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近揚跟隨在小隊末尾。
隊伍的最前方，有三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們都是學宮裡的座師。
秦近揚聽別人閒聊，這幾位白髮座師的地位很高，雖然沒有院卿權利大，但負責學宮各項重要職責，院卿也管不到他們。
理論上，三個座師歸屬於律院，但律院院卿江武泰卻和他們以兄弟相稱。
此時，三個座師坐鎮城主府，負責給學員的腰牌裡篆刻法陣。
在玉旨學宮，腰牌可以做很多事情，說一句包羅萬象都不為過。
腰牌看似平平無奇，但卻內有乾坤，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先帝下令，天工院強者研究近十年，最終不斷完善，才鑄造出如今的腰牌。腰牌所用材料也是極其昂貴，裡面篆刻有一部極其精妙的陣法……叫永珍陣。
永珍陣。
包羅萬象。
這陣法看似沒有任何奇效，但最大的作用，是能被當做地基，方便承載很多小陣。
有些學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學宮，但腰牌卻必須得還給朝廷。
被驅逐者，不提也罷。
即便你順利出師，也不許把腰牌帶走。
如果你橫死在外面，朝廷也要懸賞，把腰牌找回來。
當然，懸賞一般都在玉旨學宮內部，懸賞的銀子，都是歲分，江湖上根本就看不到類似告示。
腰牌裡也有追蹤陣，除非是漂流到國外，否則弟子們很容易就能找到下落。
每次有巡迴腰牌的任務，弟子們都爭搶著去，任務簡單，歲分還高，是比較優質的任務。
腰牌被回收之後，律院會送去天工院，只要重新煉製一下，腰牌便可以傳給下一個學員。
理論上，秦近揚他們手裡的腰牌，都不是全新產品。
天工院抹去了上一個擁有著的一切資訊。
最基礎的永珍陣還在。
……
下一個就輪到秦近揚。
他聚精會神盯著前面那個人，看看對方的腰牌上加持了什麼小陣。
第一個，叫勇武陣。
新弟子抵達規鹿山之後，每個區域只允許停留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籠罩在規鹿山上的護山大陣，會強行把學員傳送出去。
這時候，勇武陣就派上用場。
如果你想繼續挑戰下一區，就必須用真氣去催動腰牌裡的勇武陣。
得到響應後，勇武陣會傳送你到下一區域。
一個時辰內，你可以隨時催動勇武陣。
當然，這是傻子行為。
規鹿山上最珍貴的東西有三樣。
其一，是可以洗鍾的無形威壓。
第二，是可以領悟玄功的石碑。
其三，獵殺奪舍蝨，可以兌換歲分。
想利用這三樣好處，都需要大量時間，一個時辰遠遠不夠，誰捨得提前離去？
幾年之前，有學員流連忘返，甚至忘了催動勇武陣，不慎被傳送出去，氣的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後來，座師們在勇武陣內又新增了一項功能，一旦時辰快要到了，腰牌會釋放出一股電流，提前提醒學員做抉擇，這才再沒有人懊悔。
至於為什麼規定一個時辰，學員們眾說紛紜，秦近揚已經聽過很多版本。
有人說，規鹿山威壓有限，武者滯留時間太長，會影響威壓平衡。
也有人說，每一區的威壓超過一個時辰，會對武者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學宮是為了保護自己。
更多的說法，是學宮要故意考核學員，對新員來說，規鹿山是一次大機緣，可對學宮而言，就是一場普普通通的考試。
座師們很忙，沒時間在這裡浪費時間，每區一個時辰，已經是座師們忍耐的極限。
……
第二個小陣……
避風陣。
催動避風陣，武者可以原地消失，這時候腰牌已經引動護山大陣，把你強行傳送出來。
這是保命的小陣。
年輕人魯莽衝動，做事情往往不計後果，很多人明明沒有能力繼續向上衝，但他們還是會不惜一切代價上山。
越高的區域，意味著危險越大。
死亡，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要知道，山頂上的奪舍蝨，戰力可以達到五品的恐怖程度。
護山大陣把規鹿山切割成九個區，也是為了保護弱小武者。
學宮的目標，終究還是篩選出優秀弟子，並不是要殺人，所以避風陣是唯一的一次救贖機會。
當然，這張保命符也不一定絕對有效。
前三區，避風陣幾乎可以瞬間離開，武者不會有任何危險。
但到了第四區，特別是第五區以上，避風陣運轉就需要一些時間醞釀。
假如你遭遇生命危險，陣法起效前需要幾個呼吸時間準備，這時候再倒黴一些，你就可能命喪黃泉。
貪婪，是武者必須要克服的缺陷。
更久之前就不提了，就在去年，有個天賦異稟的學員被奪舍蝨圍攻，如果他第一時間就引動避風陣，完全可以從第六區逃出來。
可惜，他貪戀第六區強大的威壓，選擇和奪舍蝨周旋。
體力耗盡時，他才意識到要引動避風陣。
然而，沒機會了。
在第六區，避風陣運轉需要的時間更久，那時候他已經筋疲力盡，最終只能眼睜睜被奪舍蝨殘殺。
嚥氣的最後一剎那，避風陣才起效。
最後，護山大陣只傳送出一具屍體。
武者們組隊的意義，也是為了發揮避風陣的最大效果。
隊友背靠背，彼此掩護的情況下，逃出生天的機會會很大。
當然，在最危急的時候，其實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就是引動勇武陣。
勇武陣可以瞬間傳送到更高一區。
但這是拿命在賭。
如果傳送到荒野之地，再藏起來運轉避風陣，就可以安然無恙的逃離出去。
可萬一你命不好，落地就遭遇奪舍蝨……那你就必死無疑。
越高的區域，避風陣保命的能力就越弱。
……
篆刻完兩部陣法之後，座師拿出兩瓶藥水。
藥瓶顏色不同，一隻紅色，一隻藍色。
紅色藥水被學員們稱之為紅藥，把藥水撒出去，可以散發一種特殊味道，能把周圍的奪舍蝨都吸引過來。
藍色藥水就是藍藥，藍藥的作用相反，撒出去之後是刺激性氣味，會短時間內驅逐奪舍蝨。
這兩種藥水同樣是救命靈藥。
之前紀守巷找秦近揚談判時，就提起過兩種藥水的妙用。
藍藥的作用不提也罷，萬一遭遇危險，驅逐奪舍蝨，可以保命。
類似於往你臉上甩粑粑，殺傷性沒有，但噁心值直接拉滿，奪舍蝨避之不及。
而紅藥的作用就寬泛了。
武力強的大老，可以吸引奪舍蝨，儘量多的殺歲分。
甚至，還可以禍水東引，暗算其他人。
同樣，隨著區域越來越高，紅藍藥水的作用也會越來越弱。
特別是超過第五層，兩種藥水的作用微乎其微。
幾年前，有大聰明用藍藥配合避風陣保命，結果第六層的奪舍蝨根本不在乎藍藥，一口就咬斷了學員的脖子，等避風陣起效，只傳送出去一具無頭屍體。
……
接下來，是新弟子們最重要的小陣。
蝨氣囚籠陣。
學宮判斷弟子斬殺多少奪舍蝨，唯一的依據，就是這蝨氣囚籠陣。
奪舍蝨是一種脾氣暴躁的異獸，臨死前，它們會爆開一團氣血，企圖和武者同歸於盡。
這時候，腰牌裡的蝨氣囚籠陣就可以吞噬這股血氣。
當然，蝨氣囚籠陣並不是什麼無形的盾牌，小陣只能吞噬，且吞噬需要很短暫的一些時間，偏偏氣血爆發，就在一瞬間。
在吞噬之前，武者還是要全盤面對這團恐怖真氣。
奪舍蝨臨死前的氣血爆，是絕對的精準打擊，只鎖定一個目標。
所以被蝨氣囚籠陣吞噬的氣血，就來自最憎恨武者的那只。哪怕補最後一刀的人不是你，但你也絕對是傷害奪舍蝨最深的人。
正因為如此，蝨氣囚籠陣幾乎沒有判斷失誤的記錄。
學員們也心服口服，並沒有因為補刀問題也糾結過。
學宮千辛萬苦研製蝨氣囚籠陣，也並不是僅僅為了計數，其實計數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功能。
奪舍蝨最後的一口氣血，可以淬鍊兵器。
玉旨學宮的座師們把氣血收集起來，最終煉製成液態，經過液態氣血淬鍊，兵器的韌性可以提升好幾倍，有了足夠的韌性之後，兵器便可以磨到極限鋒利，而不用擔心被輕易折斷。
蝨血靈液也是朝堂熾手可熱的寶貝，除了支援兵部外，學宮還會出售給國外一批。
國外換回來的金銀，不必上交給國庫，是玉旨學宮的運營小金庫。
蝨血靈液只是其中一項生意，學宮賺錢的買賣還有很多。
碩大的玉旨學宮，座師和弟子加起來數量龐大，每日所消耗的資源更是恐怖數字，而玉旨學宮非但不需要從國庫裡要錢，每年年底還要上繳一筆鉅款給國庫。
玉旨學宮的賺錢能力，可見一斑。
其實玉旨學宮在皇朝是個很特殊的超然地方。
這地方勾心鬥角不多，因為律院院卿江武泰是太監，沒有親戚朋友，不通人情，所以沒有那麼多人情世故。
只要你能留下當座師，學宮會給你很多銀子。
但如果你沒有了價值，學宮會立刻讓你離開。
因為銀子給的足夠，所以學宮網羅了一大批能人異士。
有人才的地方，就不愁找到賺錢路子。
有了錢，就可以挖掘更多人才。
人才廢寢忘食，往往不怕辛苦，怕的是鳩佔鵲巢，怕的是勾心鬥角，怕的是付出沒有回報。
人才想要的，玉旨學宮都可以給。
這裡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就因為這樣，機緣巧合下，一個正向迴圈在學宮上空生生不息，賺錢的同時，還能給皇朝培養大量人才。
朝堂很多權貴都盯著玉旨學宮這塊肥肉，大員們不止一次上書皇帝，想讓皇帝裁撤了江武泰。
元家和房家更是急不可耐。
因為江武泰的存在，房家和元家只能打下手，核心利益根本動彈不得。
然而，在玉旨學宮的事情上，皇帝不接受任何意見。
……
其實想安穩拿到奪舍蝨最後一口精血，也沒有想象中容易。
太強的強者過來，奪舍蝨會直接遁地隱藏，你哪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它們的蹤跡。
太弱的人過來，容易被奪舍蝨反殺。
對奪舍蝨而言，武者的肉是全天下最美味的補品，有時候來不及運轉避風陣，武者的下場就是骨頭都會被嚼碎。
最佳的蝨子獵人，其實就是三品二洗的武者。
哪怕最原始的奪舍蝨，也有接近四品的實力，偏偏它們膽小如鼠，畏懼四品，更別提五品。
而三品二洗戰力驚人，戰力最接近四品。
且二洗武者丹田經過洗鍾淬鍊，在前三區，甚至前四區都不會被威壓影響，也可以發揮出最巔峰的三品大圓滿力量。
奪舍蝨不懂三品二洗的真實水準，疏忽大意之下，就會淪為獵物。
至於一洗，其實也可以獵殺奪舍蝨，特別在前三區，一洗武者幾乎沒有什麼危險。
但一洗要被規鹿山威壓影響，哪怕在最弱的前三區，戰力也只能發揮出八成，這種狀態下，再面臨奪舍蝨，就會手忙腳亂，有時候轟殺了很久，奪舍蝨負傷逃走。
簡直血虧。
其實學宮高層的眼裡，就沒指望新員能獵殺多少奪舍蝨。
等他們修煉個一年半載，大部分都已經二洗，到時候再開啟規鹿山試煉，才是弟子們大放異彩的時刻。
那時候，他們也都意識到了歲分的重要性，也會更加拼命，這才符合學宮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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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開啟規鹿山，弟子們也需要付出一大筆歲分買入場券。
歲分是一種無形的貨幣。
貨幣本身不值錢，貨幣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一群人，可以站在高處，剝削另一群人的勞動力……甚至，是生命。
為了歲幣，弟子們會很瘋狂，而且近幾年越來越卷。
這也是學宮最樂意看到的場景。
等弟子們賺夠了歲分，又開始懈怠的時候，學宮就會開啟更高階的獎勵。
高階獎勵，所需要的歲幣也是恐怖數字。
這時候，獵殺前三區的奪舍蝨，賺歲幣速度太慢，簡直是杯水車薪。
弟子們則會不惜一切代價突破到四品。
等到了四品，第五區，第六區，甚至第七區的奪舍蝨，同樣有更高階的蝨血靈液等著吞噬。
有些已經出師的弟子說過，玉旨學宮的上空有一張無形的網，你置身於網中，莫名其妙就會喘不上氣。
……
今年的試煉，出現了變數。
三個聯盟國家，都派遣出了強者。
偏偏這些強者中不缺三品二洗的絕世天才。
可中州這邊不許皇親國戚參加試煉，這就造成了外國弟子碾壓中州弟子的局面。
根本不用考慮，三國天才肯定會儘可能多的獵殺奪舍蝨。
剛才秦近揚聽人竊竊私語，好像朝廷和三國皇室有協議，這群天才既然入了玉旨學宮的門，就得按學宮的規矩來。
蝨氣囚籠陣裡的蝨血靈液，不允許他們拿回本國。
他們會和普通弟子一樣，用蝨血靈液兌換為歲分，然後按部就班在學宮內修煉。
當然，他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獵殺奪舍蝨。
玉旨學宮是一座黃金寶藏，蝨血靈液很珍貴，但比靈液更珍貴的東西到處都是。
有了歲分，他們就可以觀摩更高階的玄功，購買中州最前沿的丹藥。
比如……邱升丹。
比如……邱民丹。
他們肯定會選擇最困難的幾條路，那地方奪舍蝨數量最多。
當然，這群人也並不是天下無敵。
雙拳難敵四手。
三品二洗只是能發揮出接近四品的戰力，而前三區每一隻奪舍蝨，都有四品戰力，它們只是沒有人的腦子，所以才能被輕易獵殺。
但僅限於單打獨鬥。
一旦三隻以上的奪舍蝨聯合起來，一個二洗武者根本不是對手。
而且奪舍蝨渾身硬殼，哪怕一對一的殺，殺十幾只，也會精疲力竭。
他們完全可能付出生命代價。
死了最好！
這也是中州所有弟子的期望。
當然，三國也並不是白白佔朝廷的便宜。
等過段時間，中州也會派遣使者，前往三國的頂級武府修煉一段時間。
……
最後一個小陣，叫賒分陣。
這賒分陣就玄妙了。
學員之間，可以用賒分陣簽署借錢契約，這裡的錢，就是歲分。
一旦契約生效，以後欠債人得到的所有歲分，都會按照一定比例，強行劃到債主的腰牌裡。
這個比例可以提前約定。
類似於分期。
還是鎖定了銀行卡的強制分期。
每十天固定還一期，還夠了期限，賬務兩清。
至於是划走三成，還是五成，就看兩個人如何簽署協議了。
利息也可以同時計算，極其的智慧。
這個賒分陣，徹底開了秦近揚的眼。
分期按揭。
這尼瑪……夠先進的。
更可怕的是，弟子居然還可以向學宮申請借債。
學宮的歲分有利息，但相對而言價錢公道一些。
弟子之間的利息太過於雜亂，有些高到了天上，所以很少有人去借歲分，主要還是找學宮借。
至於你可以申請的歲分額度，也有一套詳細的評估系統。
大概是從幾個方面打分，綜合評估。
其一，是往期履約能力。
有些弟子賬上沒有一個歲分，哪怕學宮也扣無可扣，如果金額過大，最終會被驅逐出去，這些歲分，就成了爛賬。
當然，玉旨學宮可不是好惹的。
只要被玉旨學宮驅逐的武者，這輩子也就沒有了加官進爵的可能性。
甚至，你的惡名還會影響整個家族的名聲。
和你同族的青年，終生沒有科舉機會，甚至連申請玉旨學宮的資格都已經喪失，不管你多優秀，這就是連坐。
玉旨學宮還會啟動背後的關系網，直接鎖死你們家族的一切賺錢行當。
因為你一個人的貪婪，會害整個家族沒落。
近幾年賴賬的人極其稀少，弟子們借債也戰戰兢兢，就在前幾年，很多弟子故意欠下大量歲分，絲毫沒有對債務的敬畏之心，甚至還流傳一句名言：
我靠本事借的歲分，憑什麼要還？玄功學到了，丹藥賒了一大批，再不走，等著被學宮當苦力？
留下豪言壯語，欠債弟子悠然離去。
他們最大的懲罰，就是一個被驅逐的罵名。
不當官就是了，又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當官。
學宮吃虧多了，便決定釜底抽薪，斷了這群老賴的一切後路，甚至讓你們整個家族陪葬。
第二個額度評估條件，就是你的能力。
學宮裡有各種榜單，你如果上榜次數多，就可以得到更大的賒賬額度。
你掌握的玄功越多，也可以大量賒賬。
各種立功，都可以加分。
但諷刺的是，榜單靠前的強者，腰牌裡的學費足夠消費，根本就用不著借債。
秦近揚下定決心，絕不借錢。
……
座師把腰牌還給上一個弟子，接下來就輪到了秦近揚。
能看得出來，座師們也很疲憊。
勇武陣！
避風陣！
蝨氣囚籠陣！
賒分陣！
看似都是小陣，但對真氣的要求也是極高。
沒有任何波瀾，座師把腰牌還給秦近揚。
秦近揚用真氣感知了一下。
果然，腰牌裡有一些不同的氣脈，只要催動氣血，就可以引動小陣。
各種小陣氣息截然不同，也不存在失誤的情況。
……
離開長隊的時候，秦近揚回頭看到了燕少羽。
他默默跟隨在雲東行省的隊伍裡，看上去並沒有衝動。
燕少羽抬頭，正好看到秦近揚的眼神。
兩個人隔空一笑，眼神裡全是鼓勵。
看到秦近揚安心跟在林源行省隊伍裡，燕少羽也就放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