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害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現在的空氣是真的安靜下來了,原本嘈雜得如同菜市一般的孫家大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只是,這並不是什麼好事,那一道道噴火的目光都快把孫桓給烤熟了。

半晌,大地主曹瑋冷笑出聲:“挖通新沂河解決水患,一年兩熟?話是這樣說,就是不知道新沂河挖通之後,我們的田地還能保住多久?要知道,灌溉總渠修通後,數百萬畝鹽鹼地、荒地變成了良田,兩岸百姓大獲其利,但短短兩年,就有數十鄉紳破產了!”

盧家家主盧靖也說:“挖通新沂河解決宿豫水患確實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但這對我等來說,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那小賊的手段厲害得很,最擅長收買人心,只要讓他把手伸進宿豫來,我等失去田產只是時間問題!孫兄,請你千萬要保持清醒,別讓花言巧語給迷惑了!”

孫桓苦笑:“那你們說,我們應該怎麼辦?整個淮安府都是他的天下了,他要做的事情,我們擋得住?”

曹瑋咬牙說:“那也不能等死!淮安知府不管事是吧?我們可以聯名上書,到兩江總督府告狀,我就不信他連兩江總督都能買通!”

孫桓一臉的無奈:“他在去年就獲得兩江總督府的批准,可以召集數十萬人挖新沂河了……據說總督大人對他大加讚賞,號召各地富商鄉紳以他為榜樣,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儘量自己解決地方的水患或者灌溉問題呢!”

曹瑋窒了窒,有點不想說話了。

盧靖冷笑:“他有兩江總督做靠山又如何?這裡離山東沒多遠,山東響馬也不是不能跑到蘇北來的!”

此言一出,眾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山東響馬……那真的太出名了!

跟淮西一樣,山東自古就是養馬地,盛產好馬,而山東人又剽悍得很,一個無法無天的山東大漢有幾匹好馬,在官府讓他們活不下去了的時候他們會怎麼幹?當然是騎上快馬,拿起刀槍,砍他娘的去!山東響馬就是這樣產生的,一千多年以來,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一直騎著快馬,手持馬刀長矛,馳騁於黃淮大平原,衝州撞府,打家劫舍,伏路剪道,只要能來錢的活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都說亂世出英雄,其實亂世出的英雄不多,響馬土匪什麼的倒像是春雨過後的野草一樣瘋狂地冒出來,這幾十年無疑就是亂世,山東的響馬立即就疾風勁草般強大起來,齊魯大地上到處都響徹他們疾疾的馬蹄聲。

那些響馬當中有不少是殺富濟貧的,但絕大多數都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富人他們當然要搶,但窮人也照搶不誤————只要窮人有東西值得他們去搶。他們當中有相當一部份跟士紳建立了合作關係,甚至被士紳收買了,成為士紳手中的惡犬,讓他們砍誰他們就砍誰。比如說徐州的豪強就跟不少山東響馬有合作關係,在跟外來移民爆發難以調和的矛盾的時候他們就會暗地裡請響馬出手,將那些外來移民殺清光,人都死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矛盾了。而宿豫地主跟徐州豪強又沾親帶故,真把他們給逼急了,透過徐州豪強聯絡上山東響馬,然後三兩千響馬呼嘯而來……

什麼工程都能給你搞黃!

一聽說這幫傢伙居然想請山東響馬過來給李思明搗亂,孫桓登時就變了面色。他可不是什麼大善人,暗地裡收買響馬幫自己幹髒活這種事情他可沒少幹,但那時候對付的都是些窮得當當響又倔強得要命的農民,現在他們要對付的卻是擁有數萬民兵的李思明!

是有,李思明麾下的民兵足有數萬之眾,因為他手下大大小小的農場加起來,戶口將近六萬,每戶出一個民兵,五六萬民兵輕輕鬆鬆就拉起來了,招惹這樣一個巨人?想死麼!絕對不能這樣幹,真要引響馬南下可就徹底把他給激怒了,幾萬民兵殺過來,不用刀不用槍,徒手就能把他們給撕了的。

他正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有人叫:“你們想幹什麼?這裡是孫府,你們給我滾————哎喲!”趾高氣揚的呼喝聲轉眼間就變成了殺豬般的慘叫,有僕人連滾帶爬的衝進來,驚恐地叫:“老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孫桓面色又變,問:“怎麼了?”

僕人說:“孫府……孫府被包圍了!上千人把孫府給包圍了!”

所有地主都駭然色變:“什麼!?”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好幾十號滿面橫肉的大漢潮水般湧了進來,他們當中有人拿著大刀,有人拿著鳥槍,有人扛著梭鏢,不過拿得最多的還是一根四十到五十釐米長的短棒,短棒的一頭套著個沉重而堅硬的空心鐵蒜頭,鐵蒜頭表面還有十幾個旋扣狀的凸起,讓人看著就腦殼疼。不用說,這是效仿農場民兵做的戰壕杖,價格低廉,殺傷力極大,就算是一頭牛,腦殼捱上一下都得躺下。打從一名民兵趕夜路時遇到土匪,用這玩意兒在不到一分鐘內**了四個的事蹟傳開之後,這玩意兒便在淮安府風靡開來,平民百姓幾乎家家戶戶都備著一兩根,以防萬一。所以在淮安府要入室搶劫或者盜竊的話最好小心點,別錢沒弄到,腦殼倒讓人給砸開花了。

為首那個大概四十歲,渾身肌肉結實,手指粗大,手掌上厚厚一層老繭,用煙頭燙都不知道疼的那種,那相貌看上去挺憨厚的,但他手裡那把巴掌闊的鍘刀可一點也不憨厚,看著它,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脖子涼颼颼的。

這位大家都認識,宿豫漕工的扛把子,一把大刀能力敵數十人的關小刀。他原是滄州人,據說跟大名鼎鼎的大刀王五是同門師兄弟,這個是真是假沒人知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他的刀法很厲害,曾跟著武毅軍在天津與八國聯軍血戰過,多次帶頭揮舞大刀衝鋒與英軍肉搏,前前後後砍下了十二名英軍的頭顱。最後天津失守了,他逃回滄州,然後又覺得滄州也不安全,便帶著全家投奔青幫,被派到宿豫來當一個分舵舵主。這位仁兄一出現,地主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眼皮不聽話地狂跳!

關小刀像揮舞一根草棍似的揮舞著手中那把沉重的鍘刀,環視眾人,笑容憨厚:“聽人說,你們聚在這裡是想商討對策,阻止挖新沂河?”

曹瑋冷汗刷一下就飆了出來,斬釘截鐵的說:“沒有的事!這些年大家飽受水患之苦,好不容易有人帶頭出來治理水患,大家開心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去阻止!”

盧靖也說:“對對對,我們對新沂河工程是非常贊成的!我等都熟讀詩書,知忠義,名事理,怎麼可能會給這樣一項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使絆子!我們怕打雷啊!”

外面傳來一聲千百人咆哮匯成的巨響:“想使絆子的孫子,滾出來受死!!!”

這一聲大吼震得整個孫府都在顫抖,在場的地主一個個駭得面無人色,有幾個膽子小一點的當場就是褲襠一熱!

關小刀卻是一派雲淡風輕,說:“你們是怎麼想的,恐怕只有你們自己才知道了,關某只是想提醒你們,宿豫至少有一千多漕工兄弟等著工程開工好賣河沙掙點小錢……我們調集了幾十艘採沙船四處採集河沙,就指著這個發財了。如果新沂河工程是因為你們的緣故無法破土動工,這些河沙賣不出去,恐怕就只能送給你們做墳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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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幫地主冷汗冒得更多了。

關小刀身邊一位身高一米八的大漢操著濃郁的山東口音說:“我們從徐州、山東那邊跑過來的一萬多號人也等著這項工程開工好找份工作,靠出賣這一身力氣掙碗飯吃,如果這項工程黃了……咱們也不說什麼滅你們滿門這種狠話,只消一人打你們一拳就夠了。”

曹瑋冷汗浸溼了衣衫。我的媽呀,一萬多號孔武有力的山東大漢,一人打他們一拳?就算他們是鐵打的,也給打成鐵餅了!

那山東大漢後面閃出個臉上有一道長長的,應該是老虎抓出來的疤痕的漢子,操著淮北口音說:“你們江蘇、山東人就是不爽利,放狠話都斯斯文文的!咱們淮北人不玩虛的,話就撂在這裡了:我們有六千多人盼著新沂河工程開工好攬一些活幹的,就指著這個活命了,如果這項工程給攪了……哼哼,你們回到家裡還能找得著一隻活雞,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他身後一個精瘦精瘦的漢子猛點頭:“我們淮南幫也是一樣!打從廢黃河疏浚工程結束後就攬不到能幹長久的活了,煩得很,聽說這項工程能持續幾年的,我們很開心,都寄予厚望,誰敢讓我們這點希望破滅了,駱馬湖湖底和海底他隨便選,反正他全家的歸宿就這兩處了!”

得,說到底還是淮南淮北過來的最狠,一開口就是殺全家。最嚇人的是,這幫傢伙是非常講信用的,說殺全家,那就一定會殺全家,不信邪的話只管試試!

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其實是放屁,兵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會講理的。但是秀才遇到暴民……那真的是渾身的理都講不清,講得清他們就不叫暴民了。這幫大多都有個秀才功名在身的地主面對上千殺氣騰騰的暴民,當真是壓力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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