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

春寒料峭,瑞雪紛紛,孫玉伯期盼已久的梅花終於開了。

花兒開得燦爛,欣賞它的人卻換了一個。

——換成了律香川。

律香川披著長髮,立在冰天雪地中,身上竟穿著件粉色的紗裙。

那赫然是女人的衣裳。

紗裙嬌媚,律香川的眼神也同樣嬌媚,甚至還猶有過之。

他本來就生得英俊,再配上這樣的裝扮和眼神,整個人竟散發著某種奇特的魅力。

“已經很久了,小武怎麼還沒來?”

他抬頭看天,喃喃自語著。

此時忽然有風吹過。

急促的北風帶動樹梢,吹下了幾片花瓣。

那些花瓣飄飄蕩蕩,在墜落的時候根本沒有規律,但律香川卻伸出兩根手指,準確地夾住了一片。

修長的手指,驚人的判斷力。

他把花瓣放到鼻尖上,聞了聞,接著就動了。

那是一種優美的動作。

就像女人在舞蹈。

律香川隨著風勢盡情搖曳,極輕盈,極優雅,來去如電,慢慢化作一片虛無的殘影。

驀然間,他勐地定住身形,手掌向上翻動。

他的手掌宛如拈花,彈出了中指。

“嗤……”

一股陰寒的氣流從指尖飛出,打在六尺外的樹幹上。

“篤!”

青煙鳥鳥,樹幹竟然被氣流穿透,打出了一個小小的圓洞!

這種力量何等可怕,實在是難以想象。

律香川點點頭,嘴角浮現微笑。

“我從不瞭解你,你又何嘗瞭解我?”

下面他慢慢走進附近的公館中,坐在老伯的交椅上,對著護衛發出命令。

“讓高總管過來見我。”

“遵命……”

步履聲由遠及近,高慕雲的動作很快。

他瞧見律香川粉嫩嫩的樣子,眼角突然一抽,不敢再看下去了。

好吧,高慕雲可是正常的男人,這個惡賊的女裝簡直要命。

“堂主找我何事?”

律香川溫聲道:“高兄弟,你最近做得不錯,我很欣慰。”

高慕雲毫無表情,澹澹道:“能為主上分憂,是屬下的職責所在,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

在蘇州這座城市裡,孫玉伯的朋友數量龐大,面對律香川的背叛,自然會有人站出來反抗的。

但殺著,殺著,氣氛就變得和諧了。

——對於江湖上的人們而言,暴力正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手段,快速且有效。

律香川笑了:“好,我喜歡你的態度,下面還有件事情要交給你辦。”

高慕雲握住刀柄:“這次要殺誰?”

律香川道:“這次不是殺人。”

他拉開書桌的抽屜,從裡面取出幾張畫像。

一共有五張畫像,畫像上全是各種女人,有的婉約,有的甜美,模樣長得都不錯。

高慕雲閉著嘴,等著他解釋。

律香川道:“你應該知道,在前些日子,我曾動過娶妻的心思。”

高慕雲道:“嗯,聽說過。”

律香川道:“目前蘇州已經平定,這件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我想把一切都交給你來操辦,別人毛手毛腳的,我可不放心。”

高慕雲不動聲色,眼神卻頗為奇怪。

看他現在的鬼樣子,還要女人幹什麼?難道娶過來做姐妹?

高慕雲道:“是,屬下必定辦得風光隆重,配得上堂主的身份。”

律香川讚許道:“很好。”

高慕雲又問道:“卻不知誰家的小姐如此幸運,能夠得到堂主的垂青?”

律香川在那些畫像裡面挑了挑,推出一張來:“就她吧。”

高慕雲道:“這位小姐叫什麼名字?”

律香川看著她的臉,笑道:“林秀。”

……

“林秀?”

當天深夜,畫像擺在了陳盛的面前。

他非常吃驚。

冥冥中自有天意,因為在原著裡,林秀正是律香川的妻子,明媒正娶的親老婆!

——這位小姐可是個難得的好女人,不但賢良淑德,而且重情重義,為了自己的丈夫,她甘願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嗯。”

高慕雲點頭道:“就是她。律香川竟然還要娶親,也不知為了什麼?”

陳盛道:“你的看法呢?”

高慕雲思索道:“律香川準備在花園大宴賓客,賓客來得越多,就越容易混進老伯的人,他這麼做,可能是想藉機‘釣魚’,剷除反對他的力量。”

陳盛同意:“應該沒錯,從前是為了騙人,這次想必也差不多……他或許就是衝著我來的。”

高慕雲道:“那咱們先按兵不動?”

陳盛卻道:“原本還想讓他多活幾天,等找到孫劍再動手的,但律香川既然出招了,我又豈能讓他失望。危機往往也是良機,只要運作得好,咱們未必不能利用。”

高慕雲道:“小武哥打算怎麼做?”

陳盛笑而不語,只問道:“婚期定在什麼日子?”

高慕雲道:“十天後。”

陳盛不再說話,開始研究林秀的資料,高慕雲做事細心,把姑娘的檔桉也一塊帶過來了。

林秀:蘇州人,獨女,現年十七歲,精於詩書,擅女紅。

母:李綺,已故。

父:林中煙,蘇州知名富商,出身少林南宗門下,嗜賭,負債多達三十三萬兩。此人家世清白,與老伯並無關係。

高慕雲介紹道:“一般來說,有錢人嫁女兒都是很講究的,但因為林中煙是個死賭鬼,在快活林欠了一屁股債,所以就把林秀‘賣給了’律香川,律香川說什麼就是什麼,成親的日子也全由男方做主。”

陳盛道:“賭債欠了三十三萬兩?”

高慕雲道:“對,銀子已經付清了。”

陳盛笑道:“他還真捨得,這可是一筆巨大的數字。”

高慕雲哼了一聲:“反正又不是他的錢……小武哥,在出嫁當日,咱們要混進女方的隊伍隨行麼?”

藉著成親的機會,突出奇兵殺掉新郎倌,這個辦法好像挺聰明。

但律香川豈能猜不到?

陳盛不可置否,突然站起來:“我先去林家轉一轉,看看地形。”

高慕雲湖塗了!

小武哥搞反了吧?律香川是娶老婆,又不是入贅,為什麼要去那邊看地形?

……

陳盛換上夜行衣,在黑暗中起伏飛掠。

他很快就找到了林家。

林家的房子看著又大又氣派,周圍的環境也四通八達,可以從任何方向撤退。

陳盛摸了進去,摸到林秀的閨房。

林小姐的房間形形色色的,堆滿了各種禮物,這些東西的價值無可估量,她卻不見喜色,只靜靜地坐在那裡。

眼睛裡只有悲涼。

畢竟……她被親生的父親出賣了。

溫婉的氣質,姣好的面容,林秀的確是一位難得的美人,而且很乖,乖得令人心疼。

“秀兒。”

林中煙低著頭,假惺惺地抹著眼淚:“你原諒爹,爹真的沒辦法了,那些要債的咱們惹不起。”

林秀澹然道:“哦。”

林中煙道:“不過律公子才貌出眾,在這城裡赫赫有名,倒也不至於辱沒了你。說到底,反而是咱們高攀了人家。”

林秀道:“哦。”

林中煙道:“你嫁過去之後,要儘快給律公子生下男丁,畢竟以他的權勢,娶多少小妾都正常,只有孩子才能保證你的地位。”

林秀道:“哦。”

“……”

林中煙看到女兒無法溝通,只好訕訕的閉上嘴,退了出去。

他剛走不久,一個小丫鬟便推開房門,四處巡視著。

丫鬟問道:“小姐,這些禮盒怎麼辦?”

林秀道:“都扔掉。”

丫鬟嘆道:“小姐,你信不信,隨便咱們扔到哪裡,老爺都能用最快的速度撿回去,然後換成籌碼?”

林秀瞥了她一眼,也開始嘆氣。

“那就先放到廂房。”

“是。”

丫鬟一面整理著東西,一面說道:“姑爺倒是個文雅的,你瞧瞧,有這麼多字畫呢。咦,竟然還有唐伯虎的《仕女圖》?”

林秀道:“才學從來都不能代表人品,他在蘇州究竟做了什麼,你難道不知道?”

丫鬟沉默下去,眼睛裡露出深深的憐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目前的這個時代,女孩子就像飄零的樹葉,永遠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明知是個火坑,你也只能咬著牙跳下去。

她繼續動手,又問道:“小姐,這兩盆寒蘭怎麼辦?也送到廂房?”

林秀道:“花兒挺好的,就留下來吧。”

“哦。”

等丫鬟把所有的禮物整理完畢,關上房門後,林秀終於站了起來。

她忽然拿了把剪刀。

屋頂上的陳盛吃了一驚!

這位林小姐居然如此剛烈,寧死也不願嫁給律香川?

不過他猜錯了。

林秀走到那兩盆蘭花附近,左看看,又看看,自語道:“你們兩個長得不一樣啊。”

“卡察。”

她對著左邊的那盆剪下一段枝葉,退後兩步瞧了瞧。“嘶……好像還不對。”

“卡察。”

又剪了第二刀。

下面林秀是左一刀,又一刀,剪完這邊剪那邊,似乎總也沒有滿意的時候。

陳盛弄明白了:她要的應該是對稱。

“卡察,卡察。”

經過林小姐的持續努力,兩株蘭花終於都被剪禿了,禿得一模一樣,地上的葉片七零八落的,就光剩下盆了。

陳盛:“……”

林秀:“……”

陳盛咬著腮幫子,拼命扭住大腿,甚至把褲子都扭出個破洞,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真有意思,這姑娘是個強迫症患者?

他趕緊跳到別處,開始辦正經事,在林府裡裡外外的檢查地形,檢查得頗為細緻。

最後,陳盛從背上拽下個黑乎乎的包裹,塞到了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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