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工程自然是要報官的,設計完畢,陳其美就帶著整個計劃書去找鹽城、淮安那兩位知府了。

那兩位知府聽完整個計劃之後都蒙了。他們本來以為這個大土豪只是閒著沒事,想在蘇北辦幾個農場,誰能料到人家一上手就是要把鹽城、淮安的灌溉體系來個大顛覆!這工程量,沒有兩三萬人根本就搞不定,一想到兩三萬青壯雲集境內,這兩位可是壓力山大呀……

林知府苦笑:“陳老弟,你這是在坑我們呀!”

陳其美微笑:“怎麼能說是坑你們呢?這一工程一旦完成,蘇北那數百萬畝鹽鹼地將變成肥沃的良田,這份遺澤,蘇北百姓千秋萬代享受不盡,兩位府臺作為地方父母官,在這方面作出巨大的貢獻,蘇北百姓將為你們塑金身,世世代代感恩,這可是多少官員盼都盼不來的大好事啊!”

鄭知府那張臉苦得可以滴出汁來:“話是這樣說沒錯,但現在是什麼年景,陳老弟想必也心裡有數吧?蘇北、皖南自古以來就亂糟糟的,現在這兩地年年遭災,朝廷又越來越虛弱,在這節骨眼上幾萬青壯集中到一塊……就算你們一心做好事,只怕朝廷也放心不下啊!老弟,聽我的,別想著千秋萬代的好事了,在你買下的地盤挑幾塊好地,安心辦你的農場吧,這年頭,顧不了那麼長遠的!”

林知府也說:“是啊,陳老弟,現在亂黨活動猖獗,朝廷的神經都快繃斷了,在這節骨眼上你召集幾萬青壯修水渠,朝廷很難不多想啊!要是你覺得你買下的地不適合辦農場,我再想辦法給你劃撥,總之不會讓你吃虧的,這水渠,就不要修了吧,啊?”

陳其美也洩了氣:“沒想到想給蘇北父老做點好事這麼難啊……”

兩位知府也是苦笑:“要怪就怪你沒趕上好時候吧。如果你趕上了康熙爺那個年代,做這樣的好事朝廷不僅不會多說半句,還會大加褒獎,甚至給你個官兒噹噹。但是這年頭……不說也罷。”

康熙時期,清朝剛剛結束了持續數十年的戰亂,人丁凋零,土地荒蕪,百廢待興,為了盡快恢復國力,朝廷大力鼓勵墾荒,開墾荒地越多功勞就越大。如果當時有人願意自掏腰包給兩個府打造一套完整年灌溉系統,朝廷不僅不會怪罪,還會給個小官噹噹,當然,沒實權的。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的大清王朝早就失去了初期那股銳氣方張、開拓進取的心氣,整個國家在政治層面早就四分五裂了,說和不客氣一點,這個政權現在只比死人多一口氣了。表面上它仍然擁有相當強大的實力,每年都要編練出一兩萬西式軍隊,每年收到的賦稅也著實不在少數,但是這一切都掌握在地方督撫手裡,跟他們有個毛的關係。現在的大清王朝稱得上是風聲鶴唳,地方上一點小小的動靜都會讓他們神經繃緊,作出過激的反應來。在這個節骨眼上召集幾萬青壯搞大事,還真不是什麼好主意。

這兩位擺事實講道理,苦口婆心,勸得嘴都幹了,好歹說服陳其美打消了搞事的念頭。但是陳其美兩手一攤,甩給他們一個天大的難題:“不挖水渠的話,那幾萬扛著鋤頭鐵鍬過來準備掙飯吃的青壯怎麼辦?”

鄭知府脫口說:“打發他們回去不就得了……”

陳其美說:“我可是向他們許諾了,保證接下來幾個月他們都有飯吃,有衣服穿,有工作可做的,現在告訴他們工程取消了,他們的飯碗砸了……兩位府臺,猜猜暴怒之下他們會不會衝進淮安城,把你們剁成十八截?”

這兩位的冷汗呲一聲就飆了出來……那些離鄉別井跑到鹽城、淮安來掙飯吃的可都是生活沒著落了的災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接下來幾個月都有飯可吃,有活可幹,結果都快開工了,卻得知工程要取消,他們打哪來回哪去,他們不發狂才怪了!絕望的老百姓發起狂來可是很可怕的,別說剁兩個知府,就算皇帝來了也照剁不誤!一想到數萬青壯扛著鋤頭鐵鍬,舉著長矛揮舞著生鏽的大刀,神情狂暴地向府城湧來,這兩位抖得跟篩糠似的……

話說,剁知縣知府可是蘇北、兩淮一帶的保留節目,這一帶用“窮山惡水,潑婦刁民”八字就可以概括,頻繁的天災,貧瘠的土地,沒有給他們半點活路,為了與天爭路,這一帶的老百姓變得出了名的剽悍好鬥,活不下下去了就**而起,衝州撞府,拿下一城便開啟糧庫大吃大喝,快活幾天,死也要做個飽死的鬼。所以在這一地區任職的官員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八年,總會有幾個知縣、知府被剁掉的。現在兩三萬青壯已經在鹽城、淮安境內集結完畢了,要是在這個關頭砸了他們的飯碗,只怕明年今日他們墳頭的草會長到三尺高!

兩位知府六神無主,一迭聲的說:“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陳其美說:“還能怎麼樣?照常開工唄!你們就上報朝廷,說這只是一個有一兩千人參與的小工程,很快就能完工,先把上頭給糊弄過去再說。”

鄭知府苦笑:“只怕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啊!”

陳其美說:“只要錢使到位了,沒什麼糊弄不過去的。”

見兩位還在遲疑,他也不耐煩了,陰惻惻的說:“兩位,你們沒得選了,要麼幫我們把朝廷糊弄過去,要麼我告訴那些青壯說你們不讓修水渠,砸了他們的飯碗,然後他們闖進府城把你們剁成肉泥,你們自己選吧。”

這兩位欲哭無淚,真不該貪那些賣地的錢啊!現在好了,給架到火上去烤,下不來了!

下不來就別下了,這兩位算是認命了,老老實實的上報朝廷,說準備組織民夫搞個小小的水利工程,有一兩千人參與,請求批准。朝廷當然沒意見的,水利工程好啊,有利於發展農業,朝廷最喜歡搞水利工程了,立即就給批了。

不過,糊弄朝廷容易,自己的頂頭上司就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了。皇帝在北京呢,不可能跑到蘇北來實地勘查,山高皇帝遠嘛,想糊弄過去並不難,兩江總督的總督府就在南京呢,要到蘇北來查訪一趟是很容易的事情,根本就糊弄不住。沒轍,只能給總督身邊的親信送禮,讓他們幫自己說好話,讓總督相信這項工程是蘇北人自己搞起來的,就是覺得日子太難過了,想修條水渠,多開點水田,沒別的意思。

這只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但是這嘴皮子可不是白動的,長篇大論很費口舌,怎麼著也得給點茶水費不是?那幾位總督親信很快就開出了價格。

“啥?五十萬兩!?”

一聽到他們的報價,李思明就炸毛了:“只是讓他們說幾句好話,他們好意思要五十萬兩銀子?他們怎麼不去搶!?”

陳其美神情陰冷:“林知府,他們是認真的嗎?”

林知府說:“他們說了,五十萬兩,一分都不能少。”

陳其美罵了一句:“娘的,真當我們是冤大頭了是吧!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是不行的了……張舵主,你去一趟南京,告訴那幾位,長江裡的魚可是很喜歡吃肉的!”

南京同樣有青幫的分舵來著。讓他們去刺殺總督可能很難,但是要綁幾個沒啥實權的師爺,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那幫傢伙敢獅子大開口,陳其美覺得很有必要讓所有人知道,青幫的竹槓不是那麼好敲的。

從來都只有青幫敲別人竹槓好不好!

鄭知府阻止了他,說:“陳老弟,稍安勿躁,讓老夫去一趟南京跟他們江面談,看能不能把價錢談下來。”

陳其美說:“那就麻煩府臺大人了,不管能不能談下來,這車船費斷少不了府臺大人的。”

鄭知府擺擺手,說:“說這些就見外了,都是為了蘇北的百姓。”

第二天,這位就乘船去了南京。幾日後他面色鐵青的回來,說:“那幫混蛋,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陳其美問:“沒談下來嗎?”

鄭知府說:“老夫費盡口舌,也只把價錢談到了五千兩,然後他們就死活不肯鬆口了……老夫真的盡力了!”

陳其美:“嘎?”

李思明:“嘎?”

鄭知府喝了一口茶,憤憤地說:“按理說三千兩就能成了的,他們一口咬定必須五千兩,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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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其美和李思明的表情精彩得有若見鬼。本來聽說人家開價五十萬兩,他們已經炸毛了,準備給那幫混蛋點顏色看看,不顧想鄭知府一出馬就給談到了五千兩……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把價錢打到了零點一折,鄭知府還覺得那幫混蛋師爺太過貪婪,不肯把價錢再給他降一半……

媽耶,碰到一個殺價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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