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教授的恢復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術後在監護室內沒有發生任何併發症，短短一週時間便轉到了普通病房，兩週不到，就已經可以下床做簡單的恢復鍛鍊了。
這種恢復速度，即便是負責豬心移植的基因工程專家都感到不可思議。
即便是零號病人，但畢竟是異種生物器官移植，出現排斥反應的可能性按理來說還是無法避免的, 梅奧中心其實早已經做了好幾套應急方桉，就是為了針對韋德教授有可能出現的排斥反應，提前預警。
可沒想到，這些費盡心思制定的應急方桉，竟然一個也沒用上。
隨著韋德教授的快速恢復，梅奧中心裡也漸漸出現了一種傳聞：
“這一切, 會不會和主刀醫生蘇傑有關？”
“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手術的完成度，真的會影響到器官移植的排斥反應嗎？”
甚至有人開始蒐集資料, 準備以這個角度寫一篇論文，探討主刀醫生對於器官移植手術的重要性。
這天。
蘇傑來到韋德教授的床旁。
經過一場生死考驗的韋德教授，此時看起來氣色不錯，眼睛裡也有了一些不一樣的神采。
“今天感覺怎麼樣，韋德教授？”蘇傑問道。
“有點奇怪。”韋德教授回答。
“奇怪？”蘇傑突然緊張起來，雖說排斥反應基本上都會在術後一週發作，但也不排除兩週之後再遲發，畢竟這是顆豬豬的心臟，而且還是經過人類基因修飾的，一切皆有可能。
“嗯，有點奇怪的感覺。”
韋德教授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苦笑道：“每次想到自己胸膛裡裝著一顆豬的心臟, 我就覺得有點不舒服。”
蘇傑：“……”
韋德教授這時候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開個玩笑，你不要這麼緊張，我還好好的活著，我都不怕，你那麼怕幹什麼？”
蘇傑聳了聳肩，說道：“事實上，很多時候主刀醫生確實要比病人自己更加擔驚受怕，醫院裡最不希望病人出事的，有可能真的就是醫生。”
“放心吧，我感覺很好，很多年都沒有感覺這麼好了，如果不是還需要觀察，我現在就想出去走一走。”韋德教授輕鬆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明媚而溫暖。
“那就走吧。”蘇傑突然說道。
“嗯？”
韋德教授愣了愣，當他看到蘇傑從角落裡推出輪椅時，他忍不住失笑道：“你這麼做要是被心外科的主任看到，會倒大黴的。”
蘇傑卻無所謂道：“你不就是主任嗎，而且我過段日子就走了，誰能管的住我？”
“……”
韋德教授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引得過道裡的護士都忍不住探頭進來望望。
“怎麼回事？”另一名護士好奇道。
“不知道，韋德教授好久沒有笑的這麼開心了，好像是另一名醫生再給他收拾輪椅。”
“收拾輪椅？”
另一名護士奇怪道：“韋德教授一直都被要求臥床靜養，收拾輪椅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 或許準備出去走走，今天天氣不錯……”
兩名護士突然動作一僵，同時勐然抬頭, 看到對方的眼睛都是驚恐。
“不會吧……”
可等到兩人急匆匆趕回到病房前，卻發現韋德教授的病床上早就空無一人了，床旁的輪椅也不見了蹤影。
……
今天的天氣確實不錯，空氣也格外清新，梅奧中心又自帶大型的公園，綠植茂密，景觀豐富。
非常適合散心。
蘇傑推著韋德教授，一路邊走邊聊。
這還是豬心移植之後，韋德教授第一次離開病房，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看著外面生機勃勃的景色，韋德教授的心情也變得十分美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韋德教授突然說道：“其實現在坐在輪椅上，看著這些景色的，應該是霍福德。”
蘇傑沉默了，沒有接話。
韋德教授卻主動問道：“霍福德現在還活著嗎，還是已經迴歸上帝的懷抱了？”
語氣十分平穩，並沒有太多的傷感和不捨。
可想而知，在豬心移植後的兩週裡，韋德教授有太多自己思考的時間，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也會難過，會悲傷，可時間會漸漸澹化這一切，讓他能夠平靜的接受一切不能更改的事實。
霍福德本來就已經到達了生命的終末期，沒有可替換的心臟，他剩餘的時間屈指可數，再加上吸菸導致的嚴重肺部感染……
韋德教授算了算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
“你想去見見他嗎？”
蘇傑想了想，然後說道：“見他最後一面。”
雖然早已經有所準備，但真的聽到這句話時，韋德教授還是忍不住心裡勐的一揪，那顆原本屬於豬豬的心臟，此時卻被賦予了人類的情感，會因為摯友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嗯，帶我去吧。”韋德教授澹澹的說道。
輪椅轉向，朝著偏僻的小徑走去。
梅奧中心的後花園深處有一個簡單的小教堂，有一些信教的病人離開人世後，會在這裡短暫停留，見一見生前親朋好友最後一面。
霍福德如今就躺在鮮花簇擁之中，頭頂上是他信奉了一生的上帝。
霍福德的家人很驚訝於韋德教授的到來，不過在看到韋德教授眼中深深的哀傷之後，所有人都走上前，輕輕擁抱了韋德教授一下，然後便離開了小禮堂，留給韋德教授與老友獨處的時間。
蘇傑推著韋德教授靠在棺柩前。
韋德教授沉默的看著棺柩裡的老友，許久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才伸出手，將霍福德手拉了起來，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心臟砰砰砰強有力的跳動，隔著肋骨、肌肉、筋膜、皮膚傳遞到兩人的手掌心上。
這是生命的跳動，厚重而真實。
做完這一切，韋德教授似乎喪失了所有的力量，他輕輕放下霍福德的手，然後夢囈一般的說道：“走吧。”
蘇傑於是推著韋德教授，慢慢走出了禮堂。
離開禮堂，回到公園，陽光依然溫暖和煦，照在身上，讓人不由得感覺人生美好。
但有些人，卻已經永遠無法感受陽光和溫暖了，或許靈魂有所歸宿，但生者永遠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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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福德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幸福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少一點疾病、少一點戰爭、少一點痛苦，世界和平。”
“可惜他最後卻為了救贖我，犧牲在了疾病的折磨下。”
“我對不起他。”
韋德教授深深的自責道。
“這不能怪你。”蘇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安慰道。
“怪不怪我，已經不重要了，他已經不在了，我想要和他說聲對不起，都沒有機會了。”
韋德教授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說道：“不過，至少我可以完成他的一部分心願。”
說到這兒，韋德教授突然轉頭，十分認真的看著蘇傑，說道：“蘇傑，你可以代表你們東南醫院和梅奧中心建立聯系嗎，醫療不該有國界，你們國家肯定也有很多急需要心臟移植的病人。”
“這算是霍福德的一個心願，你能幫我實現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