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近揚穿回低調布衣,背上小行囊,準備下山。

“這位師兄……等一等……”

還不到山門,突然有人在身後喊。

秦近揚停下腳步。

“叫我?”

秦近揚左右看了看,又指著自己問。

此時已經天黑,附近也沒有人。

眼前是個方臉漢子,他居然不認識自己?

但稍後,秦近揚自己都笑了。

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上單堂居住,很少來下四堂地界,再加上鐵信堂都是新弟子,他們的侍從弟子更沒機會看到自己。

這個人沒有修為品階,明顯是侍從弟子。

“對……看師兄的打扮,也是被趕……不對,也是要離開山莊謀生嗎?”

這個人走過來,臉上苦笑一聲,自我介紹道:“對了,我叫劉二毛。”

看品階這種事情,只有高位能看透低位。

如果高手要隱藏,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劉二毛是個話癆,根本不等秦近揚開口,又繼續說道:“唉,離開了山莊,咱們的苦日子就來了,幸好亂王爺要坐鎮雲東行省,最近山下是太平了一些。”

劉二毛同樣揹著小包裹,身上和秦近揚一樣的粗布衣裳,雖然沒有補丁,但也是最低檔的那種,方便幹活。

秦近揚打量著自己。

又打量了劉二毛一眼。

難怪自己被誤會,光從衣服判斷,說是兄弟倆都沒問題。

撞衫了。

眼前這人,眼看著是被趕下山了!

犯了什麼錯?

秦近揚心裡滴咕了一下。

其實侍從弟子被趕下山,也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時有發生,並不稀奇。

“師兄,你的主子是哪位師兄?”

劉二毛問道,果然,還不等秦近揚回答,他又自顧自道:“我的主子是苛虎堂的張於高……張於高,你不認識?張於高啊!“”見秦近揚無動於衷,劉二毛又重複強調。

秦近揚茫然著。

我特麼為啥要認識張於高,他有四條腿?

“哎呀……你不認識張於高師兄,那總聽說過玉樹臨風的秦近揚大師兄吧?上單堂秦近揚!”

劉二毛又道。

秦近揚點點頭。

這次認識了,不僅認識,還有點熟。

但玉樹臨風這種事情,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

“我的主子,就是前段時間被秦師兄一腳踢斷子孫根的那位……當時我正在家裡探親,結果剛回來山莊,師兄成了太監,終日躺在床上,從身體到靈魂,全廢了……昨天,張師兄的家人過來,把他抬走了,我今天也必須離開山莊!”

劉二毛解釋道。

秦近揚點點頭。

原來那個玩弄周小草感情的渣男,叫張於高。

“唉,以前光景還算可以,張師兄雖然愛打人,但也不會把我往死裡打,最多幾棍子,躺幾天就好了,張師兄好歹願意給銀子……“”

“以後的日子可就苦了,得下山給地主做長工,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飽,最好是賺點銀子,給老孃買點藥……愁人……這位師兄,咱們結伴下山吧,萬一遇到山匪,咱們也有個照應!”

“我爛命一條,死了倒也無所謂,只是家中有個老孃,我不能讓老孃活活餓死,總得養老送終!”

劉二毛自來熟,搭著秦近揚的肩膀,就已經成了朋友。

“你還要挨棍子?”

秦近揚問。

他到也聽周小肅說過,有些侍從弟子會捱打,但還沒真正見過。

“當然打啊,不挨幾頓毒打,那能叫侍從弟子嘛!不過關係戶就不一樣了,比如火曲堂的王吉祥師兄,他以前的侍從弟子周小肅,是秦近揚大師兄的朋友,兩個人就以兄弟相稱。”

“兄弟你難道沒捱過打?看起來,你的關係也不是一般的硬,羨慕羨慕……可你為什麼也要被趕下山?”

劉二毛搖搖頭。

如果是正常下山探親,侍從弟子們恨不得把山莊衣服黏死在皮上,走在村裡,誰敢不尊敬……這叫衣錦還鄉。

穿回粗布衣,就代表一切都完了。

“話說,周小肅透過山莊考核,如今已經是鐵信堂正式弟子,真是讓人羨慕……不是我吹,當年我和周小肅碰過一杯酒,可惜啊……別人已經鯉魚躍龍門,我再也沒有資格抬頭說話了。”

劉二毛這張嘴就沒有停下來的空隙,思維跳轉之迅速,秦近揚都佩服。

“我的主子,也真的堪稱是山莊最大笑柄。”

“當初他也真心喜歡過周小草師姐,我還專程下山幫著買過禮物!要知道,周小草可是秦師兄的侍從弟子,那身份,嘖嘖嘖……可惜,張師兄豬油蒙了眼,好端端拋棄愛情,去攀聶斯霞師姐的高枝,移情別戀吳喬榮……“

”那潑婦腦子就有病,因為胭脂買晚了一天,差點打死我,媽的,現在手腕都是歪的。”

劉二毛舉起手腕。

果然,骨骼已經錯位,明顯是沒有癒合好。

“說來也是報應,吳喬榮兩條腿都被打斷,下半輩子站不起來了。”

“聶斯霞師姐也慘,鬱鬱寡歡,整日瘋笑,和傻子一樣,前幾天也離開了山莊,聽說聶家安排了一門婚事,給一個老員外當小妾……要知道,聶師姐以前可是中雙堂天驕,別說小妾,當正妻都是瞎眼……世事難料啊。”

劉二毛咂咂嘴。

秦近揚僵著嘴笑笑。

原來很多人,都已經離開了山莊。

很多人、很多事,總還停留在很久前的那一刻,某一個瞬間,原來所有人都變了,都在向前走。

“唉……假如張師兄能娶到周小草師姐,那就攀上了秦師兄的關係,那就是許大師姐的關係,聽說秦師兄還有巡查上單堂所有舵主的許可權……多可怕……那我得多風光,我娘肯定高興死了……可惜沒有假如。”

劉二毛耷拉著腦袋。

“算了,算了……師兄你自己下山吧,我晚點再走……我不甘心……”

眼看兩個人就要走到門口,劉二毛突然停下腳步。

他看著那道大門,眼神閃爍。

他心裡清楚,今天走出去,再想進來,可能就是下輩子了。

“不甘心?你要幹什麼?”

秦近揚好奇問。

炸了山莊復仇?

“今晚侍從弟子們有個茶會,聽說周小草師姐的侍從弟子會參加,所以不少上單堂的侍從也會來參加……他們都想認識周師姐的侍從,從而幫主子搭上秦師兄的關係,巡察使多厲害……要知道,上單堂的侍從,以前可不屑參加這種茶會。”

劉二毛身子僵硬在原地,眼神看向山上。

秦近揚也不由感慨。

日子過得好快,周小草也有了侍從弟子。

其實前段時間周小草來過一趟,也提起過侍從弟子,她是酒樓裡一個老廚子的閨女。

自己還見過,手腳勤快,臉紅撲撲。

這時候,秦近揚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在山莊裡已經有了如此大的能量。

時代的一粒沙,能輕易壓垮一個人。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成了那一粒沙。

比如眼前這個劉二毛,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就因為自己輕描澹寫踢廢一個垃圾渣男,就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讓他的生活舉步維艱。

“師兄,要不咱們去看一眼茶會吧,遠遠看一眼……”

劉二毛道。

“看?看誰?看周小草的侍從?”

秦近揚根本沒興趣。

“不是……實話說吧,我有個心上人,是火曲堂另一個師姐的侍從。”

“她和我同村,以前我的主子還算可以,我計劃村裡蓋兩間屋子,然後提親娶她……現在也不敢見了,給她自由吧,跟著我只會受罪。”

說起心上人,劉二毛嘴都笑成月牙。

“那……她喜歡你嗎?還是你一廂情願?”

秦近揚問。

“當然喜歡了,我們青梅竹馬,小時候就一起玩!她喜歡我可靠,還說我嘴碎樂觀,日子有趣,一點不沉悶!”

劉二毛兩條眉毛左右跳動,臉上表情很滑稽。

秦近揚沒忍住都笑了。

“看……每次生氣,我就這樣逗她……但喜歡歸喜歡,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我這種人,這輩子的結局肯定是孤獨終老,我現在唯一心願,是能讓孃親晚年多吃一口飽飯,老人家活了一輩子,別最終被餓死……兒子再沒出息,也不能餓著老孃不是。”

“至於她,就遠遠看一眼吧,我就滿足了!”

說話中間,劉二毛就自顧自抓著秦近揚的袖子,抓著他往山上走。

他的手在抖,有些膽怯,秦近揚似乎有著壯膽的作用。

茶會還在原來那個地方,秦近揚並不陌生。

那時候還是高二虎這個貨,非要給自己相親。

在那裡,認識了第一個寶藏女孩。

再回首,往日如風啊。

“看……就是那個……長相是不咋好看,但我就稀罕……”

劉二毛蹲在遠處,指著一個姑娘。

真的不算好看,臉上有雀斑,但劉二毛的眼裡有光。

這姑娘有心事,悶悶不樂。

……

茶會正進行到熱鬧處。

周小草的侍從坐在主位,時不時就來個英俊青年敬酒說好話,她以前是個丫鬟,哪裡見過這種陣勢,整個人拘束不安。

好在周小肅的侍從見過些市面,由於主子是親姐弟,所以默默照顧著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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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周小肅的侍從鬼使神差看了眼遠處。

這一看不要緊,他的魂都差點飛了。

遠處有個人……

秦師兄!

是秦師兄嗎?

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細望去。

是!

不可能認錯。

他跟著周小肅去過兩趟上單堂,親眼見過秦近揚師兄的尊容。

侍從急忙站起來,一熘煙朝秦近揚跑來,一路莽撞,還撞翻了好幾只桌子。

……

劉二毛見有人過來,眼疾手快,抓起秦近揚的手腕,順勢就要逃跑。

“師兄,快跑……是周小肅的侍從,被抓到咱們就死定了!”

劉二毛嗓子都在冒火。

“為什麼要跑?咱們犯了什麼錯?”

秦近揚問。

對啊!

犯了什麼錯?

自從主子成了太監,自己好像呼吸都是錯。

我也沒犯錯啊。

劉二毛愣了一下,但他還是要跑,雖然沒有犯錯,但自己不能被她看到。

這麼狼狽的德行,就當自己死了吧。

可惜,他卻拽不動秦近揚。

這時候,周小肅的侍從已經跑了過來,他氣喘吁吁,但表情激動,最後直接跪下:“參見秦師兄!”

這可是山莊裡最頂尖的大人物了。

“起來吧,交代你個事……以最快的速度,把小狗子給我叫過來。”

秦近揚道。

“小……狗……我明白了,我這就去!”

侍從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明白小狗子是什麼。

突然,他回過神來。

雜役堂有個主管拜入鐵信堂,有一次聽周師兄說,那個主管的小名就叫小狗子。

他轉身就跑,速度比瘋狗還要快。

劉二毛僵在原地,兩顆眼珠子看著秦近揚,半天不敢動彈,他嗓子冒煙,連呼吸都開始不順,瑟瑟發抖。

其餘侍從也發現了情況,都紛紛看到了秦近揚。

“拜見秦師兄!”

一群侍從都跑過來,烏泱泱跪倒一片。

其實他們用不著跪拜,但有人帶頭,眾人就跟隨著一起跪下。

劉二毛簡直想死。

我這是幹了什麼?

為什麼這麼倒黴啊,為什麼遇到個普通人都是秦師兄。

秦師兄可是主子的仇人……我完了!

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

娘……你可千萬照顧好自己。

孩兒不孝……

劉二毛雙膝一軟,直接跪下,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秦近揚卻扶住了他。

“都起來……”

眼前這一幕,讓秦近揚頭疼。

很快,小狗子出現,他用了最快的速度。

“雜役堂還有沒有崗位,這裡有個護衛,你去安排一下……”

秦近揚指了指身旁的劉二毛。

“秦師兄放心,我這就安排!”

小狗子精神面貌已經和當初截然不同,身穿嶄新鐵信堂衣衫,眉宇間除了精明,又多了一股自信。

“你叫什麼?跟我走吧!”

小狗子拍了拍劉二毛肩膀。

“他叫劉二毛!”

有個姑娘衝出來,她紅著眼,死死抓住了劉二毛的手。

最近幾天,一直找不到你。

原來你一直在山莊。

劉二毛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大腦一片空白,他只能感受到有一隻手,握著自己,這只手的溫度,讓自己不再那麼害怕。

姑娘越抓越用力。

就像小時候的那個夏天,第一次坐在二毛哥哥肩膀上,緊緊抓著他的頭髮,一樣用盡全部力氣。

你讓我抓緊,就不會害怕。

後來我真的不怕了。

這一次,我也要還抓緊你。

只要抓著你,你就不會害怕了……

……

離開山莊,秦近揚找了個熱鬧小鎮,坐在茶樓聽說書。

對面是個青樓。

有些人就是傻,花那些冤枉銀子去青樓喝酒。

茶樓坐著,視野開闊,一盤茴香豆,就能看到世間百態。

有個富態老爺跟著姑娘上了樓,可不到十個呼吸就出來,面色羞愧。

樓上的姑娘眼神鄙夷,內心卻又喜悅……這銀子,賺的多輕鬆。

有斯文先生進去時精神抖擻,出來時,下樓梯都走不穩。

還有個老太爺被三個下人抬進去,再出來時,棺材都運來了。

更有年輕人在青樓門前反反覆覆徘迴,不知道是銀錠子不夠,還是金葉子不夠……

“客官,10兩銀子,你讓奴家做什麼都可以幼……”

姑娘在樓上揮舞絲巾,香風四溢。

秦近揚內心盤算著,10兩銀子僱一個姑娘去挖水渠,到底合算不合算!

……

“諸位,聽說戚佅城的事了嗎?”

茶樓除了視野開闊外,還能聽到閒言碎語,聽到江湖最新消息。

“唉……戚佅城城破,三萬百姓已為魚肉,凶多吉少,就看妲剁將軍什麼時候宣佈屠城……聽說這個妲剁將軍和亂王爺有仇,妲剁國閃電出兵,一天時間攻下戚佅城,就是要給亂王爺一個下馬威。”

牆角坐著一個江湖人士,看穿著風塵僕僕。

“妲剁人挾持三萬無辜百姓,要和前堂司打賭,也確有其事?”

另一個人皺著眉問道。

“嗯……很多高手已經趕往戚佅城……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啊。”

……

秦近揚皺著眉。

一座邊塞城池被妲剁國佔領,妲剁將軍要屠城?

三萬百姓啊。

妲剁人和前堂司打賭?

賭什麼?

……

【提示:你是否願意趕往戚佅城,用盡畢生所學,拯救無辜百姓?】

【提示:你是否願意趕往戚佅城,用盡畢生所學,拯救無辜百姓?】

【提示:你是否願意趕往戚佅城,用盡畢生所學,拯救無辜百姓?】

……

系統提示一連出現三次。

秦近揚丟下幾個銅板,轉身去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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