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水鄉作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江南水鄉沒有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險隘,但卻有著縱橫交錯的河流港叉,把平原分割得支離破碎,很多時候你走上一兩公里就能碰到一條河,走上一兩公里又碰到一條河,而且相當一部分河流根本就沒法徒涉,我就問你崩不崩潰!

如果帶著眾多重炮、車輛,那就更加崩潰了,敵軍都不用幹別的,只須把橋樑炸掉,把船隻控制起來就能叫你寸步難行。當年日軍在華北大平原浪到飛起,很多時候是一天一座縣城,瘋狂攻城掠地,但是當他們把主戰場轉到華中水網地帶後卻再也浪不起來了,在這種鬼地方飆車飆坦克?道路怎麼樣先不說,你就不怕飆著飆著路就到了盡頭,直接飆進河裡?

李思明現在就品嚐到了當年日軍陷在華中水網不能自拔的滋味。他選擇在沙頭河北岸附近渡河,但是在渡過淮河之前他得先渡過芒稻河,掃蕩掉據守在杭集鎮的少量清軍,然後才能渡過淮河……兩條河相距也不遠,也就五公里左右吧,就問你崩不崩潰!

對了,渡過淮河後往前走上四公裡,就是京杭大運河了……還得繼續架橋,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他嘆氣:“這種鬼地方,都不用打了,光是這縱橫錯旮卻又根本就繞不過的河流就足以讓進攻一方崩潰了!”

蔣方震同樣擰著眉頭:“誰說不是呢?這種水網地帶,對於攜帶著大量重炮和車輛的一方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幸虧現在已經漸漸入冬了,河流的水位大幅下降,也很少下雨,否則我軍會更加難受!”

李思明望向不遠處的長江,有些哀怨:“可惜我無法調集足夠的船隻啊,不然全軍搭乘商船貨輪從長江口逆流而上,直撲南京,哪有這麼多屁事!”

蔣方震回了一句:“你想屁吃!”

確實是想屁吃,黑衣軍可是動用了三萬餘大軍進攻南京的呢,想要運載三萬餘大軍,按一艘船運一個營計算,光是運人的船隻就得近五十艘,而且都得是大船。至於運送大炮、彈藥、作戰物資的船隻就更多了,沒有百來艘大船想都不要想,想調集這麼多船隻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李思明願意冒著被清軍戰艦暴打的風險,讓他的部隊搭乘帆船逆流而上去進攻南京!

李思明也知道自己在想屁吃,有些尷尬的揉了揉鼻子:“呃,給我點面子嘛。”

蔣方震撇撇嘴,懶得理他。他原本應該呆在淮安或者徐州指揮全域性的,不過由於他幹得實在是出色,已經提前將幾個預案全都做好了,物資排程明細也全都搞定了,大家接著原來的預案來就夠了,這位總參謀長發現仗打起來之後他居然無所事事,便想著到前線開開眼界。正好,李思明也覺得他的參謀長應該到前線無能為力磨礪一番,同意了。這位總參謀長一步百計,長袖擅舞,是做參謀的天才,但是他只擅長做參謀,當需要他獨自支撐大局,去作出一個個關係著無數人生死存亡的決斷的時候,馬上就拉稀了,這也是歷史上蔣方震只要有個能力較強的人做老大便能發揮出色,一旦他獨自指揮部隊作戰便狀況百出,屢戰屢敗的原因。他跟歷史上後梁的大將劉鄩一樣,缺少一點哪怕拼得同歸於盡也要贏的狠勁。這大概就是謀士的通病,謀士都很聰明,而聰明人面對絕境總會下意識地去找後路,而非破釜沉舟,將自己置於不勝則亡的絕境,結果想得越多錯得越多。李思明沒指望過他的參謀長有朝一日獨當一面,指揮大軍替他大殺四方,但是在他的參謀長爬得足夠高之前先想辦法幫他改掉一些缺點還是很有必要的。

於是,總參謀部便被搬到了前線。

我們的蔣總參謀長沒能體會到老大的苦心,他只是看著黑色潮水緩緩越過江面,一臉的陶醉,嘴裡發出一聲謂嘆:

“史詩般的畫面啊……真讓人陶醉……”

陳旭洲也是構成這史詩般的畫面中的一員,他所在的第12民兵團很幸運地成為追隨第2步兵師作戰的部隊,不過由於離蘇南這邊太遠,從出發到現在,一仗都沒打過,著實有些鬱悶。他們被安排在最後渡江,和野戰醫院一起。現在他正帶著他的營呆在江邊,看著大部隊浩浩蕩蕩地渡江。

許豔就坐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欣賞著這氣勢磅礴的進軍場面。在戰場上很難有足夠的時間打理頭髮,所以她將一頭長髮剪成了齊耳短髮,一身白大褂硬是讓他穿出了英姿颯爽的味道,以至於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一臉羨慕忌妒恨的瞪著陳旭洲,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個相貌平平無奇的傢伙是怎麼找到一個如此漂亮的老婆的!

對於這些異樣的目光,陳旭洲表示淡定……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座祖墳冒煙了,找到了一個如此出色的老婆。

許豔望著浩浩蕩蕩奔赴對岸的大軍,低聲說:“真想用畫筆將這一幕畫下來啊……史詩般的畫面。”

陳旭洲馬上就跳了起來:“我現在就去給你找畫筆、顏料和紙張!”

許豔嫣然一笑:“不用啦,好幾年沒畫過了,早就生疏了,而且現在兵荒馬亂的,哪裡靜得下心來畫。”

陳旭洲知道她原本對畫畫很感興趣,讀高中的時候想報考的本是藝術學院,後來目睹了南洋華人被驅逐、屠戮的慘狀後深知畫畫改變不了華人的處境,憤然改了志願,報考醫學院……要不是找不到招募女子學員的軍校,估計她會直接報考軍校。儘管如此,她仍然沒有放下畫筆,工作再忙都會抽出一點時間畫上兩筆。不過她的工作實在太忙了,西方油畫又需要大量時間去打磨,一幅畫畫上好幾個月都不稀奇。結婚後她說要給他畫一張肖像,就是他穿著軍裝戴著鋼盔手持鋼槍的那種,結果這幅畫一直畫到現在都沒畫完。現在馬上就要上戰場了,她確實沒法靜得下心來畫畫。

他說:“要不找臺照相機把這一幕拍下來,等以後打完仗了再畫?”

許豔笑:“這主意倒不錯,只是上哪找照相機呢?”

呃,這倒是個問題。這年代的照相機可是奢侈品,很貴的,而且塊頭也大,只有記者和專業的攝影師才有,普通人是買不起的。隨軍記者當然有照相機,不過人家跟師指揮部一起行動,一時之間哪裡找得到?

陳旭洲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正犯愁著,團長關小刀在那邊吼:“三營,該出發了!”

陳旭洲只好放棄幫老婆借臺照相機過來拍幾張照片的念頭,對許豔說:“我要出發啦!”

許豔說:“去吧,我跟在你後面……不要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拿起步槍的,更不要害怕受傷,有我呢,傷得再重我都能治好你。”

陳旭洲用力點頭,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部隊,衝那幫一個勁朝自己擠眉弄眼的傢伙吼:“全體都有————向左轉!步槍上肩,出發!”

三營數百名民兵齊齊向左轉,半自動步槍扛上肩,在營長的帶領下大步走上浮橋,明明是渡江,硬是讓他們走出了參加閱兵的感覺。

走到江中心了,陳旭洲回頭,仍然能看到許豔站在江邊衝自己揮手。看著她姣好的身影,他胸膛發熱,鬥志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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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扛起步槍。”

他當然不會忘記。別人是為了分田地,為了一個美好的明天而走上戰場,而他,則是為了讓她可以在這片土地上隨心所欲地走遍這大好河山,用畫筆去記錄每一處美麗的風景而扛起槍,更是為了她不再對這個國家的男人的懦弱、麻木感到痛心而戰。

這場戰爭,他必須贏————為了男子漢的尊嚴!

黑衣軍源源不斷地渡過江,出現在揚州城下,那龐大的規模,還有他們行軍時那種可怕的沉默,都讓揚州守軍為之恐懼,膽子小一點的臉都給嚇白了,連槍都握不穩。鐵良帶來的那些旗人士兵幾個一隊,監視著勇營,大聲呵斥著,怒罵他們是慫包、軟蛋,讓他們拿出點勇營應有的氣概來。他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勇營鼓起鬥志,但很顯然,起的效果並不大,能那麼容易鼓得起鬥志的就不叫清軍了。

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順利渡過淮河,李思明心情大好,來到距離城牆僅一千米遠處,用望遠鏡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清軍的佈防情況,結果開了眼界:

清軍手裡拿著的雖然是現代的槍炮,但戰術卻跟冷兵器時代沒有任何區別,他們根本就沒有在城外掘戰壕將城牆保護起來,而是所有人都縮到城牆後面,等著黑衣軍進攻!

呃,說錯了,他們現在的戰術連冷兵器時代的都不如。哪握是在冷兵器時代,防守一方都知道要把周邊的衛星城鎮變成一個個堡壘,不斷消耗進攻方的兵力和物資。直到最後一個衛星城鎮失守,敵軍兵臨城下了,也不能縮到城牆後面去抱頭捱揍,而是要在城牆外面掘戰壕,築土壘,設柵欄,依託這些工事,在城牆上的床弩、投石機的支援下與敵軍死戰,絕不讓敵軍威脅到城牆!從一開始就全軍縮到城牆後面?

那距離城破的日子也快了。

清軍不僅不知道現代戰爭應該怎麼打,連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應該怎麼打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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