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和平民的意見不合,眼看就要吵起來了。

李思明見狀,大聲叫:“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他在軍隊和平民中間的地位還是很高的,一開口,大家馬上就安靜了下來,無數道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軍人的目光滿懷期待,平民的臉上掛著擔憂。

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都是:將軍會不會因此跟朝廷翻臉?

李思明環視眾人,等大家都安靜下來之後,沉聲說:“碭山農場遇襲一事,兩江總督府已經知悉,而且十分關注,第一時間派了王文才王大人過來處理此事。”對王文才作了個請的手勢:“王大人,跟大家說幾句吧。”

王文才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暗暗吃驚,對蘇北民風的剽悍程度有了更深的理解。戰亂麼,大軍過境,哪有不燒不殺的?毅軍的軍紀又是出了名的差,去到哪裡燒殺到哪裡,大家都習慣了,別說攻打個農場,就算屠一座縣城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可是蘇北民眾卻第一時間跑過來問李思明會不會因此跟朝廷開戰,而且他們當中一大半的人似乎還十分期待著跟朝廷撕破臉皮!

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鐵良大人接收蘇北之後,怕是要費一番氣力才能把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馴服了。

他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擺出當官的架子,睨著廣場中的軍人和平民,聲音威嚴:“你們想幹什麼?”

當兵的還好,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老百姓則有些畏懼,不敢與他對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王文才冷然說:“這等國家大事,豈是你們這些無知平民能夠置喙的?碭山之事總督已經知曉,派王某星夜趕來淮安,全權處置……本官的名聲你們是知道的,一定會秉公辦理,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你們速速返回家中,休要議論,靜待朝廷處置就是了!”

平民都皺起了眉頭。李思明雖然掌握著蘇北的軍政大權,但一向沒什麼架子,有空的時候往人堆裡一紮,什麼玩笑都能開,大家敬他,但不怕他,跟他相處得很好。跟李思明相處得久了,大家都有了一種幻覺,覺得所有當官的都應該這樣,拿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當人,透過造福地方來贏得他們的敬愛,而不是一味衝他們架子甩臉色。在李思明的影響下,蘇北很多地方官也確實是這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這裡當官想出頭,哪怕裝也要裝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來。突然碰到這麼個心高氣傲,眼珠子長在額頭上,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貨,他們一時間真的很不習慣!

當兵的就更不習慣了,齊刷刷的擰起了眉頭:將軍都好聲好氣的跟我們說話,你算哪個廟的蔥,敢甩臉色給我們看!?

一位民兵團團長沉聲說:“毅軍無緣無故進攻碭山,打死打傷了我們這麼多人,不給個說法可說不過去!王大人,你應該想辦法還我們一個公道,而不是一個勁地衝我們耍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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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才勃然大怒:“大膽刁民,竟敢這樣跟本官說話?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這下子,更多的人皺起了眉頭————這位王大人耍官威也耍過頭了!李將軍是絕對不會這樣對他們的!

從一開始就抱著勸說李思明不要發動戰爭的目的的市民有點兒動搖了。他們隱隱覺得,好像就此徹底跟朝廷撕破臉皮也不錯,至少這樣他們就不用再看當官的那討厭的嘴臉,被當官的欺負了。

李思明趕緊攔住,低聲說:“王大人,他們都是鄉野村夫,不懂事,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王文才氣憤難平:“本官倒是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但是李將軍你看看他們,你仔細看看他們,他們還有半點對朝廷應有的敬畏麼?一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刁民,這種刁民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馬上就會騎到你的頭上來!”

李思明說:“大人所言極是,但當務之急還是先穩住他們,否則他們一旦鼓譟起來,應者雲集,事態就再也無法控制了!”

王文才怒哼一聲,暫時放過了那位敢公然指責他的民兵團團長,但已經將他的模樣記在心裡了,等到蘇北落入鐵良大人手中後,他一定要請鐵良大人將這貨逮住交給他,用諸般酷刑好好炮製他,讓他知道什麼叫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不過李思明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眼下蘇北老百姓情緒非常不穩定,當務之急就是穩住這些刁民,否則他們一旦鼓譟起來,轉眼間就能拉起數萬人的隊伍,到時候南京能不能保住都要打個問號!想到這裡,他放緩了語氣,說:“張總督向來愛民如子,明辨是非,碭山衝突誰是誰非,他一清二楚!大家且放寬心,張總督一定會嚴懲兇手,還死者一個公道的!”

聽他這麼一說,廣場上的軍民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那麼一點點。一位七旬老者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張總督能將這次慘案的元兇交給我們處置……他們造了大孽啊,連孤兒寡母都逼死了,只要將他們押到死者墳前謝罪,才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這個要求未免太過份了,按王文才的想法,朝廷沒有追究蘇北民兵跟毅軍大打出手,打死了幾千毅軍官兵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自己還要和顏悅色的哄著這幫刁民,那更不像話!最可惡的是,這幫刁民還不知足,蹬鼻子上臉,要朝廷將毅軍的指揮官交給他們處置!豈有此理,給你們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是吧?等著,回頭就讓你們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他擠出一絲笑容:“那是自然,張總督鐵面無私,斷不會包庇這等兇手,待查明真相後定會將元兇交給你們審判!”

眾人半信半疑:“真的嗎?可不能騙我們!”

王文才舉手賭咒:“王某對天發誓,定當協助總督和李將軍查明事情真相,將元兇交給蘇北百姓懲治,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這咒發得有點毒了,老百姓自然而言也就信了。這年頭的人挺迷信的,一般都不敢輕易賭咒發誓,越是身份高的越是如此,生怕真的應驗了,這個當官的敢當眾發誓,他的話應該可信。於是,大家紛紛說:“既然大人這樣說,我們就回去等著朝廷給我們一個答覆吧!”

陳旭洲心中大急,簡直想罵死那幫老百姓了。傻啊,當官的話也能信?你們被他們騙得還少麼,怎麼就是不長記性?他正要越眾而出跟王文才理論,突然聽到有人大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王文才正好聲好氣的哄著廣場上的軍民,眼看就能把所有人都給哄回家了,冷不丁冒出一個傢伙一路嚎著出大事了往這邊衝過來,登時就擰起了眉頭,厲聲喝:“大庭廣眾之下橫衝直撞,大呼小叫,這成何體統!”

那個冒失鬼一身通信兵打扮,面色煞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壓根就淌把王文才的話聽進去,一陣風似的衝到李思明面前,扯開大嗓門叫:“將軍,大事不好了!”

李思明眉頭一皺:“怎麼了?”

能信兵狠狠的喘著氣,說:“探子……探子來報,江防軍統帥姜桂題於今日早上帶領五千江防軍在浦口登上列車,朝徐州殺了過去,揚言要把徐州夷為平地,不**何活物,以報殺子之仇!”

轟!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所有人都給震傻了,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徹底凝固,傻傻的盯著那名通信兵,難以置信。

李思明沉聲問:“江防軍為何要進攻徐州?”

通信兵呆了呆,說:“將軍,你不知道嗎?毅軍統領姜瑞鑫就是姜桂題的長子啊!他在碭山被打死了,姜桂題要替殺光徐州所有人替他報仇呢!”

王文才駭然色變,尖聲叫:“這不可能!張總督不可能允許姜桂題出動大軍進攻徐州的,你在說謊!”

話還沒說完,天空中傳來引擎的轟鳴聲,一架飛機從廣場上空低低的掠過,投下一包東西。馬上有人將它撿了起來,交到李思明手中。李思明開啟,裡面是一份極為緊急的情報,他看完後面色鐵青,將它搓成一團,重重在擲到王文才臉上,怒吼:“姜桂題率領的江防軍前鋒部隊已經抵達銅山附近了,這就是張總督的處置方式?這就是朝廷對待我們這些無辜老百姓的方式!?”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炸了。蘇北雖然談不上全民皆兵,但軍事氛圍之濃厚,遠超全國其他地區,連普通市民都能認出,剛才那架低空飛過的是偵察機,專門負責偵察敵情的。飛機一般不允許進入城市上空,這架偵察機冒著被嚴懲的風險進入淮安城區,從將軍府廣場低空掠過,投下緊急情報,就證明這份情報是真的,江防軍打到徐州了!

所有人都惡狠狠地瞪著王文才,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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