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去……怎麼回去呢?”張成問道。

“賢弟你這話就有點奇怪了。怎麼回去?當然是原路回去啊。”姜考說道。“和來時一樣,集合成隊伍之後回去。”

“可是……我之前知道,那個叫做巫青的畎夷就在歸城裡。”張成提醒。“他哪怕不是主謀,至少也是積極的推動者。恐怕他已經知道了你們到來的事情,我擔心他會鋌而走險。”

雖然姜考的主意很好,也確實避開了截擊商旅的畎夷。這麼多人,這麼多交易,只要他們能順利回去,任何人都能猜得到諸夏定能從東夷——至少是萊夷——口中知道東夷想要起兵攻打營丘之事。如此這個秘密曝光乃是必然,但東夷這邊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

他們只需要將這支隊伍殲滅,那就有機會繼續保持這個秘密。

而且姜考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其實張成昨天晚上就注意到了。姜考的隊伍因為有大量牲畜和車輛,所以機動性其實比普通軍隊還強一些(但比不上純戰車部隊)。也就是說只要姜考他們速度足夠快,東夷這邊是來不及組織力量來阻擊的。

但如果是是十來天時間的話……要說攻打營丘那是遠遠不夠的,但如果說組織起一支軍隊來截擊姜考這麼幾百號人,那綽綽有餘了。

而且張成有理由認為巫青這麼做並不難,甚至不會因此消耗太多自己的政治資源。因為這支隊伍攜有大量財物啊!哪怕僅僅利誘,都足夠讓巫青招來足夠的軍隊了。

姜考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他們此時正走過一道小橋(前面說過,歸城裡橋是很多的),眼瞅著有個畎夷靠在扶手欄杆上,眼睛盯著水下來來回回的萊夷,一副失落的樣子。因為大批諸夏到來,整個城市活力又新增了幾分,水下的城區也是如此。

從對方的衣著打扮……張成認出對方應該就是那個狗頭人商販。不過這一點他不是很肯定,因為他在分辨異族的長相方面水平不高,所以一時間也不敢認。倒是狗頭人主動認出了張成。

“哦,是你啊。”狗頭人商販嘆了口氣,又看了看四周只有張成和姜考兩個人,後面隨從距離兩個人都有一段距離。“嗯,那個……你叫什麼?”

“我叫張成。”張成回答道。話說他們第三次見面,才彼此通報姓名。

“我叫大木,”狗頭人看上去有點欠缺活力,有著幾分憂鬱之色。“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張成,這段時間千萬不要離開歸城。多呆一陣子,否則你回不去營丘的。”

“為什麼?”張成有點好奇的問道。“這裡有很多諸夏,都是從營丘來的。”

“是的,昨天來了很多。”大木回答道。“但他們都回不去的。絕對回不去。”

“絕對回不去是什麼意思?”張成有點好奇。雖然他也猜到巫青會有極大的可能截擊姜考,但如此肯定的口吻是什麼意思?

“註定的事情!”大木堅決的回答道。“如果他們讓你和他們一起回去,絕對不要!”

“你是說……巫青想要攻擊諸夏?”

“原來你知道了?那就最好了。”大木也不再加解釋。“我不能說更多了,總之千萬呆在歸城這裡。”

“可是我……我遲早要回營丘去的呀。”張成問道。“錯過這次,以後怎麼回去呢?”

“那個……”大木遲疑了一下。“我建議你買一艘船,然後坐船回去。帶上東海君的標識,萊夷就不會攻擊你。”

說完之後,狗頭人一蹦一跳的就跑了。

張成停下腳步,看著身邊不遠的姜考。稍遠處的虎臣姜黑等人有沒有聽清楚不好說,但姜考卻是一定聽清楚了。

“賢弟,這是……”姜考問道。

“這是畎夷中我一個……朋友。”張成回答。雖然他只是當初隨手從大木手中購買青果,但看起來大木對他很友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對方拿他當自己人。不管是上一次在郊外相遇,亦或者這次在歸城中相遇。“恐怕你們這次回去會有麻煩。”

此時只有兩個人在橋上,四周並無外人,橋下甚至沒有萊夷經過。姜考壓低了聲音。“不瞞賢弟,這事我早有準備。”

“早有準備?”張成追問了一句。

“我早料到東夷不會死心,所以我稟報營丘官方,又飛信求得齊魯紀衛的允許,這次過來是一口氣幹好幾件事情的。”姜考說道。“明日我就會去為東海君獻祭。央求祂讓獫狁從後方攻襲山戎。哪怕僅僅是騷擾,都可以讓燕晉減少很多壓力。”

這件事情張成之前就知道了。事實上還是自己為姜考專門詢問了東海君呢。“這麼說,他們在立廟一事上都允了?”

“這有什麼不允的?”姜考有點好奇的反問。面對眼下這種局面,建個神廟來祭祀東海君……這本身只是很輕微的代價,甚至根本不算什麼代價。本小利大,不幹的人才是傻瓜。一旦山戎被牽制,這意味著和犬戎對峙的第一線,諸夏戰力會得到進一步的補充和加強。除此之外,這也意味著釋放和東夷交好的政治訊號,這一點在這個時間點上很重要。“此事並無不妥。”

“答應了就好。”張成點了點頭。只能說姜考辦事很有效率。但考慮到他的身份,似乎這也很正常。“可是,如我沒猜錯,東海君並不會在歸城之外庇佑你。”

相處了這麼久,張成現在多多少少能猜得到東海君的意圖。東海君想要乘著這個神戰的時間點上擴張自己在人間的勢力。在這個時間點上,諸神的注意力大都被神戰所吸引,在俗世之間暫時出現了一個力量真空。而且諸神並不介意東海君此時佔據這個真空——畢竟東海君只是一個大靈。再強大的大靈,那距離神祇還是有很大的距離的。可是他們完全沒料到,東海君已經有封神之意。

敖廣首先要佔據一片很大的信仰範圍,然後在神戰結束,諸神還沒回過神的那段寶貴時間乘機封神。一旦成功,那他就等於佔據了人間很大的一個信仰源。就算他的神職相對弱小,那也可從人間信仰得到彌補,不至於落到山鬼那種小透明的地步,可以隨隨便便被誰捏死。

從這一點來說,敖廣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山鬼或者貳負就不行了。貳負損失巨大而陷入沉睡,已是錯過這個大好時機。山鬼則太過於沉迷於白澤的力量——說不清楚這是好還是不好,但祂顯然沒有打算捲入人世的紛爭。

總之,東海君的首要目的是在不和諸神敵對的情況下,儘可能擴大自己的信仰。主要手段之一就是傳播來自地球的全新技術。用新技術來收買信眾。這一切都是託張成的福。所以有了這麼好的條件和準備,他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姜考和東夷諸神發生衝突。

作為一個並不太重要的聯絡人和中間人,姜考還沒資格讓敖廣出面。

“賢弟可知道我這次帶了什麼人來?”姜考小聲問。“我這次隊伍裡,除了商販之外,還在營丘挑選了兵車二十餘乘!”

“兵車……二十餘乘?”張成略微一驚。昆吾大夫的戰車部隊也就是三十多乘吧?通常來說,一乘有兩種意思,一種就是指一輛兵車,包括戰車、馬匹和3個乘員,另外一種就是外加至少10個步兵,多的甚至能加40人。不過他看過姜考這次來的隊伍,這支隊伍主體還是商人組成的,所以姜考所指的應該是第一種情況。

儘管數量上並不算什麼,但張成知道戰車是這個年代最厲害的戰爭機器。別看昆吾大夫三十多乘就區區100個人,但是這100個人全部是武裝齊全的,脫產訓練的高階戰士和施法者。這種高階戰士和施法者對付普通士兵,一個打一百個不好說,一個打十個肯定沒問題。

有了戰車作為移動平臺,意味著他們可以打出很多種戰術配合,戰力變得更加強化。

這也意味著姜考隊伍的實力遠比看起來的更強。

首先全部都是青壯年男子,其次全部都是擁有一定職業等級和足夠武裝,擁有一定戰鬥經驗的商旅,其中更有近百高階戰士和施法者充作中堅和精銳。所以別看人數不足千,但實際上真的打起來……哪怕數千普通東夷也不一定能打得過。

“不止如此,我額外在營丘城中,招到了數十名額外的巫覡相助。”姜考繼續說道。也就是說還有大群牧師作為額外輔助,施法者的數量遠比預想的多。

這等於讓本來就很強的隊伍額外再加一個BUFF。以張成的推測,如果東夷只召集三倍五倍兵力優勢,恐怕真的打不過姜考。質量可以彌補數量不足的。

“這是為什麼?”張成好奇的問道。如此戰力的對外……這已經不是讓人吞不下的刺蝟了,這都快成吃人老虎了好吧。

“如果這次事情就這樣結束,東夷不敢起兵,終究是治標不治本。一旦西方局勢惡化,東夷終究還會起意的。但是如果乘著這個東夷內部未做好準備,都彼此狐疑不定的機會,對他們中那些堅持和諸夏為敵的頑固分子來一次打擊……我想數年之內,東夷應該再也沒有進攻營丘的打算了吧?”

張成終於明白了。原來姜考的心這麼大,不只是想要將這次東夷的威脅消弭於無形,還想著將東夷之中堅持和諸夏為敵的傢伙來個連根拔起,起碼也要給其重重一擊。

可是這步子邁大了,可會扯著蛋的。

“如果巫青占卜此事了,你覺得怎麼樣?東夷不來倒也罷了,如果來襲,他們肯定有勝算。”

“大巫雖然能占卜吉凶,但終究只是粗略知道吉凶,而不能知道細節。”姜考說道。“如果交戰,我不求大勝,縱然小敗亦無不可。我只想殺掉幾個關鍵的東夷頭目。”

張成明白了,對於奴隸主貴族來說,這些商旅終究只是利用的物件,不是“自己人”,輸了其實也不要緊。死上一批商人,那簡直屁事都不算。真正的關鍵是殺掉一部分堅決和諸夏為敵的敵人首領,比方說巫青之類的。

哪怕戰敗了,他們自己,這二三十乘戰車,這些貴族的職業武士和施法者,肯定有較大機率突圍逃生的。而只要逃生了,那麼就等於把“諸夏有備”的訊息放出去了。

總之,只要不是因為某種理由導致全軍覆沒,否則這一戰其實有賺沒賠。

姜考自然是自信滿滿,而張成聽著就有點不是味道。這也是典型的屁股決定腦袋。畢竟這蠻荒年代,貴族階層對於平民階層(包括商人在內)都是居高臨下,充滿鄙視的。

可是剛才的大木的說法讓張成很在意。

“他們都回不去的。絕對回不去……”大木的話語裡,充滿了斬釘截鐵的味道。也就是說他不止確信姜考會戰敗,還確信姜考一定會全軍覆沒。沒有任何逃生的機會。

“對了,賢弟這次和我一起回去如何?”姜考邀請道。

“啊……好的。”張成回答道。說話的時候他有點心不在焉,因為他的目光被遠處一個女子的身影所吸引。

那個身影僅僅在街道上一掠而過,卻是非常熟悉。

那個是誰?張成趕緊追上去,但追了幾步卻發現找不到人了。畢竟今天的歸城繁華熱鬧,比往常更甚三分。不說摩肩接踵,但那也是人流很密集的。那個身影轉眼就已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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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停下腳步的時候,卻聽見一聲充滿驚訝的呼喊聲。

“張成?!”

張成低下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過雖然熟悉,張成還是好一陣子才想起對方的名字。

“鈴鐺?你怎麼在這裡?”來過的果然是鈴鐺,正是南鈴的那個小跟班。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應該在夏墟才對。夏墟距離這裡……說是千里迢迢也不為過。“夏墟……出事了?南鈴出事了?”

“才沒有呢!巫鈴姐姐好端端的!我是跟我爹一起來的。”鈴鐺做了個鬼臉。“倒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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