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緱氏山不過三百餘米,與那以山高巍峨著稱的名山自然比不得。只是此地傳說極多,卻也是其他諸般名山大川比不得的。

山間少林木,唯有山頂之處多竹林,蒼蒼翠翠,如男子身著褐衣帶青冠。

山上竹林據傳皆是當年盧師親手所植下。

只是山間林木雖少,卻是泉水頗多。奇峰所出,怪石突兀,泉水每每突兀出於其中,窈窕可愛。

山上一處臨著泉水的竹林裡,一個一身素白長衫的年輕人正盤坐在一塊青石之上。

青石之前是一條自林間流過的溪流,靜水流深,自西向東,緩緩而行。

稍遠處,有清泉一汪,源頭活水,注入溪流之中。

青石上的年輕人正是已然來了緱氏山十餘日的劉備。

雖然直到如今都不曾見到盧植,可他心中卻是半點也不急。

緱氏山上山與水,足以令人心靜。何況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他如今還等的起。

他這些日子最喜歡的就是無事之時來此靜坐。

山水兩相忘,欲辯已忘言。

劉備吐了口氣,忽然長嘯一聲,水起波紋,林葉震動。

他心中暢快無比。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若是可以,他倒也想做陶淵明。

可惜,註定他是劉玄德。

“阿備,不好了,出事了。”劉整一邊跑著,一邊大聲叫嚷。

劉備揉了揉額頭,起身迎了上去。

“阿整莫急,莫非是伯珪和升之又鬥起來了不成?又不是第一次如此了,他們兩個每隔幾日就要鬥上一場,何必如此大驚小怪?有雲長在,足以鎮壓伯珪了。”

“阿備,今日與往日不同。不是伯珪與升之相鬥,是雒陽城中來了一人。”劉整急急喘了口氣。

“那人是個錦衣公子,身邊帶了不少護衛。看樣子是雒陽城中的大人物,言語之間頗為傲氣,連升之都要忍讓他幾分。”

“方才伯珪本是想來尋你一起下山跑馬,不想在路過飲鶴泉時恰好遇到此人登山。言語之間對盧公頗為不敬,當時升之等人正在那辯經,與此人辯駁了幾句。

“那人辯駁不過,竟是想要動手,被伯珪攔了下來。如今他們正在飲鶴池旁對峙。伯珪的性子你也知道。”

“好在雲長也在,這才攔住他沒有動手。只是我怕雲長也攔不了多久,這才趕忙跑來尋你。”

劉備眉頭一皺,雒陽城中來人?到底會是何人?

聽劉整所言,此人應當是雒陽城中的世家子,只是按理說雒陽城中的世家子多少也該有些城府才是。

盧植雖然在官場之上位置不高,可在士人之中的名頭也算是數一數二了,能在此處半分情面也不講的,想來也無非那麼幾人。

可能是真的不在乎,也可能是真的愣頭青?

片刻之後,劉備心中對此人已然有了幾個人選。

“他們如今在何處?”劉備扯著劉整,邊跑邊問道。

“如今應當還在飲鶴池。”劉整氣喘吁吁。

他一路奔來,路上怕耽誤了事情,一直不曾休息。此刻驟然放鬆,卻是身心俱疲。

兩人不敢停留,直奔飲鶴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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緱氏山上飲鶴池,據傳是昔年王子喬控鶴飛昇之地,後世常有山上樵夫,見泉上有白鶴盤旋其間,以為祥瑞。

此時在飲鶴泉旁,盧節站在公孫瓚身後,面色微白。

公孫瓚站在最前,死死盯著對面之人,關羽護在他身後。

在他對面,一個錦衣公子負手而立。

消瘦身形似是撐不起那件華衣,頗有些沐猴而冠的味道。只是此人臉上雖然是一臉桀驁,只是長久處於錦衣玉食之中,薰染出來的富貴之氣倒是半點也不曾少。

在此人身後有不少帶著刀劍之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個壯大漢子。一身短打,眉目之間頗為兇惡,一看便知不是好相與之人。

方才此人受錦衣公子之命,出手教訓盧節,出手之間半點也不曾留情,若不是公孫瓚幾人剛好在此路過,只怕今日盧節未必能站著走回山中的房舍了。

公孫瓚冷笑一聲,“你可知此處是何處,他又是何人?敢在這緱氏山上動手,真的半點也不給盧公面子?”

他轉頭看向盧節,怪笑一聲,“我原以為只有我家鄉那邊境之地是如此,一言不合,抽刀動手。不想這雒陽的風土人情,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升之,你說這雒陽天下中心,士人聚集之地,與我等的邊境之地又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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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節本就微白的面色又白了幾分。

嘲諷了盧節一番,倒是讓公孫瓚心中暢快了幾分。

“伯珪,莫要太過了。”關羽在一旁提醒道。

公孫瓚的性子如何他也清楚,好不容易捉住這個機會。若是不嘲弄盧節一番,便不是他公孫伯珪了。

那錦衣公子卻是笑道:“原來是從邊地來的,那就難怪如此猖狂了。想來還不曾去過雒陽吧,也不知我是何人?不知者不怪,今日這飲鶴池我佔下了。你若是現在帶著盧節退去,我便只當今日給盧公個面子,不與你們計較。”

“好大的口氣。”公孫瓚一聲冷笑,“在我緱氏山上傷人,竟還說不與我計較,你應當先問我和你計較不計較。”

錦衣公子大笑,似乎許久不曾聽過如此有趣之事。

“他是袁家的袁術。”盧節在他身後小聲道。

“原來是四世三公的袁家,難怪如此猖狂。”公孫瓚不以為意。

袁家的名頭對雒陽的世家名門自然有用,對天下的士人也有用,可對他這個幽州的邊地武夫卻未必那般有用了。

“袁氏天下名門,我若是在此地教訓了這位袁公子,想來袁家不至於會親自出手,尋我這個小小邊地武夫的麻煩吧?”公孫瓚捏了捏拳頭,躍躍欲試。

袁術笑道:“自然不會,我袁家對小輩之人管束從來不嚴,小輩的事情便是小輩的事情。若是你真能在此地教訓我,袁家事後絕不會找你的麻煩。”

袁術嘲諷的看了公孫瓚一眼,“可,就憑你?”

盧節拉住公孫瓚,沉聲道:“伯珪,這是我與袁術之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牽連其中。”

公孫瓚吐了口氣,笑道:“若是以前碰到這種事,我自然樂得站在遠處,看著你們打生打死,恨不得你們兩敗俱傷才好。”

“只是一路之上,玄德那家夥和我唸叨了不少道理,有句話我覺的他說的還是有些意思的,兄弟鬩於牆,後面是什麼來著?”

他轉頭看向匆匆趕來的劉備二人。

劉備笑道:“兄弟鬩於牆,而外禦其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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