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大一個高地居然這麼難纏,一萬多人打了這麼久都打不下來,這讓這幫一向眼高於頂的豪強都有點兒接受不能。在他們看來,那個小高地就饅頭那麼大,一個成年男子撒開腿跑,不用兩分鍾就能衝到最高處,更沒有什麼炮臺之類的要塞,他們擁有十幾倍的兵力優勢,嚇都能嚇到對方跪地求饒了,怎麼可能會打了半天,死了一堆人都打不下來!

然而,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真的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了,二營就像一枚水泥釘,死死的釘在這個完全扼住了運河咽喉的小高地上,任憑他們反覆衝擊,就是紋絲不動!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果不能迅速拿下這個小高地,他們就沒有辦法在最短時間內攻入淮安,李思明會利用這段時間招兵買馬,瘋狂擴充兵力,到時候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變數來!

石虎又是惱怒又是不解:“他們不是民團麼?怎麼會有如此精良的裝備和如此高昂的士氣?北洋軍都沒有他們這麼死硬啊!”

王雄說:“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想想怎樣才能拿下這個該死的高地吧!不拿下這個高地,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向運河開火,我們一條船都過不去!”

他們的補給都在船上,如果運河被封鎖了,船過不去,他們的補給就跟不上了,這是一件很要命事情。

石虎沉吟片刻,試探著問:“我們能不能扔下船隻,從運河西岸線繞過去,奔襲宿豫?”

張明坤說:“我們的重炮都在船上,扔下船隻的話這些大炮就沒法帶了,到時候想要攻城將會非常困難。”

石虎說:“先把這些重炮留在這裡,我們輕裝奔襲宿豫!現在宿豫正在鬧瘟疫呢,李賊千方百計的封城,就是害怕疫區的人四處亂竄,把疫情擴散到整個淮安府,如果我軍突然出現在宿豫城下,他必定會陣腳大亂,不顧一切抽調兵力回宿豫去穩住局面,到時候駐守高地的部隊也會撤走,如此一來,這個高地豈不是不攻自破了?”

張明坤:“……”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智障。明知道李思明現在最怕的就是疫情擴散,只要將戰火燒進淮安境內,引起恐慌,民眾四散逃竄,疫情一發不可收入,李思明必定陣腳大亂,可他為求保險,還是一本正經的花費大量時間召集儘可能多的人馬,把沙船改裝成戰船,千方百計將幾門花了大價錢弄到的威武制勝大將軍炮搬上船,希望這些萬斤大炮能夠幫他砸開淮安府內的城池……現在看來這些準備純粹就是多餘的,現在宿豫的疫情這麼厲害,只要能攻入宿豫,引起恐慌,就能叫李思明陣腳大亂了,還攻什麼城!

他用力一拍額頭,說:“我這是怎麼搞的,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忽略了!傳我命令————”

正要下令,一陣疾疾的馬蹄聲傳來,非常急促,一聲聲的像是敲在人的心口,讓人不由自主的心尖直顫。張明坤遁聲望去,只見數名斥侯渾身浴血,騎馬照著這邊狂飆而來。他們胯下的戰馬口鼻間直冒白沫,顯然是累得不輕,但那幾名斥侯卻沒有半點憐惜馬匹的意思,用馬刺猛扎馬腹,把馬腹扎得鮮血直流,好讓戰馬跑得更快一點。

看到這一幕,張明坤眼皮不聽話的狂跳,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這幾名斥侯一路狂奔,來到張明坤面前,斥侯小隊長不等戰馬站定便滾鞍下馬,跌跌撞撞的衝向張明坤,帶著哭腔叫:“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張明坤面色微變,厲聲喝:“有話好好說!再大呼小叫,擾亂軍心,老夫就斃了你們!”

斥侯小隊長噎了一下,隨即嚎叫起來:“老爺,李賊……李賊的大軍打進邳州城了,我們的後路被斷了!”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一眾豪強都傻了,張明坤更是面色慘白,咆哮如雷:“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小隊長顫聲嚎叫:“李賊的大軍打進邳州城了,我們的後路被斷了!”

張明坤眼前一黑,差點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邳州是一座小城,被京杭大運河和沂河夾在中間,人口不過十來萬,卻是扼守運河的要衝,非常重要。張明坤這一萬多人被蔣清揚扼住咽喉,死活沒有辦法進入落馬湖,也就只能以邳州為大後方,將帶來的大量糧秣、彈藥、火炮都留在邳州,就連那些裝載著準備用來攻城的重炮的大船,也停靠在邳州碼頭,只等大軍一拿下小高以,他們馬上順流而下,穿越駱馬湖,直撲宿豫。

這一部署本來相當妥當的,可惜的是,張明坤急於拿下這個讓他兒子妥妥吃癟的小高地,把主力部隊全都給壓了上去,留守邳州的都是些老弱殘兵。這是一個巨大的破綻,當然,如果他的對手僅僅是蔣清揚一個的話,這個破綻無傷大雅,一支只有區區幾百人的孤軍而已,沒那個能耐去偷襲邳州。可問題是他們的對手並不僅僅只有蔣清揚一個,就在他們跟蔣清揚打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他們真正的對手率領數千步騎兵在沂河西岸來了個大迂迴,躲過斥侯的偵察,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渡過沂河,直插邳州!

“這麼重要的地方,只留了這麼點人馬,那幫豪強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趴在蘆葦叢裡,淡定地傾聽著窯灣那邊傳來的陣陣槍炮聲,用望遠鏡看著邳州碼頭上眾多團丁揹著槍悠閒自在的四處瞎逛,蔡鍔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淡淡的吐槽了一句。

蔣浩然說:“他們大概以為我們只能拿出區區幾百號人,所以壓根就沒有想過後方會被偷襲的可能吧。”

蔡鍔說:“把我們當成團練來對付,用對付團練的戰術來對付我們,這是他們悲劇的開始……二營還頂得住嗎?”

蔣浩然說:“我告訴過他們援兵會在四個小時之內趕到,讓他們務必要堅守四個小時。蔣清揚那小子打仗的風格跟烏龜一樣四平八穩,他說了能守住四個小時,就絕對能守住四個小時。”

蔡鍔說:“距離最後一次聯絡已經過去了三個半小時,還有半個小時。”

騎兵團團長馬成叫:“參謀長,趕緊下令吧!我們先拿下邳州,然後去解窯灣之圍!”

蔡鍔說:“也許根本就用不著我們去窯灣給二營解圍,邳州一丟,只怕豪強們會發了狂一樣往這邊衝……”沒再多說,慢慢直起腰來,大聲喝:“騎兵團————”

數百名原本潛伏在蘆葦叢中的騎兵紛紛站直身體,輕輕拍了拍馬背。數百匹馬瓦里馬彷彿通曉人性似的,原本靜靜的趴著的,輕輕一拍馬上站了起來,騎兵們一點馬鐙翻身上馬,動作十分整齊。

蔡鍔捏緊拳頭,高高舉起,在空中劃了個半圓,朝著邳州碼頭重重一揮:“拿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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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名騎兵齊齊發出一聲大吼:“殺!!!”

馬成手腕一翻,挽了朵刀花,怒吼:“跟我上!”馬刀刀背靠在肩上,輕輕一抖韁繩,胯下那匹肩高156釐米的馬瓦里馬興奮地低嘶一聲,撒開蹄子躍出蘆葦叢。六百餘名騎兵排成六排,膝蓋並著膝蓋,一排接著一排躍出蘆葦叢,向千米之外的碼頭奔去。

他們推進的速度並沒有多快,只是慢跑,只比普通人步行快一點。但數百騎兵同時行動,動靜還是很大,碼頭上、邳州城牆上、運河船上……那些無所事事閒得打蚊子的團丁都聽到了動靜,漫不經心地往這邊瞅了過來……對,就是漫不經心,也許在他們看來,這很有可能又是從徐州那邊趕過來參戰的騎兵,用不著大驚小怪。

然後,在下一秒,他們便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身穿黑色軍裝、披著黑色胸甲、戴著黑色頭盔,就連盔纓都是黑色的騎兵!

這些騎兵都戴著一副猙獰異常的黑色惡鬼面具,組成整齊的佇列向這邊逼近!

所有人都傻了,這支騎兵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們從來沒有跟李思明的部隊交過手,對李思明那支軍隊的裝扮非常陌生,看到這麼多騎兵朝這邊逼近,都是一頭霧水,議論紛紛:

“這是哪一家的騎兵?”

“不知道啊!沒聽說徐州或者淮西哪一家的騎兵是這樣裝扮的。”

“該不會是敵軍吧?”

“很有可能哦!”

……

大家夥嘰嘰喳喳的議論得十分來勁,瞅著那些黑衣騎兵,怎麼看怎麼覺得新鮮。只是,隨著騎兵漸漸開始提速,他們也開始緊張起來。一些頭目最先反應過來,嘶聲叫:“他們可能是騎兵!開槍!給我開槍!不要讓他們衝過來!”

碼頭登時就亂了套,團丁們驚慌失措的四處亂竄,在頭目們的怒吼中排成亂糟糟的佇列,端平步槍向已經逼近到三四百米內的騎兵瞄準,只是端槍的手抖得厲害,讓他們開槍的話能有多少命中率……

恐怕只有天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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