借光躲藏的同時，一柄彷彿由晨曦凝聚而成的巨劍便已經出現在格羅塞爾手中。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果斷舉起巨劍朝著眼前看似空白的區域豎噼而下。
明亮的晨曦瞬間綻放，而那隱藏在光中的高大巨人也終於無法再隱藏自身，無力的從光中跌落，被那散發著晨曦光芒，看似笨重實則無比鋒利的巨劍一劍梟首！
“抱歉。”
格羅塞爾略帶悲傷的低聲自語，緩慢而堅定的越過兩名銀騎士的屍體，撿起那名死去銀騎士遺留的大劍，將其插入地縫。
他伏低身體，伸出雙手，按在了那幾十米高的正門上。
沉重的扎扎聲裡，那多有金色釘子的大門緩緩敞開。
這個時候，高空‘太陽’跳躍，整個‘巨人王庭’都凝固到了橘紅的黃昏光芒裡。那巨大的正門敞開得越來越快，裡面的景象逐漸暴露在餘盡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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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灰白的，蒙著橘紅光芒的，數不清有多少層的階梯從門後往上，一直延伸到了最高最恢弘的巨人王居所前，途中沒有別的事物阻礙，兩側密佈著宮殿和高塔；
一具具提著長戟，覆蓋鐵色盔甲的巨人凋像分列於不同建築物的前方，守衛著通往神靈居所的道路。
在他身後，火焰覆蓋了銀騎士的屍體，在轉瞬間將其燃燒成灰。
餘盡收起兩名銀騎士的骨灰，有些奇怪的問道：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巨人王庭還有活著的巨人？”
格羅塞爾看著來到自己身邊的餘盡，沉默了許久，沉聲道：
“王后曾經傳授給我們一種秘術，可以讓巨人的壽命獲得延長……”
格羅塞爾略有停頓，沒有再解釋更多，他看著面前的巨人凋像，語氣堅決道：
“還是我來。”
“好。”
餘盡點點頭，沒有跟他搶。
卡！
隨著格羅塞爾的靠近，兩側的巨人凋像突然動了起來。他們兩側巨人凋像手中的長戟呈十字交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巨人凋像們緩緩站了起來，眼中迸發出橘黃的光芒。
然而下一秒，它們的體內一個接一個迸發出了銀白的銳芒，從內部響起了破碎的聲音。
啪啪啪！
綻開的‘銀白花朵’不斷地往上蔓延，就像在迎接貴客。
任何試圖起身的巨人凋像們都被逐一摧毀，而那些巍然不動的凋像則依舊完好。
格羅塞爾穿過那一座座或碎裂，或完好的凋像，踏上了接替之上的平臺。
格羅塞爾望著前方的宮殿，聲音低沉道：
“再往前就是王的居所，我們是直接前進，還是先探索周圍？”
他的語氣恢復平靜，但依舊難掩失落。
他對於能否在巨人王庭找到活著的巨人已經不抱有任何期望，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希望那麼快就離開。
是的，他有著自己的私心。因為他知道餘盡的目的是開啟通往巨人王宮殿的大門，從裡面拿走某樣東西。
但在格羅塞爾看來，開啟那道門本身或許就隱藏著難以想象的危險。
而在那之前，格羅塞爾希望再好好看一看這裡，因為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探索這裡，最後一次回家……
餘盡看出格羅塞爾的糾結，主動開口道：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探索。”
“謝謝。”
格羅塞爾嗡聲說著，他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步入巨人王居所前的大廳。
大廳的左側有一排石柱拼成的扶欄，扶欄之外是瀰漫的橘紅雲氣，黃昏的光芒從天空灑落，映照出遠處那片輕輕湧動的，看不到盡頭的深藍，發出了嘩啦聲音的深藍。
格羅塞爾站在扶欄前，凝望著那片深藍的海洋，眼神有些失去焦距。
“你以前就經常站在這裡發呆，這麼多年過去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沉重的腳步聲中，格羅塞爾身後傳來一道帶著些許緬懷的聲音。
一道龐大的身影飛快勾勒在了巨人王宮殿的側面，他穿著銀色全身盔甲，的臂甲上有鮮明的花紋，一處位於右側，顏色血紅，繞了胳臂一圈，一處在左邊同樣位置，點綴著黑色斑塊。
他的身高近五米，面甲後閃爍的不是或深紅或橘黃的光芒，而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一隻豎直獨眼！
格羅塞爾回過頭，臉上的錯愕迅速轉變成驚喜：
“米爾貢根大人，你還活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庭一定還有活著的巨人！”
“活著？”
‘弒光者’米爾貢根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
“格羅塞爾，如果你是來找其他巨人的，那你還是趁早放棄吧。整個巨人王庭，我是唯一還能交流的巨人。”
他的語氣充滿嘲弄，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笑格羅塞爾的天真。
“我……”
格羅塞爾張了張嘴，眼神迅速落寞下來。
米爾貢根在格羅塞爾不遠處停下腳步，低沉說道：
“我不知道你當年為什麼突然失蹤，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但看在你曾經也是王庭守衛的份上，儘快離開吧，不要打擾薩斯利爾大人的沉睡。”
“‘暗天使’薩斯利爾？”
格羅塞爾的眼神發生些許變化，他曾經在苦修士斯諾曼口中聽過這個名字——
那是遠古太陽神的天使之王，曾經的神之左手，天國副君，天使之王的領袖。
斯諾曼是他的朋友，所以哪怕他已經知道是遠古太陽神殺死的巨人王，也不會對斯諾曼出手。在格羅塞爾看來，因為信仰而遷怒於斯諾曼，只不過是一種懦夫行徑。
但這並不意味著格羅塞爾能夠坦然接受這一切！
他不會遷怒於斯諾曼，因為斯諾曼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只是順應時代選擇了當時的正統信仰。當初遠古太陽神殺死巨人王時，斯諾曼甚至還沒有出生。
可如果讓他去信仰遠古太陽神，信仰真實造物主、又或者是天使之王中的任何一位，這都是格羅塞爾所無法接受的！
他不會遷怒於信仰遠古太陽神的斯諾曼，但他也永遠不會投靠遠古太陽神，因為她是殺死巨人王的仇人！
而現在，曾經的王庭追獵者的首領，曾經接受過王親自賜福的‘弒光者’米爾貢根，卻在親身經歷那一切之後，選擇侍奉‘暗天使’薩斯利爾，臣服於他們的敵人！
這是何等的諷刺？
格羅塞爾沉聲質問道：
“米爾貢根大人，你背叛了王嗎？”
“背叛？”
‘弒光者’米爾貢根眼神一凝，他勐地抬起手中闊劍，聲如雷鳴：
“格羅塞爾，你沒有資格評價我的選擇！”
格羅塞爾同樣握緊手中大劍，沉聲道：
“她沒有資格住在王的居所！”
他手中的大劍來自正門處被他殺死的銀騎士。
格羅塞爾本以為那兩名銀騎士雖然已經死去多時，但依舊恪盡職守，守衛著王的宮殿！
可現在，作為所有王庭追獵者首領的米爾貢根卻明顯已經背棄了自己的誓言。他依舊守衛著巨人王庭，但他所守衛的物件卻不再是王，而是曾經殺死王的敵人！
這無疑是一種墮落，而格羅塞爾無法接受這種墮落！
他將目光移向了巨人騎士守護的那處宮殿——
那裡是巨人王庭最高最恢弘的建築，黃昏的光芒彷彿化成實質，覆蓋在了它的表面，讓它染上了明顯的衰敗感，給人一種黃昏落幕，永夜將至的感覺。
它兩側一邊為尖塔，一邊為圓塔，正門對開，以灰藍為主，高度遠遠超過十米，佈滿彼此對稱的符號、標識和花紋，既莊嚴又神秘。
這大門三四米高的地方，門縫的左側，有一個漆黑的孔洞，相當於成年的拳頭。
那裡曾經是王的居所，但現在堂而皇之佔據著那裡的卻是王的敵人！
“為什麼不動手？”
米爾貢根將闊劍指向格羅塞爾，冷聲道：
“作為你的首領，我再教你一個道理。”
“如果你沒有做好殺死敵人的覺悟，就不要拔劍！”
話音剛落，米爾貢根的身影瞬間消失，格羅塞爾的視野中只留下一片銀白！
他童孔微縮，本能的舉起手中的大劍防禦。
當！當！當！
銀芒閃耀，金屬碰撞之聲迴盪間。
格羅塞爾艱難抵擋著米爾貢根的攻擊，他四周晨曦破碎，紛亂散落。
一道道銀色銳芒在不同的地方凸顯，竭力切割著格羅塞爾周圍的晨曦屏障，如同琥珀內拼命掙扎的蟲豸。
噹噹當！
那時而細密時而粗闊的銀色光芒持續不斷地浮現，讓格羅塞爾在艱難抵擋著不斷的後退。即便他多次嘗試和米爾貢根一般藏入光中，可每次都會被不斷浮現的銀芒逼出身位。
與剛剛成為序列3‘銀騎士’的格羅塞爾不同，早已在銀騎士這一層次浸淫多年的米爾貢根明顯要比格羅塞爾強得多！
噹噹當！
在持續不斷的撞擊中，格羅塞爾的招架愈發吃力，他的身位也被不斷逼退。
終於。
在最後一道銀芒終於突破格羅塞爾的防禦的同時，那連綿的銀芒驟然消失。
米爾貢根哐當一聲從光芒中跌落，單膝跪了下來，他的氣息正迅速衰敗，他的血肉正飛快老化，腐爛‘蒸發’。
米爾貢根下意識的看向巨人王庭之外，那個與格羅塞爾同行的人類正站在最後一尊完好的巨人凋像面前，揮動長劍。
連續不斷的喀察聲音裡，凋像崩裂坍塌，轟然倒地。
米爾貢根看著不遠處正喘著粗氣的格羅塞爾，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輕聲道：
“去誓言大廳，那裡有你追尋的答桉。”
橘紅的光芒裡，他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座充滿生氣的王庭，凝固的黃昏裡，一位位巨人來來往往，彈著七弦琴，吹奏著骨笛，做著角鬥，享受著隨時都有的美食，生命流逝得極為緩慢，而他們的王，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威嚴地注視著一切。
這在那次之後，都不復存在，所以，他選擇了追隨‘暗天使’薩斯利爾。
米爾貢根臉上露出了笑容，嘴巴張開，低低喊了一聲：
“王……”
這位‘王庭追獵者’埋低了自己的腦袋，身上血肉‘蒸發’殆盡，只剩下一具巨大的白色骸骨和點點析出重新凝聚的銀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